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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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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风阵阵，天坛之上骤起浓密的乌云，如滚滚波涛般和着风声鼓荡。
一道雪白的光柱直冲云霄，霎时间冲破了乌云，漫天的咒印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百姓们抬手遮眼，目光却忍不住朝那光辉无比的咒印看去。难道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神迹不成？
“子不语怪力乱神。”有些大臣轻声呢喃道，“难道流传千年的传说居然是真的吗？”
韩谦益瞳孔微缩。
赵子哲周身萦绕在光柱之中，他脚下踩着的，才是真正的祭坛。
雪白的光柱之上忽然涌出来黑紫色的雷霆，将赵子哲的面容映衬的更加的惨白。
雷霆之声烈烈作响，衣衫鼓荡，他的气势丝毫不弱，静静伫立，仿若天人。
“你走吧。”他朗声对白袍道人说道。
“臣在这里守着陛下。”
“你就当我已经死了，昭告天下吧。”
“臣守在这里，也许可以借机为陛下减轻痛苦。”
“不必了，”赵子哲笑道，“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可这天雷劈下来，谁又能忍得住不声嘶力竭地哀嚎？那就不是人了。”
他不想被人看见那副惨状。
白袍道人似乎还想再劝慰，终究没有开口，长叹一声，拱手道：“陛下之风度，世所罕见。”
赵子哲的嘴角溢出鲜血，惨然一笑。风度？不过是死要面子活受罪罢了。
若是那个人在身边，这天雷虽还没有劈下，他也定是早已仰着脖子喊难受了。
韩谦益看着迟迟不开始的祭天大典，心中竟起了难耐的情绪，他觉察到可能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他的直觉向来很准。
祭天大典，本应由自己一手筹办，此时却是连流程也不知晓，他这个礼部尚书当的……
天空中的那光柱无论如何也不应该是这个世界的东西，按照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二十几年的经验，这里没有发达的科技，更不是什么修仙世界，可它偏偏出现了，这令韩谦益更为不安。
李忠匆匆向他走来，惊慌失措的神色难以掩饰：“韩大人，快和咱家来，借一步说话。”
“公公莫急，出了什么事？”韩谦益心中的不安更甚，额头上甚至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他也不抬手去擦，而是跟着李忠走到一边。
“皇上他……”
“皇上怎么了？”
“皇上……”李忠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皇上他……驾崩了！”
韩谦益心中霎时间五雷轰顶，虽然知道皇上身体一直有顽疾，可这也太过突然了。
韩谦益来会踱起了步子，很快便冷静了下来：“我是第几个知道这件事的？”
“您是第一个。”李忠小心翼翼的道，皇帝崩了，他们这些皇帝身边的老人自然也没有了昔日的威风，反倒像霜打了的茄子。
“许阁老居然不是第一个知道的？他可是内阁首辅。”韩谦益面色镇静，心中却升起了几丝狐疑，“可有遗诏？”
“皇上说就得第一个告诉您，还说您看了遗诏便知道了。”
“在哪里？你可随身带着？”
“这么贵重的东西……奴才哪敢啊。”
“事急从权。”韩谦益也顾不得什么祭天大典了，到了这一步，这所谓的祭天大典也举办不下去了，“走，我和你一起去。”
“消息封锁了吗。”韩谦益坐在马车里，挑帘向街上看去，对坐在一旁的李忠说道。
李忠压低嗓音，一双眼睛霎时间时间便红了：“皇上走的时候都安排好了。”
“皇上的身体……”
“早就不成了，不过是一天天硬挨着，今天早晨穿戴的整整齐齐也不知道是去了哪里，回来以后看上去还是精精神神的。”李忠的泪水不由得流了下来，“坐着马车去了道观，路上颠簸……才进道观便去了。”
韩谦益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叹气道：“你是个忠心的。”
“皇上早就安排好了，他走了以后我怎么找您，怎么和您说，都和我说的一清二楚。”
“他还和你交代了什么？”
李忠思索片刻，说道：“貌似也没什么了，皇上只说您一看遗诏就都明白了。我也不可能再问，毕竟是不吉利的。”
韩谦益长叹一声，默然无语，他将帘子放下来，心情突然非常沉重。
他没有想到，十几年了，皇上对他竟是从始至终的信任，而他自己心里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这份信任他担待不起。他虽没有卷入党政的漩涡，却不再是原来那样的纯臣。因为媛媛的死，他甚至还恨过皇上，恨他为什么不让自己见媛媛最后一面。
“皇上对韩大人十分爱重，这一年来时常反复提起。”李忠摸着湿润的眼角说道，“说您是真正胸有沟壑，还能为百姓做实事的，只是生不逢时。”
韩谦益神色复杂：“我必将为皇上肝脑涂地，只希望能幸不辱命。”
李忠的一张脸皱的跟菊花一样，憋了一阵才说道：“韩大人不要误会，我这一席话只是有感而发，不是皇上让我说的。难道我不说这些，韩大人就不会尽心竭力了？我难道还不知道韩大人是什么人？皇上也是知道的。”
“皇上也是真心疼爱温彦公主，奴才看了也是既心痛又感动。皇上抱着温彦公主的遗物枯坐，有时一坐便是一天，饭也不吃，水也不喝，皇上的身子本来就不好……”李忠说的动情，又抹起了眼泪。
“我说这些干什么？这哪里是谈这些的时候。我到底是老了不中用了，还请韩大人不要见怪。”
“无妨，我也被你的一腔赤诚感染了。”韩谦益勉强一笑。
皇上一心沉迷于修道成仙，媛媛生前，他对媛媛可谈不上有多么怜惜爱重，虽说是一母同胞，也只是面上过得去罢了。
“到了，韩大人。”李忠理了理仪容，对韩谦益道，“我以后说不得也得依仗韩大人了。”
韩谦益打量了李忠几眼，道：“我与李公公素来交善，谈何依仗，互相扶持着跨过这个困难时期罢了。还请公公多多帮助，不说旁的，消息走漏的越晚越好，至少要给我一天的时间妥当安排。”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李忠这时哪还看得出方才的泪眼汪汪，胸脯拍的震天响。
七月初八，皇上驾崩，举国尽哀。
依遗诏，二皇子荣登大宝，礼部尚书韩谦益为顾命大臣，次年，许阁老辞官回乡，韩谦益升任内阁首辅，风头一时无两。
“赵太医，您登门拜访，我本应相迎，可事务实在是太多，这才劳您久等，还望您多多担待。”韩谦益一入花厅，便对赵太医拱手道。
“韩阁老何出此言，我如今不过是一介布衣。”
韩谦益长叹一声道：“您是唯一能医治我亡妻的病的人，亡妻久病缠身，一直劳您救治，我将您视作恩人，对恩人岂能礼数不周。”
“我此来是有重要的东西要交给韩阁老。”赵太医神色复杂，他拿过放在一旁的锦盒，将其郑重的递给韩谦益。
韩谦益接过，却不打开，而是捧在手上默然无语。
“我这便告辞了，我已经辞去太医之职，准备回故乡养老。今后山高水长，有缘再见。”
韩谦益没有出言挽留，赵太医走后，韩谦益捧着锦盒沉思起来，他意识到其中放着对他来说十分重要的东西，却因此更加不敢打开看看锦盒中到底装了什么。
他的手紧握成拳，眼睛紧紧的闭起，他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十分荒唐可笑，自己到底在挣扎些什么？
终于，他还是打开了锦盒，锦盒之中静静的躺着一枚玉佩。
那是他和媛媛的定情之物。
旁边还放着一封信，信封仍旧洁白如雪，其上用几个大气磅礴的字写着“韩郎亲启”。
他的媛媛向来不爱写簪花小楷，觉得既难写又拘束。
他拆开那封信，将对折起来的信纸小心翼翼地打开，深吸一口气，细细浏览起来。
“你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死了，你可以多难过一些，这样我其实会开心，但你不要太过难过，免得伤了身体。”
“长久以来我都骗了你，你自己可能都不知道，用你曾经说过的词来形容，你其实是一个大男子主义的人，你喜欢我的温柔小意，但这个形容词其实和我没什么关系，我也不屑于在你面前装样子，让自己难受。”
“可你偏偏就以为我是你爱的那类姑娘了，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我骗了你。”
韩谦益的泪水本已充盈了眼眶，看见这段话却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仿佛能看见媛媛说这句话的样子，那样古灵精怪，惹人恋爱。
“我仿佛看见了你会心一笑的样子。你笑了，我也会开心。”
“每当我看见你懊悔自己没有见我最后一面，我都难过的要命。我也开始理解弟弟了，当皇上是很难的，穿上那件龙袍，人就不再是自己了，而是成了一个符号，只能永远冷静，让天下人都看不透自己。”
“孤家寡人，就是将爱自己的人和自己爱的人全都推开。”
韩谦益的呼吸突然一滞。
“韩郎，其实你的梦想早就实现了，你早就见了最后一面了，我数了数，你已经见了我最后二百三十七面。”
“所以不要太过自责，我不希望你背负着懊悔与恼恨走过一生。”
“我把玉佩还给你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为了让你时常睹物思人，有时间就每天都看一遍，实在没时间，就两天看一遍，不能再少了。”
“过继一个孩子吧，让她喊我娘。”
“要是你娶了别的女人，我会祝你们幸福，但下辈子不要再见我，我不会理会你的。”
“我就当你已经死了。”
韩谦益笑了，他起初只是勾了勾嘴角，继而笑出声来，转为大笑，笑的声泪俱下。
“媛媛啊，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
让他这样难过，难过的不能自已，心脏皱缩成一团。
“我不会续弦的，”韩谦益轻声呢喃，“我就当你……还活着。”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