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有点儿烦！》柳奕冉

231、第十五章 终结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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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禀陛下，小僧拙见，若除野草，当用篱筢，价贱好用，难上台面。”

　　我的回答很简单，您是皇上，对您来说万事万物都不过是个物件儿。您用得着它的时候，您说它是什么它是什么；您用不着它的时候，您说它是什么它是什么。

　　苏岷斜眼看了看我，哈哈一笑，他的笑声随着小太监传来的捷报一同传进我的耳膜。

　　苏青初师告捷。

　　苏青的出现仿佛是振奋将士们的一剂猛药，毕竟如今的高官将领大多还是苏白那时候一个一个提拔起来的，苏白一死，将士们军心涣散了大半，大多都只是在新皇帝手下混口饭吃，没想过再为谁去出生入死。如今苏青的脑门上顶着那么光辉的“与先帝一父同胞”字样风风光光回来了，接管了曾经直属于苏白的麟趾军，这一番胜仗打下来，谁人能不服？！谁人能不敬仰？！莫说是大历自己的军队，就连楚军队伍中都传出了“大历有虎将，翩然女儿身”的歌谣。

　　军人的嗓音中充满沧桑，二月雨雪滴滴答答敲击着剑刃，低沉的声线混合着边塞特有的风声传入边塞驿站，传进思乡的信函，再传播到大街小巷千家万户，最后落入朝堂正在瞌睡的苏岷耳中。

　　三月梅花落，轻骑校尉孙不让于嘉牧关大胜楚军。圣心大悦，擢升孙不让为虎威将军授衔正三品，接管麟趾军。

　　大历公主的位份只在四品，孙不让却被破格提拔为三品，苏岷这怕是有意为之。且苏青与孙不让这二位又都是有脾气的硬骨头，一个是先帝同胞，一个是新帝心腹，定会为了争夺权柄闹将起来。

　　况且这其中还有先帝一手培植的麟趾军去留问题……

　　苏岷最近常常失眠，倒不是他真的不想睡觉，而是睡着了又会惊醒，梦中自己满身鲜血。他有时会在夜里传陈秉前来谈话，谈上一夜，然后第二天又神情恹恹的去上朝。他很少理我，大多数时间都是单手支颐在一人宽的龙椅上发呆。

　　四月杏花开，一夜春风粗狂，竟然将御花园中两棵梧桐树吹折了腰。夜间我提灯去看，冷风灌入袍袖，天边有星子坠落。次日天明，有小厮传讯，老臣陈秉已于昨夜气绝身亡，发现时怀抱大历地图周身僵硬。来不及难过，又一小校来报，夜有流星携火落于军营，死伤无数。

　　五月麦子黄，大历征兵年岁从下至十五岁降低到十二岁。陈秉的葬礼并未大操大办，陈冉穿着一袭素袍来报了丧磕了头便打马而去。他额头上还系着白布条，身后却跟随着新征兵。自从那夜坠星之后，军心涣散，周嘉信中说，除了死伤，还有瘟疫，除了瘟疫，将士们更是开始怀疑主将。纵使苏青的本事再大，也聚不齐人心。

　　苏岷递给我最新的征兵名册的时候，我还在床上睡觉。

　　他轻不可闻地说了一声，“苏青没了。”

　　我接过名册的手停滞在了半空，“啪嗒”名册砸在地上。

　　“据说那星子坠落下来罢地砸了个大深坑，飞溅的火星烧着了中军帐，她的半边身子都烧伤了。幸好，幸好她不是那种以容貌为天的女子，”说到这里，苏岷脸上挤出了一种快要哭的笑容，“那楚国尹淳趁着咱们的军队疲惫没日没夜地连着偷袭了十八次，她带着一身的伤病，足足守着阵营守了半个多月才等到援军来，最后她远远看到陈冉的援军旗帜，决意出击，与楚军周旋于凤鸣涧，力竭而亡。”

　　“她死得壮烈……”苏岷说到这里，懊恼地垂下头双手抓着头发撕扯道，“朕，不如她。”

　　我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眼前竟然开始恍惚起来，但很快又定住神，急匆匆地从床上爬下来一把薅住苏岷的脖领子道，“陈冉呢？周嘉呢？！他们怎么样了！！！”

　　陈秉去了，苏青没了，若是，若是……

　　我攥紧了手中的衣领，眼睛盯着苏岷，可是苏岷他连看都不敢看我，他用力甩头挣扎企图挣脱我的束缚，我此刻心神早已乱了，只是一味地胡乱地吼道，“你要这个皇位，你得到了！你要当皇帝，你当上了！可是他们呢！你把他们都丢到哪里去了！你把他们都害死了！！！”

　　苏岷张开双手与我纠缠起来，他一边拽着我的胳膊一边说道，“我没有！我不是！皇位都是我应得的，造成这个局面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一切都是你自找的！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这句话仿佛一道天雷劈在我的头顶，白泽与我的最后一面，那画面历历在目，他说，“学一，小皇帝一死，一切都一了百了。你何必再回到那漩涡中去？你可知，若这次我放你走了，只怕你将终生都无法脱身。”他说，“万事万物总会有消亡之日，只不过时间长短罢了。但那又怎么？你既知前路是加快消亡的路，你也要义无反顾地走么？”

　　哈哈哈，哈哈哈，不愧是白泽神君，不愧是白泽神君！“好好好，”我干笑了两声，“原来，酿成这般苦果的竟然是我自己么？”

　　哈哈哈，哈哈哈，原来冥冥之中一切早已注定。是我对不起苏白的嘱托，是我辜负了陈秉苏青，一切都是我……

　　我默默松开了攥着苏岷衣领子的手，将他胡乱一推。苏岷被我推了一个踉跄，站立不稳向后倒去，我才懒得管他。

　　转过身来欲走，却看到刚刚床边被我没有接住的那个新的征兵名册。

　　象牙的封皮，黄边白缎面黑字，散落开来，宛如一张画卷。

　　我的脚步停滞在旁边，垂眼看去，目之所及密密麻麻，千千万万的人名之中，我却一眼看到“纪勉”二字。

　　我笑了。

　　直到这时，我胸膛中的一口苦血才喷涌而出。

　　六月南风起，纪勉从军去。

　　郁郁葱葱的树木，青青翠翠的群山，穿绿衣裳的少年乘一匹青骢马，在林海群山间轻快飞驰。少年脑后飞扬的绿色发带与束发的绿松石在日光与微风的洗涤中泛着清爽柔和的光。

　　光晕过处，仿佛一场甜美的梦境没有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