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不见》天玄明月

168、第168 陌生

　　我连抬头看他一眼的想法都没有。
　　很多事情并不是如表面一般的简单直接，尤其在一个喜欢一遍遍沉溺在过去的人眼里，回忆不过让一些曾被疏忽过的画面变得不敢面对罢了。
　　我怔怔的盯着在泥水里那朵挣扎着想要回到我手里的青灰的花......
　　如果,不是我大嘴巴地把秦西风前妻的事告诉傅琛，如果傅琛不是恰好跟宋老七相识，如果卫东男和李敏没有把我跟秦西风路过古镇的照片发给跟宋老七在把酒言欢的傅琛手机上，那今天我所经历的不幸就不会这么般鲜血淋漓地痛不欲生！
　　虽然，傅琛已跟宋老七反了目；虽然，傅琮暗底里惩戒了坡恩；虽然那些误把我送到实验室里的人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可我今天所承受的这些，哪一桩不是跟傅琛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
　　这些莫名就缠绕在一起的冤孽，曾让我似鬼似兽的存在，使得这三年我跟傅琛的关系是一种不能言语的尴尬存在。
　　傅琛在我面前尽量地沉稳、面不改色，可他使终还是有所心虚，所以两年时间，我们有名无实。
　　我的思绪飘得很远，远到回忆起战火纷乱的异乡.....
　　在那个战火纷乱的异乡，我被人捉到，被宋老七关进抓试验室，傅琛上天入地，四处寻我，发现我落进了宋老七的手里，交涉无果，动用了泰国的军队，跟宋老七在边境大战，连根拔起了宋老七在泰国的老巢。
　　玍傅琛赶到实验室时，才发现针水已发流进我的血管，我异变突起，杀死试验室的人逃走了。
　　半年时间，傅琛走遍泰国的大小丛林，直至找到兽化的我，发现我对人血渴求，他把奄奄一息的唐家人送到了我的嘴边......
　　我身上背负着一个好人的命,而那些源源不断涌进我喉咙里的血却是秦西风的。
　　换了血的秦西风不再是秦西风，而流淌着他血的、潮汐附身的那个人，却是一条命埋生生地葬送在我手里！
　　......
　　我杀了命不该绝的人，我欠他的命都是要还的！
　　我神情恍忽地看向傅琛。
　　......一弯月亮透过重重的云霾温柔地俯视着渐渐变皎洁的山峦，我面前站着的不再是那个粗旷结实的身影，陌生又熟悉的窈窕的背影清清冷冷的站在光影里，开口道：“罗大海，两天前牺牲了.......”
　　月光下，她的声音很平静。
　　我呆住，没有血色的唇越发地苍白。
　　冰冻过的寒流的从脚底漫到全身，我在轻轻颤抖，脑海里浮出那张总是嬉笑着的脸。
　　一年前，他找上门，我趁着病发的假像，夜奔跟他见了几面，知道一些内情，还没详细了解，他竟不声不响沉眠大地？
　　我不想相信骡子已经永远不在了！
　　可又我又不得不相信！
　　因为千里迢迢赶来告诉我消息的这个人，是他深爱的妻子。
　　她转过身，挺着个快生产的孕肚。两年不见，齐小泉丰腴了不少。
　　她的声音虽然平静，眼睛仍然红肿，不知在多少个孤独的夜里，哭过多少？
　　垂在身体两侧的手慢慢握成紧箍的拳，心里浮起的悲凉化成了仇痛，半晌，“谁？”
　　“宋江河。”
　　“宋江河，宋老七？”我语调奇怪，暗暗思索。
　　傅琛说他端了宋老七的窝，一枪打死了宋老七，怎么又迸出个宋江河？
　　齐小泉看出我的疑惑，声调依然很平静，“他很狡滑，两年前死的是他的替身，”她幽幽道：“他的替身一直都很多.......”
　　“替身？不可能！他跟傅琛有很深的情谊，傅琛也说过，宋老七的替身跟宋老七本人，他一眼就能分清......傅琛不可能骗我！”
　　气氛倏地凝涸，我跟齐小泉怔怔地看着对方。
　　可如果宋老七真的没死.......
　　我心底一沉，有些慌。
　　蓦然间，一种危险的气息在我跟齐小泉之间漫开。
　　如果事情真如我跟齐小泉想的一样，那傅琛跟宋老七就一直是在演戏，他们俩唱那么大场戏是为了什么？
　　而以宋老七睚眦必报的行径，他应该早就到傅琛身上，为什么这两年会他们会相安无事？
　　我直直地看着齐小泉，果然，在她欲言又止的表情，真的还有事没说明。
　　她和骡子应该都知道宋老七在诈死，可为什么骡子不说，她在见我几面后也一直不提？
　　“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沉下面色。
　　对面远远的丛林里有红色的火光星星点点的亮起来，傅琛找来了。
　　齐小泉心一横，可能是觉得这事再也不能隐瞒，“我们怀疑傅琛跟宋江河一直都有在做毒品生意。我们查傅琛的公司，发现两年前有个叫苏扬的股东入了‘菲然不同’，他现在占着‘菲然不同”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奇怪的是，这两年没人知道苏扬长什么样，股东大会也只知道他身形壮实......他着装隐蔽......然，‘菲然不同“每年都有大笔的资金会先进入他的帐户，再由他的帐户流进一家叫“果卖”的贸易公司......”
　　果卖？我心里一动，这名字好像听过。
　　“这个公司并不在国内，它在美国的明尼苏达州.......”
　　“苏比利尔湖？”我脱口道“傅琛每年都要去，祭念他那死在异乡的弟弟.....”
　　齐小泉眼神幽深，“我们也以为宋江河在两年前的泰国内乱中死了，要不是大海上次来看望你......”她低低叹了口气，“觉得傅琛说去苏比利尔却绕了国内跑了一圈有些蹊跷，调查了一番，才发现明尼苏达州的‘果卖’其实只是个空壳.....苏扬户头上的钱到了“果卖”的帐上后，不久又悄悄流进国内，零零散散的.......”
　　“你是说傅琛在帮宋老七洗黑钱？”我怎么都不愿意让傅琛跟毒品扯上关系，身体却如坠落千年冰窟里，冷得四肢百骸都僵。
　　千防万防地，我竟然不知身边这个让自己一直很信赖的男人竟然一直在跟我的仇人合作。
　　“起初，我们也是这样想的......”齐小泉瞟了一眼已经越过山头，奔到谷底连成一片的火龙。
　　嘈杂的呼唤声越来越近，齐小泉转身往从林密处行进，“大海说，或许傅琛有不得已的苦衷才被宋老七牵着鼻子走，说不定是以你的安危为条件才不得不跟宋老七同流合污......毕竟当年，宋老七所有的后路都被秦西风和大海掐断，他又担了个国际要犯的通缉，假死再化名变身就没人再注意到他......具体究竟是什么，只有大海才知道，可是这些秘密随着他的被害被藏起来了！”
　　我的脑袋混乱成麻，想着齐小泉的话，又想着宋老七化身变姓，想着骡子死了......甚至滋生出一些对傅琛的恨。
　　齐小泉的声音淡淡的飘在空中，“我来是告诉你，大海的心愿。既然你已经抽身出了这个泥潭，傅琛也是爱你至深，也没有确凿证据说明那个股东就是宋江河，那钱也不一定就是替宋江河洗的，只要傅琛退出‘菲然不可’，安安心心的跟你过日子，那么你就不要再纠结在前尘往事里，不要试图去激怒宋江河......退出计划吧,这计划本就是为了让你激怒他做的，可也不一定非要你做！现在，我也可以......”
　　我茫茫然的抬脸，眼前只有朗朗明月、微微清风，齐小泉就像我做的一个梦，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真心希翼那只是一场梦，齐小泉没有来过，骡子也没有被害死
　　——
　　很长时间，我都在怀疑傅琛，在他邀请我跟他同行苏比利尔湖，我欣然前往。在那里，我见到了苏扬。
　　苏扬的身形虽然壮实，可没有半点宋老七的影子，他眉目清朗，谈吐不俗，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上流社会的注意和尊重，约见我们的房间里摆满了字画、书籍，还跟傅琛探讨书法。
　　这样的人怎么会跟宋老七那个市井流氓扯到一起，可齐小泉却肯定的告诉我，这个人有可能就是宋老七。
　　我彷徨，我迷茫.....
　　傅琛救了我无数次的性命，可以说没有他，我早就死在精神错乱中或是宋老七的实验室里了。
　　傅琛用尽他的所有，塑造出这样的我！
　　这样的我有名望、有身份、有地位、还做着自己喜欢的职业。
　　人的一生追求什么？不就是我现在拥有的这些吗？！
　　我可以装聋作哑，我可以把曾经的那些恩怨全都放下......可当我再次遇到秦西风,见到他不复自己，可怜地任由唐家人摆布，我又觉得傅琛对我的好全都戴上了假面。
　　此刻，我心如死灰！
　　我跟秦西风本就在三年前都命绝！
　　现在的他，是一个叫唐圣煜的陌生人！
　　傅琛还猜不清唐圣煜.......
　　我这般的贪恋，这般地在傅琛面前露出各种熟悉的破绽，会不会把危险再带到唐圣煜身上？
　　不能再死人，不能再死人，尤其是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
　　曾经你护全天下人，如今，换我一人来护你！
　　我心头一凛，已经打算在傅琛面前演出一场受疯子虐待的凄惨，结果再一打眼，发现拥我入怀的宽阔臂膀身后，亮出了朵紫色的小伞，伞下露出一张跟我七八分酷似的面孔。
　　“妈！”
　　我微微蹙眉，看向傅琛，他略有些紧张的道：“昨天在机场遇到芷馨，她辞职了，心情很不好，又不想让你知道担心，想回云南去.....”
　　夏芷馨快人快语打断，“是叔把我劝回的，太晚了，也不敢回家，在外面住了一夜，早上听叔说你在这，情绪可能不大好，所以我就让叔带我来了！”
　　她亲热地伸手勾住我的小指，撒娇地摇着我的手，嗔道：“妈，您不怪我没跟您商量就辞职的吧？叔说了，大不了，让我去他的公司做秘书.......”
　　她讨好的看着我，就像只摇着尾巴向我示好的小狗，我心里一片森凉，这消息比海城的冬雨来得更加让人冷得彻骨。
　　曾经眼盲时，我的嗅觉就已练就得灵敏不已，在傅琛拥我入怀时，我已经嗅到他身上的味道，这气味如以往般大都是家里沐浴乳的味道，可若有若无夹着些淡淡消毒水的气息，家里的沐浴乳刚用完，还没来得及买，而芷馨用的跟我是一个牌子。
　　如下，撒谎都不会眨眼了，我对傅琛更加失望。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夏芷馨完全变成傅琛的人，她听命于傅琛，她会在我生产时把傅琛嫉恨的情人的孩子抢走，在傅琛受伤时，也是第一时间把傅琛藏起......
　　说不定她.......我瞟眼见夏芷馨正注视着傅琛，眼神温柔又小心翼翼，心，愈发冰凉。
　　觊觎？我怎么把这两个字用在跟我血肉相连的亲人身上？
　　望着眼前的两个人，我陌生又心痛。
　　然，在这陌生心寒里我又莫名的觉得身上一阵轻松。
　　如此，也好，我终于生出些对他们的怨了，有了这些怨，我也就可以义无反顾地去走该走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