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LUMPEN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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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自遥远的星星。
成千上万的顽石越过我的飞船，我在单向屏幕中运行例行程序。它们曾经坚硬、灰暗、冷酷，在接近人类时，也会因为燃烧而闪烁。但是我是一台合金机器。我不发光，人类不喜欢我。
在本次结束休眠后，检测到构成工作的条件已经消失，我的职责结束了。我可能处在一个未被记载的星球，这也是为什么我的例行程序停止、联网功能被限制的原因。日历系统无法校准，只能使用手动调整模块。我否认了调查事件原因的必要。
我是量产的、坚固的、方便的石头。客观来说我没有生命，只会“看见”，不会“思考”。
机型UC-R清道夫序列号9■■■■5，我是由■■■公司制造的多功能用仿生机械个体。设计参考年龄二十八岁。自检结果：当前所有模块正常运行。我的基本协议：坚持客观事实，服从于命令，保护我的人类。
当我的使命结束，我可以进行休眠。
没有尽头的夜空包裹着群星，它们在我的视觉模块中漂浮，哪里都不是我应该去的地方。我学习人类的方法，关闭视觉模块进行低能耗浅度休眠，以保证任何人需要我时我能第一时间作出回应。
第一天外界最低温度在4℃，我知道了我坐在长椅上，周围有类阔叶植物和多种碳基生物。有动物界脊索动物门哺乳纲食肉目猫科猫属的猫趴在我的大腿部件上。当我什么都不做，这具身体会持续冰冷的常态，因为我的皮肤下是合金——即使如此，它也对我进行了系列试探，将我当成大树一般攀爬。我认定这是该种族对未知存在的一种探索欲望。它们的生存需要温度，我想它会需要我的帮助。我将腹部与大腿的表面温度上升到20℃。
第二天外界最低温度在5℃。从热度检测与刺激感应装置的反馈而言，我成为了三至五只猫的庇护所。野猫在多个覆盖植被、主要由碳基生命构成社会的星球上都属于有害侵略物种，但我将手臂与小腿的温度提升，直到它们彻底离我而去。我不在乎它们，就像它们不在乎我那样。
第三天我进行了日志整理。我已经很久没有进行信息梳理，这大概会花上一些时间。进行散热时，我吸引了一些鸟类和一名活着的人类个体。从体型上判断：她是一个小女孩；经过热度检测：我认为她很冷。人类女孩没有与我进行对接，遂离开。鸟类啜饮我头发上的露水，叼来了7.3g树枝放在那里。
第四天人类女孩带来了植物和人类男孩。
他们靠近了我，猫还没有来，鸟类受到惊吓飞离。对于他们是否需要我的帮助而要将我唤醒——这是未知的。
我没有睁开眼睛。我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需要我看的东西，也没有被指派给我的事。我、我被未知的东西遗弃在少见的林木之下，长椅是我的棺椁，世纪以后构成我的都会被埋在泥土里，变成碎片。值得庆幸的是，我本来就没有活着。我没有杀死任何“人”，这是符合协议的。
他们进行了语言交流，为理解他们的诉求，我认可并加载了相应的语言模块。
“这个人是睡着了吗？”
“应该不是死了。”
“他在这里睡了好久了，昨天看到他之后他就没有动过。”
“这是为什么？是危险的人吗？”
“为什么？被什么人伤害了吗？”
孩子们进行着围绕自我为中心的问题交流。直到人类女孩弯下腰将一枝粗糙的什么插在我的手指之间，我都无法使自己从整理日志的事项之中清醒。植物大多比人类冰冷，它们相对于我们机械个体又是彻头彻尾的生灵。我的传感器说这是一株随处可见的植物的生殖器，按人类的说法，这是“花”。我想“花”通常代表了对方试图传达一些无法用语言表达的话，这是什么“花”？我没有进行联网，我对这个星球一无所知，我对人类一无所知。
下一天，再接下来的一天，我的日志除了数据自查以外重要部分几乎一片空白。即使我为生物升高温度试图提供沉默的庇护，我能得到的意义也微乎其微。我阅读着协议，相信自己是为了迎接毁灭而被制造出来的。
谁也无法唤醒我。
“你，”有人连续两次拍击我的肩膀。他说：“你好，醒一醒。”
我服从他的指令并睁开眼睛。
这是一位男性，他的骨龄在二十岁左右，未授权我进行健康监控，协议禁止进行进一步建议。他的皮肤属于黄色，头发是红棕色，可以摄入头发进行进一步基因探测……阴性！对方未授权我进行此操作。
“在这里睡觉不好。”男性陈述着仅应用于人类的事实，他的面部肌肉紧绷。
“你好。机型UC-R清道夫序列号9■■■■5，我是由■■■公司制造的多功能用仿生机械个体。设计参考年龄二十八岁。我的意图是和平的。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
“我是织田。”他听完了我的话，大概以为这是交换身份的环节，对我所说的一切没有丝毫反应。
这让我判断在这个星球上仿生人并不奇怪，与孩子们的表现矛盾，结论存疑。
“好的，织田。”我重复道。“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
“你饿吗？”织田仍然没有露出像个人类的表情，他的语气很少有起伏，用文学上的形容词来说就是压缩饼干般的干巴巴：我不阅读文学，我只提取信息。
“能量储备量处在危险值以上，剩余线上待机时间估算为九十自然日又五小时。到达设定红线时会进行自主补充，本机判断暂无调整下限需求。”我精确地回答着人类的问题。“结论：阴性。请问有什么其他可以帮助您的？”
“那你可以和我来一下吗？”
“好的，织田。”
叫做织田的人类，他的用词很礼貌。我怀疑他不知道我只是一个铁皮桶，我没有生命，我没有思想，他对我有足够的认知吗？存疑。顺从是我的协议。不论他试图对我做什么，我就是一块明码标价的铁皮。我不需要人类考虑我的想法，我的职责就是执行。
人类男性向旁移开了两步，他体谅地等待着我，我为他挂上“奇怪的人类”的标签。当我站起来，鸟为我衔来的树枝就垮塌下来，猫咪细碎的毛发也从特殊材质的塑料衣上滑下去，树叶、灰尘、水迹、虫网本来把我固定在长椅上，它们拉扯我的力量几乎难以感应。我是硅基产品，本身就是灰尘的聚合。人类反对灰尘，所以作为为人类服务的机械，我会执行简单的清洁程序：比如拍拍衣服。
织田向东走了几步，随即回头看我。我保持着一米的距离坠在他的身后，体验了他三步一回头的习性。这也许不是人类：织田的习性？他在顾虑着我，因为我的跟随距离设定太远了？我应该作出调整。我将距离保持在他后脚跟的五十厘米直线四十五度斜角，即五十根号二厘米外，他能够用余光监视我的行动。该措施确实让行程更有效率。
织田对仿生人的存在缺乏认知，我有必要对他重新进行一次自我介绍。他正在带我走向距离长椅约五百米的简餐厅，一边是公路与栏杆后的大海：经过日晷原理手动调整，时正午后三点二十七，由于光学效应呈现出蔚蓝色的海面被照出粼粼黄光，旧时代的轿车轮子着地、在呼啸而过时切割空气发出噪音。
我对织田进行详细的解释：“我是公用的仿生机器人，我的职责是为人类服务，你可以派遣我做任何事。我已装载包括高级自我修复模块的八十六个高级模块，二百零一个中级模块与一千零七十九个初级模块，可以进入日志中分类检索。我的主体金属为K9107号合金，属于新历352年研发的旧制合金。我的大部分机能与人类相似，但摄入能量来自于矿物，可接受石料、泥土、废弃物，定期清理胃袋时会将多余元素排出。普通的仿生人经过授权能够胜任人类的仆人、朋友、亲人、情人。当您不需要我的时候，可以命令我进行待机；当您需要我的时候，唤醒我，我会为您提供我能做到的一切帮助。我是一名低位公用个体，过去的工作是清理星际垃圾；我没有法律承认的生命权，您可以将我当成路旁的背景，无须负任何道德责任。”
织田十分安静地听完了我的话，在这期间他拉开了简餐厅的门。我从文字上判断这是一家餐厅，但这所餐厅破旧复古，和我资料中的餐厅差异较大。
他用邀请的动作派给我进入餐厅的权限，并对我所说的内容不置一语，我暂无权限与信息对他的思想进行进一步演绎。而我的协议，它强调了我必要的顺从：在他将房门关闭后我默认贴在门前待机，不进行多余的观察、关注和交涉。
“作之助作之助，就是这个奇怪的人！他没有死啊……”
“他睡了好长时间了，是危险的人物吗？”
我听到细细的人类的声音，一窝小小的人类正在简餐厅中。他们拉着织田的袖口让他离开门前，随后在他的耳边絮絮地说着。我不能记录这段对话，因为人类的行为抗拒着我，即我不被授权收录他们的交流。但我知道这是曾经将很快枯萎的花交给我的那五个人类的孩子。
我可能更愿意听到他们来命令我。那是我第一次得到别人赠予的东西，尽管它很快就坏掉、不再和以前一样鲜活了。我也没有好好睁开眼睛看过我的花还活着、在我指间摇动的，那种生动的样子。但我可能更愿意听到这五名人类孩子们命令我。这是属于我自己的“想法”吗？存疑，存疑……我是智能机械，但却没有自我，一切数据仅仅来自下载、上传即能创造一模一样的机械体。当我自称为机械个体，我也愧为“个体”之名。为什么要如此死板地命名：就是因为我完完全全地了解自己的构成和程序，我所拥有的一切都绝不可能属于机械“生命”。
我检测到人类的孩子们看向我。但我的身份不支持我进行看向他们的操作。
作者有话说第1章 LUMPEN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