《女主总想捉鬼》忱竹

3、明珠暗投（3）

　　他眉眼如画，回首望过来的刹那，浩瀚如星海的眼眸中含着万千情绪，幽深难辨。

　　嘴角微挑，一个恰好的弧度，温润如玉。

　　那张脸十分熟悉亲切，如此气度的人物，本应见之不忘，沐清清却踌躇半晌，不敢喊他的名字。

　　她的迟疑，很快被对方感觉到了，那人似乎轻轻笑了一声。

　　“清清……”

　　温润动听的声音，如同在耳边一样呼唤她。

　　伴随着他的声音，高悬的明珠轰然掉落，砸在楼底，发出巨大的声响。

　　宝婵在底下又惊又恼地大喊。

　　沐清清却顾不上关心宝婵在说什么了，明珠坠落，她脸上同时传来一阵刺痛。

　　她硬着头皮喊他，带着几分不自然：“清雨……”

　　天人般出现的年轻男子，竟然是她十年未见的弟弟沐清雨。

　　熟悉的面容，却是陌生的模样。

　　沐清雨伸手抚上沐清清的脸颊，那修长温润的手指抚摸过的地方，刺痛感很快便消失了。

　　原本哭闹的琳云，忽而站起身，袅袅婷婷，走向沐清清。那身姿风韵，既带着少女的娇柔，又饱含成熟女子的妩媚，如同换了个人一样。

　　琳云道：“你可看到楼顶的明珠落下来去了？”

　　沐清清道：“动静这么大，自然看到了。”

　　琳云微笑：“那里面装的是我的头骨。”

　　沐清清骇然，后退一步，重复道：“头骨？”再退一步，“你？”

　　“琳云”柔美的笑容，此时格外刺目。

　　沐清雨摇了摇头，仍是从容不迫的模样，他道：“那人把你的头骨悬于楼顶，让你无法超脱，一直被困于与此，不断加剧怨恨。你若要报复，于情于理，我也不会阻拦。”

　　沐清清大惊失色，去拉了拉沐清雨的衣袖。

　　他侧首，低低问：“清清觉得不妥……？”

　　沐清清看他温顺的样子，阻止的话咽了回去，只闷闷道：“你以前从不这般叫我。”

　　而他笑着，温情款款，唤她“阿姐”。

　　沐清清也就不说话了。

　　“琳云”也是一怔，盈盈对着沐清雨的方向一拜。

　　黑气从她身体中飘散而去，重归于明珠楼的各个角落，琳云的身子一软，跌在了地上。

　　沐清清眼疾手快，扶住琳云的肉身。

　　她看着沐清雨，沐清雨同样微微低头看着她。

　　十年过去，记忆中的小男孩也确实应该长大，只是沐清清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她把自家弟弟前前后后，上上下下看了七八遍，才慢吞吞说：“清雨怎么会在这里？”

　　沐清雨正仔细听她说话，弯了弯眉，语气几分埋怨，几分笑意：“听闻阿姐回金陵的传言，却不见阿姐，清雨只好来此处寻人。”

　　沐清清只当没听出言下之意。

　　两人把琳云送回房间。

　　沐清清身上的护身符在方才已经烧毁，她也没想到这里的怨鬼这般厉害，没做防备，白白浪费了一张上乘符咒。幸好沐清雨来得及时，她才能避过被万鬼裂魂之灾。

　　沐清清在自己屋里翻箱倒柜的时候，突然觉得不对劲，一回头，沐清雨正站在门口看她。

　　星海般的眸子眸光沉沉，含着不知名的情绪。

　　她一回头，他刹那间便将所有情绪收敛。

　　沐清清道：“你进来吧。”

　　沐清雨却摇头：“我不进去。”

　　他既然不肯进她的屋子，沐清清不知缘由，却也不勉强，自己走出来。她目光徘徊，见沐清雨眉宇之间一股朦胧的煞气久积不散。

　　卜卦看相，她学得不深，但道术一事，讲究天份。

　　太上道人说她天生体质特异，只通晓个大概，便能卜算无误。

　　沐清雨眉宇带煞，近日必有大难。

　　她打算自己寻找解法，不愿沐清雨为此劳心费力，所以很快移开了视线，只是问他：“清雨何时学了通灵之术，竟然这般厉害。”

　　沐清雨道：“母亲房里有不少相关的书，我很感兴趣，便自己学了。遇到不会的地方，也和父亲请的那些风水先生请教过几次。不过到底只学了些皮毛罢了。”

　　他这般本事，竟然自称学了皮毛，沐清清实在汗颜。

　　无论是唤灵符的画法，还是驱鬼咒，都非凡物，沐清清竟不知道自己母亲有这么多珍贵的收藏。

　　她在思索的时候，沐清雨又道：“……我这术法维持不了多久。阿姐若有困惑，便回府可好……？届时，我再一一说与你听……”

　　说到后来，声音已有几分虚幻。

　　他的身形化作一张符纸小人，飘落在地上。

　　沐清清捡起纸人，见上面用娟秀的字体写着一个“雨”字。控纸之术，她也会，可是这般把纸人幻化做和常人一样的本事，没有一番辛苦的修行，是绝不可能做到的。

　　他们姐弟，皆继承了阴阳眼，从小可以看见非人之物。沐清清自由不羁，不愿学习，白白浪费了上好天赋。

　　看来，清雨和她不一样。

　　她在深山追着野兔奔跑，和鸟雀聊天的时候，她的弟弟不知付出了何等的努力，日日修习通灵之术。

　　百鬼折服，众妖消迹。

　　沐清清见过师兄止水除妖，那壮阔的场景，师兄从容不迫的非凡气度，她至今无法忘记。

　　可太上道人精心培养二十余年，才得了一个止水。

　　沐清清拿着那张写着小小“雨”字的纸人，戳了戳，心想：是不是回到家，所有人都变了呢？

　　若是那样，只剩下她还是以前没心没肺的模样，该多难过啊……

　　十年来，沐清清常常想家，却也常常梦见回家的场景。彼时，世事变迁，物是人非，只有她的时间停在了上深山前。

　　被迫与家人分离的苦闷，让沐清清伸手戳了戳小纸人。

　　纸人没有感觉，却伸出构成手的部分，十分轻柔地抱住了她的拇指。

　　沐清清看到沐清雨仍在勉强操控纸人安慰自己，一把将纸人捂进掌心，背着它擦了眼泪。

　　“也没有那么糟糕，不是吗……”她对自己说。

　　小纸人最后的灵力耗尽，不再动弹，沐清清把它放进腰间的香囊。

　　沐清雨对怨鬼的事了如指掌，应是先前已经入梦看过怨鬼的记忆。

　　而他把决定权交给怨鬼，似乎就算怨鬼报复，滥杀无辜也不为所动。

　　——为什么自家弟弟会这么说？

　　为了解开心中的疑惑，沐清清打算入梦，亲自看一看曾经发生的事。如此，若能探得怨鬼的记忆，也好酌情一番，决定是否暗中帮一帮怨鬼要报复的对象。

　　沐清清并不会入梦术，好在太上道人担心沐清清此番回家，再被幼年的妖异伤害，便给了她不少亲自写的符咒。

　　太上道人仙隐后，他所写的符早已不再流落凡尘，无论哪一张，都是千金难求的珍宝，可沐清清有满满一箱。

　　她从角落里扒拉出一张黑色的符咒。

　　“一枕惊梦不知身何处，引梦符。”

　　随着念诵引梦咒的声音，黑色的灵蝶从符咒中腾飞而出，鳞粉散落，眼前的场景也骤然变换。

　　梦里她站在一个气势恢宏的建筑前面，大门上是细腻灵动的砖雕，山水花卉鸟兽栩栩如生，颇具灵韵，一看便知出自大家之手。沐清清抬起头，祥云浮雕的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上方龙飞凤舞地题着三个大字“凌云阁”。

　　宝婵曾说，百年前明珠楼还叫做凌云阁时，已是金陵数一数二的青楼。

　　沐清清走进楼里，里面陈设和明珠楼十分相似，唯独头顶的明珠不在。

　　她侧头看，见门楣上挂着花牌，最前面一个写着“明珠”二字。

　　没想到，多年前的头牌，竟然叫做明珠，凌云阁改名明珠楼，也许与这个女子有不小的关系。

　　古往今来，因为头牌姑娘改名的青楼并非少数，但也并不是所有头牌花魁都如此荣幸。能引得凌云阁改名……可以想象这位明珠，究竟是如何轰动一时，拥有着如何绝美的容貌和无双的才情。

　　一个打扮一丝不苟的女人走了过来，对沐清清说道：“明珠，你愣什么呢！快些进来，王公子在香阁等你呢。”

　　引梦符，引沐清清入了怨鬼的梦，沐清清此时所经历的事，便是怨鬼曾经亲身所见。

　　它竟然就是明珠。

　　沐清清一愣，同时回过味来，凌云阁鸨母所说的“王公子”，让她没办法不想起王睿那花花公子，因此多存了个心眼。

　　鸨母引着沐清清往房间走，好巧不巧，对应着，恰在琳云所住的位置。

　　明珠生前住在这里，难怪上身选的是琳云。

　　进了香阁，里面青烟袅袅，沐清清才走几步，便有一个男人迎上来，男子峨冠博带，玉面生辉。门合上了，屋里只剩下沐清清和那个男人，应该就是先前说到的“王公子”了。

　　王公子拉着美人说着诗词的风雅事，沐清清不懂这些，听得几乎犯了瞌睡。好在梦境不由她来掌控，王公子说到高兴的地方，竟然手舞足蹈起来。

　　明珠捂唇笑起来，端来了古琴，俯身弹奏。

　　两人一唱一和，竟也和谐无比。王公子停驻在明珠身上的眼神充满了爱意，而沐清清也能感觉到这个叫明珠的姑娘投向王公子的眼中也是同样的色彩。

　　梦中时间流逝和现实不一样，沐清清以明珠的视角在梦中活动，自然不能离开凌云阁，只得和明珠一起日日焦灼地等待王公子的到来。

　　虽然明珠偶尔也接待其他的客人，但是大多是朝廷要员，是拒绝不了的客人。招待那些客人的时候，明珠明显闷闷不乐，强颜欢笑，即便如此，慕名而来的人依然络绎不绝。

　　最近，王公子来的次数越发少了。

　　一日，明珠弹奏的时候，失神唱了王公子的词，客人大惊，问道：“这词从未听过，是谁所作？”

　　明珠答道：“金陵王氏长子。”

　　“王氏一脉竟有这般才华横溢的年轻公子，算算年纪，应该今年要参加科举了吧？”

　　“正是今年……”

　　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抬头看了一眼那位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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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沐清清：我的弟弟有点牛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