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个皇帝蒸包子》绯叶

21、021 兰芝香

　　秦子衿一臂搭在木桶沿，水汽氤氲中睁开双眼。

　　“闻人雅，你还要看多久。”

　　闻人雅一笑：“精神可好些了？”

　　“如果你不在，我想我会更好。”

　　“秦大郎真是一个忘恩负义的，即便你不记着平日我待你的好，也不该说这些刺人的话来伤我吧。”

　　“我说我的，你做你的，我们到底不是一路人，刺与不刺又当如何？今天也晚了你愿留下就留下，不愿留下总是你也有通行令牌不受宵禁挟制，大可开了后门自行离去。恕我就不送了，还可少防着一些暗处的眼睛。”

　　说完秦子衿缓缓合上双眼准备小憩一会，他先是听对方轻轻叹口气，跟着是衣服摆动的声音。但是——闻人雅居然没有走，反而朝着浴桶走来。秦子衿懵地睁开眼，吃惊道：“你怎么没走？”

　　“你少跟我心口不一，我也不会再上你的当。秦子衿咱们结识也有几载，其实各自是什么人想来都心知肚明，不妨今天打开天窗说亮话，你以为你隐藏的很好，但只要你在世上走动一天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

　　秦子衿眉毛一挑。

　　“我知道你多有苦衷，很多事身不由己，今日奉劝你一句及早回头，那条路于你而言不是出路。”

　　秦子衿扬脖一笑：“那小将军的路就好走么？”

　　“至少，”闻人雅把布巾递给他，正色道：“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你飞蛾投火去送命。”他调整了一下语气，涩然道：“其实我的心意你都知道，只要你不肯我也不会勉强。只是有一事，这年头千金易得,知己难求。闻人今日功成名就身家显赫，却无心恋红尘俗事。唯愿与一人相守，举案齐眉至鬓白。”

　　“子雅……”

　　时隔多日，秦子衿再次唤出近来藏在心底的名字。闻人雅略有动容，帮他拿来干净的衣服。

　　“我自己来吧。”

　　闻人雅也不勉强，转身又去给他拿发油，秦子衿对着劲瘦挺拔的背影无声叹气。

　　能把后背露给自己，何等信任！

　　闻人子雅，秦子衿何德何能得你青睐？

　　又想自己的使命，暗自唏嘘，迟迟抗命不肯动手，若说没有私心恐怕连自己都骗不了。

　　“怎么了？”

　　看他还发呆，闻人雅不安了：“你也不用担心，有些事我会帮你处理好。至于今天，我一会就走。”

　　秦子衿：“……”

　　秦子衿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问出了盘桓心中许久的问题：“我的事你知道多少？”

　　“你在问口供吗？”

　　“不是。”

　　闻人雅正色道：“该知道的和不该知道的多少都知道一些。不过你也无需多虑，有些路我已经为你走在前面了。你要做的，就是把已经出了鞘的剑再还回去，我保你性命无虞。”

　　“那……”秦子衿犹豫问：“会不会累你前程尽毁？”

　　闻人雅莞尔：“你这是在关心我？”

　　“好吧。”

　　秦子衿认输了。

　　“你若觉得是，那就是。”

　　闻人雅一笑，他的笑容再也不觉得冷。

　　又过一会闻人雅拿起油纸伞准备告辞，秦子衿定定看他，眼睛亮得吓人。闻人雅一愣：“怎么了，想说什么？”

　　秦子衿上前一步，突然将他抱住，仿佛再不压抑：“外面还下着雨，你若想留下就留下吧，只是我的卧房没有你府上的兰芝香。”

　　闻人雅眼睛轻轻一闭。

　　他知道这是一个隐晦的暗示。但无论如何，他最终还是走进了对方的心里。

　　烛光之下，两个浅淡人影渐渐交叠。

　　这还是秦子衿第一次将自己交给一个人，闻人雅小声安慰着，试图让他的紧张情绪尽量放松下来，直到他看起来不那么紧绷了才猝然一动。

　　秦子衿就觉那处一痛，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完成某种仪式。

　　“你动吧，我忍得的。”

　　闻人雅强忍激动，又说了一串安慰的话。秦子衿眼底汪着一片水，漆黑的眼珠隔着水汽与他俩俩相忘。

　　从今往后，他不再是一个人独承风雨……

　　次日一条惊天新闻传遍京城，闻人小将军遇刺了。

　　刺客不是别人，正是以剑舞出名的秦子衿。

　　听闻小将军那天拜会秦子衿，秦子衿突然发难，小将军一时不察受了重伤，从秦府侥幸逃脱浑身是血，夜里就传了太医，连当今皇帝都亲自过府探望。

　　因刺客一击未能得手而潜逃，闻人府全府戒备，日夜加派人手巡逻，海捕公文张贴各州郡，半个多月竟然连秦子衿的一根头发都没发现。

　　发生了这种可怕的事情，秦宅的人连夜出逃但很快就被大理寺一一捉拿归案。没等用刑全部招供，一切都是秦子衿与某位大人物暗中勾结，就连京城落户也是为了行刺方便提前置备的。

　　更多的口供没有了，皇帝就下令把他们押入大牢择日定罪。

　　这件事暂时告一段落，萧和私下里就和皇帝说：“看似查证顺利，但感觉漏洞很多啊！”

　　高衍一笑：“你倒不傻。”

　　萧和嘿嘿嘿，跟着语气平静问：“闻人将军真的遇刺了吗？”

　　高衍眉毛一挑。

　　二人心照不宣，谁也没再提这件事。

　　此刻受了“重伤”需要太医日夜看护的闻人小将军打发了太医，把身上那件血迹斑驳的衣服顺手丢到一边，换上一件干净的袍子，叫来心腹出了卧房。临出门时，特意把萝卜粗的参段丢了出去。

　　闻人小将军并不和父亲住在一处，他有自己的私宅。这是皇帝赏赐的，不住进去对不住天子的赏赐。

　　府邸占地极大，顺着游廊走了良久，尽头转出来是太湖石堆砌的假山。小将军留心腹在外面守着，自己进了假山山腹。山腹中空，闻人雅在洞避一处凸出来的石头上一按，山腹凸起的洞避缓缓向两侧移动，露出了一条长长的甬道。

　　顺着甬道往里面走，尽头是一间石室，里面亮着灯，一人正在灯下看书。见他来了把头一抬，浅浅的笑意瞬间融化了平日里面上的寒霜。

　　“你来啦！”

　　闻人雅点点头，几步过去查看一旁的食盒，发现一口汤都没剩，当下安下心来。

　　“蜗居这种陋室，委屈你了。”

　　秦子衿摇头：“能与你长久厮守，不觉委屈。”

　　闻人雅将对方拉进怀里，狠狠吸了吸对方的味道方把人放开。又仔细打量一番，发现秦子衿除了稍显憔悴，精神倒尚可，显然对目前的环境并没有太排斥。

　　闻人雅拉着他坐了，又说道：“我们的事已经禀明陛下，陛下愿为你主持公道。”

　　秦子衿微微一惊，闻人雅笑了笑。

　　“魏王早有异心，陛下只是苦无确凿证据，所以只能暗中查访。来日魏王一倒，就是你重见天日之时。”

　　秦子衿微微一叹：“这么说你查我也有几年了吧？”

　　小将军一脸无辜，秦子衿又笑了。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像我这种见不得天日的暗人，你不嫌弃我就已经知足了。唯愿来日在剪除魏逆的时候能出一份力，来报答你的这份信任。”

　　闻人雅张了张口，终于没有说什么。

　　他们就这么默默相对，良久之后闻人雅才说：“令妹的事情我很抱歉，至今未曾查到有关她的线索。”

　　秦子衿缓缓摇头，闻人雅问他怎么了，秦子衿犹豫了一下方说：“不用查了，我那苦命的妹妹多半已经不在人世了。”

　　闻人雅狠狠一闭眼，跟着把秦子衿再次搂在怀里。

　　“你也别灰心，我会再派人手寻访。”

　　“死生有命，我早已看开了。若非不想害你，我也不必守在京城。原是为了报答你这份情谊，不愿远离。”

　　“你一直留在京城，就是为了防止你走了魏王再派其他人杀我是吗？”

　　秦子衿没说话，但答案显而易见。

　　“子雅何其有幸，得此知己足矣！”

　　“结识你，亦是我三生有幸。”

　　二人又说了一句话，闻人雅准备告辞，临走时嘱咐他安心住下了，他每天会过来，有事随时和他说。秦子衿点点头，真等闻人雅出门又欲言又止。闻人雅脚步一停：“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心事。不妨说，能给你办到一定去办。”

　　秦子衿垂下眼睫，小声说：“若是有了舍妹消息，无论生死还请马上告知我。”

　　闻人雅点点头表示明白了，又嘱咐他几句，这次推门走了。

　　回到内院一切如旧，心腹前来禀告，妙容娘子已经恭候多时。

　　“终于来了。”

　　妙容娘子给闻人雅带回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秦子衿的那个妹妹确实已经死了，只不过不是外界盛传的那个说法，而是就在前些天才死的。具体的日子，刚好是皇帝的千秋节。

　　这样说来，秦子衿没有配合刺客在宫里行动，彻底惹怒了他的旧主。

　　“知道了。”

　　闻人雅心里一阵难受，刚安慰完人家，这就收到他妹妹身故的消息，一时不知该怎么和他去说。

　　我会替你和令妹报仇，请你一定相信我。

　　晚上皇帝接到了闻人雅的密保，微微蹙眉。萧和问他怎么了，高衍微微叹口气：“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