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嫁夫君》夏时舟

4、第四章【修】

　　沈昭雪下意识地反问她：“你怎么会知道？”

　　那姑娘又不说话了，茅草屋内陷入一片静谧，沈昭雪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发现她紧紧盯着地上那两碗饭看，一双眼睁得大大的，衬在她那张瘦得还没有巴掌大的脸上，大得吓人，好像整张脸就剩下一对大眼睛了。

　　“要不，我们一边吃、一边说？”她试探着说道。

　　听到这句话，那姑娘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沈昭雪就知道有戏。

　　“你先吃，我拿点稻草过来铺地上，咱们也坐得舒服点。”

　　说完，沈昭雪转身去抱地上的稻草，再回来时，就看到她已经端起一碗饭开吃了，狼吞虎咽的，脸上露出很是满足的样子，再看向地上剩下的那碗饭时，果然，剩下的是肉少的那碗。

　　她没说什么，端起碗在稻草上坐下，喊那姑娘也一起过来坐，那姑娘不开口说话，她也不说话，两个人安静地吃饭，直到那姑娘吃完了碗里的最后一粒米，抱着自己的肚子，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来，她才又试探着开口：“我一醒来在这儿了，你到这儿多久啦？”

　　大约是想到自己今天因为沈昭雪才吃到了肉，又看她一脸期待的样子，那姑娘终于说话了，细细小小的声音在屋里响起时，沈昭雪激动得差点屏住呼吸。

　　“这个寨子是专门买卖人口的，我刚被带过来时他们也要把我卖掉，我和其他要被卖的姑娘都被关在山寨西边的屋子里，那边有条路，直通山下的村里。咱们现在是被关在南边，这边只有山，跑不掉的。”

　　最后一句话，是说给沈昭雪听的，但沈昭雪并没有在意，她全幅心思都在“买卖人口”四个字上。

　　“他们，他们怎么卖人的？”沈昭雪问道。

　　那姑娘皱了皱眉，并不想说这件事。

　　沈昭雪担心凤青的安危，现在她能见到的人只有周婆子和这个姑娘，周婆子就是只笑面虎，不见好处不开口；这个姑娘在山寨里呆了一段时日，应该也知道不少山寨的事，从她刚才主动走过来告诉说知道凤青的下落来看，她应该不是个心硬的姑娘。

　　想了想，沈昭雪决定以情动人，她凑到那姑娘身边，说起自己家中的事情来：“我是在出清州府的客栈被他们掳来的，我爹娘恐怕现在也不知道我出了事，他们都以为我一直好好的呢……”

　　那姑娘一直面上淡淡的，沈昭雪说着，她就听着，她心里还想着，大户人家娇养出来的的小姐就是不一样，不但长得白净好看，说话的声音比她在茶馆外听到的唱曲声还要好听。

　　“还有我小弟，他整天都在忙着读书，我们好久都没见过了，他打小就喜欢跟着我，别的男孩都爱和男孩一起玩，只有他不是，总是追在我后头跑，有次还把我的裙角都踩破了……”

　　听到这里，那姑娘终于有了动静。

　　“你也有个弟弟？”她看着沈昭雪，眼中好像升起了一簇小火苗，只是很快又熄灭了，“我也有个弟弟，他和我一起被寨子里的人捉过来的……”

　　因着说到弟弟，沈昭雪总算和那姑娘搭上了话，这才知道，原来这个姑娘叫水笙，从小在昭州府下边的一个小山村里长大。去年冬天雪大，村里遭了灾，他们一家逃难走来走丢了，她一个人带着弟弟一路走到了清州府，本想把自己和弟弟卖给富户当奴仆，结果却遇上土匪掳人，她弟弟年纪小，又身体弱，被土匪一吓，竟活生生吓死了，她也病了，所以才被周婆子挪到这间屋子里来。

　　提到弟弟的死，水笙黯然失色，沈昭雪见她难过，也不想再逼问她什么。

　　屋子里没有蜡烛，窗户开得又高，看不到月亮，只有一道月光透进来照在茅草地上，显得屋内更加冷寂，沈昭雪安慰了水笙许久，她哭得累了，靠在墙上睡着了，沈昭雪也拢了拢散落的稻草，学着她的样子，靠在墙上沉沉地睡去。

　　**
　　土匪寨的小破屋里一片昏暗，昭州府府衙中却彻夜灯火通明。

　　早上发现沈姑娘和丫鬟在客栈凭空消失后，顾墨就跟着自家爷从客栈的小二掌柜，一路盘问到昭州府巡抚，终于确定了沈姑娘主仆应该是被昭州府边界占山作乱的土匪掳走，接着，按照爷的吩咐，府衙的官兵都被编排成小队派出去搜山，可爷怎么还是不肯休息呢！

　　桌案后，顾寒时就着油灯看地形图，大抵实在是这一天都没有好好休息过，看着看着，他感觉自己胸中一阵气闷，还没等他坐下来顺顺气，便是一阵猛烈地咳嗽，撕心裂肺的，扯得他胸膛处的伤口生疼。

　　“爷，您这是何必呢！”顾墨走上前来，替他拍了拍背，又端上热茶，“爷，喝口热茶。巡抚说了，清昭边界拢共就三座大山，能派出去的人都派出去了，明天肯定能有沈姑娘主仆的消息，您何必这样熬着，再说了，您替皇上挡剑的伤口可还没……”

　　顾墨话还没说完，顾寒时摆了摆手，让他不要再说了。

　　“你若是累了，下去歇着便是，我不想睡。”说完，顾寒时又低下去，用手指丈量着三座大山之间的距离，意识到什么后，他皱起了眉头，又交代道，“这三座山之间距离太远，而且地势崎岖，若是明早都没有沈姑娘她们的消息，你便到昭州各富户和镖局家中借人，安排看家护院的武仆还有镖师一起到山中查探。”

　　沈姑娘沈姑娘，为她们忙活了一天还不够，听这话，要是救不回来沈姑娘，爷是不是连自己的身体都要搭上？

　　想到这里，顾墨忍无可忍了，向顾寒时问出了自己心中盘桓依旧的疑惑：“爷，您是不是看上沈姑娘了？”

　　闻言，顾寒时抬起头来，注视着他，狭长的眼眸中寒气逼人。

　　“为何这样问？”

　　顾墨被看得心虚，缩了缩脖子，解释道：“在林子里让我去救人不奇怪，可爷您向来不近生人，昨天又是同意沈姑娘和您同车，还允诺带沈姑娘一同前往兴安府，今天又为了沈姑娘被掳一事片刻不得休息。爷，沈姑娘是长得好看，还做得一手好菜，可您也不能为了她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及了吧。”

　　“还有呢？”

　　见自家爷面上波澜无惊，唇角甚至还微微勾起，一副好整以暇的样子看着自己，顾墨一放松，就把心里话一五一十全说了出来。

　　“要我说，沈姑娘长得娇娇柔柔，脾气却爽朗大方，是和您在上京城瞧见的姑娘都不一样。可沈姑娘到底是个寡妇，端看她死了夫君还做姑娘打扮，带着丫鬟车夫就敢跑出两个州府，这胆子也忒大了，您就是再喜欢，也不能把这样的姑娘往王府里带啊。”顾墨越说越激愤，“再说了，她年纪轻轻，却说自己夫君死了多年，怕不是守的望门寡，太后娘娘怎么也不能同意您娶个克夫的侧妃啊！”

　　听到这里，顾寒时眉头挑动，冷笑一声，抬手在黄梨木桌上敲了一声脆响。

　　“你可知道她在兴安府住在哪条巷子里？”

　　顾墨一脸无所谓地回道：“我要知道沈姑娘住哪里干什么，咱们又不上门做客！”

　　“琼华巷。”

　　见他没有反应过来，顾寒时瞥了他一眼，悠悠开口道：“兴安府，琼华巷，摄政王府。”

　　**
　　身在昭州府的人彻夜未眠，被掳到土匪寨的沈昭雪睡到半夜，被一阵低低的□□声吵醒，走到水笙身边一看，三月天，晚上还有些寒意，她的额头却冒出了豆大的汗珠，沈昭雪当下就觉得不对劲，抬手在她额头摸了摸，果然，发热了，还热得厉害，整个人都开始说胡话了。

　　“水笙，你发热了，我这就是喊人给你拿药。”

　　沈昭雪想的简单，偌大的土匪寨不可能没有人巡夜吧，可是她跑到门边，手都拍肿了，也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再回头一看，水笙大概是烧得难受，倒在地上，扭着身子，嘴里胡乱地喊着爹爹弟弟。

　　看她烧得人都糊涂了，沈昭雪气得直接往门上踹了一脚。

　　“有没有人在啊？”

　　门外还是一片寂静。

　　水笙烧得小脸通红，又喊不来人，沈昭雪又气又急。

　　看月光，距离天亮大抵还有两三个时辰，周婆子也不可能天一亮就来给她们送饭，这要是四五个时辰的烧下去，水笙不病死也得烧糊涂了。

　　就在沈昭雪急得额头直冒汗的时候，她突然注意到摆在墙角的破碗，跑过去一看，还好，碗里还剩不少水。

　　她小心翼翼地把碗端了过来，从里衣里扯下两条长布条，放到盛了水的破碗中，等水将布条浸湿后，把其中一条从碗中拿出来，拧出多余的水，平铺在水笙的额头上，等这一条布条变热了，再换另一条，这样轮换着，既能帮她降温，也能让她舒服一些。

　　幽暗的小屋中，沈昭雪一边给她换着头上的布条，一边鼓励她：“水笙，要撑下去，只有撑下去，我们才有逃出去的希望，千万不要就这样放弃。别忘了，你弟弟和你说过的话，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