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嫁夫君》夏时舟

26、第二十六章

　　话刚说出口，凤青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心虚地看向自家小姐，见自家小姐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向自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这才悄悄地挪开了视线。

　　这时，外边响起药童前来送药的声音，凤青开了门，接了药，用勺子一勺一勺把药喂进那昏迷姑娘的嘴里，等药全都被喂进她口中，沈昭雪和凤青也着实累得不行了，草草梳洗便休息去了，再醒来，已是第二日清晨。

　　“我怎么回来这里？”念雪从昏昏沉沉中醒来，看看面前两个面生的姑娘，倒也不害怕，只是心中觉得有些古怪，“你们是谁呀，我好像不认识你们吧。”

　　沈昭雪坐在她对面，看着她面露疑惑的样子，微微一笑，把昨夜在小巷中发现她的经过一一告诉她，就连那位年轻大夫说过的话也一字不落。

　　念雪听完沈昭雪的讲述，又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穿着的新衣裳，只觉得面颊发烫，很是不好意思。

　　“对不起啊，是我想岔了，谢谢你们昨晚救了我，还为我请大夫看病，你们花了多少钱，我还给你们，连你们在客栈的吃喝我一起付了。”

　　说完，念雪低下头去翻找自己的荷包，找了半天，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是和顾家人吵了一架匆匆跑出来的，什么也没带，这下脸颊就更红了，活脱脱像春天树上挂着的桃子似的，白里透红，汁水丰润。

　　沈昭雪看出她的窘迫，笑容宽和地道：“你不用客气，大夫没有收银子，所以你不用给我们钱。”

　　“那可不行。”念雪一手掀开被子，正要从床上下来，忽然感觉自己肚子里微微作痛，很快又缩回了被子里，朝她们抱歉一笑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我肚子不大舒服，这样吧，你们把落脚处告诉我，等过几日我回了家，让人把今天住店的钱送到还给你们。”

　　念雪生怕她们不答应，振振有词道：“你们帮了我，我可不能白白占你们的便宜，这是消磨别人的善心，不可取的。”

　　沈昭雪还从未见过像她这样率真的姑娘，说的话也有意思得很，一点也想不到她是昨日那位年轻大夫口中说万事不顺遂的少夫人。

　　“念姑娘，我们不在梅州府落脚，你醒了我们也要继续赶路，住店的银子实在用不着，你放心，我们的善心也不会就这样被消磨掉的，为善也是给自己积累福报嘛。”沈昭雪笑道。

　　“那也行吧，嗯，我就替你们把这笔钱捐给梅州府的慈幼院，资助那儿的孤儿老人，再过不久也要入夏了，他们也能用比钱多置备些消夏的药物。”说完，念雪还是觉得心有不安，又道，“可你们还救了我，救命之恩是大恩德，我不能什么都不做，这样我心里会不安的！”

　　沈昭雪看她噘着嘴，一副内心纠结有愧于她们的模样，想来想去，终于想到个不费事儿又能让她心安理得的“偿还”方式。

　　“不如这样吧，昨日那位年轻大夫提了些你的事情，我很好奇你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姑娘，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把你的故事讲个我听，用你的故事换我们对你的救命之恩？”

　　**
　　车轮轱辘轱辘地转着，春来南方土地湿润，马车驾过的地方都留下了深深的车辙印记，告诉后来者这里也曾有走过。

　　“小姐，那位念姑娘……”

　　凤青话说到一半，见自家小姐眉头皱起，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想了想，还是闭上嘴，安安静静地坐在一边，不再说话。

　　沈昭雪一手撑着脑袋，半个身子倚靠在小桌上，心中也正想着念雪白日里说的那些话。

　　在小巷捡到念雪时，她小脸煞白，脸上还沾着尘土，虽然脏兮兮，但那眉眼也看得是位美人，后来听那位年轻大夫说她早早就嫁了人，嫁得很是风光，日后却过得苦，沈昭雪自然以为她兴许是个满腹愁肠道的姑娘，只是没想到，念雪虽然长得美貌，性子却格外活泼，不但没有一般大美人的自矜自傲，反而娇憨可爱，还有一颗向善怀众的菩萨心，半点没有富商家少夫人的架子，这样的姑娘，沈昭雪这么多年也就见过她一个。

　　自然，除了她的秉性纯良率真外，更令沈昭雪难以忘怀的是她说起的与她夫君之间的事情。

　　作为听客，沈昭雪只觉得念雪的夫君未免太不懂事，已为人夫，不顾家中妻子，也不照看家里生意，还不时未婚时的所谓红颜知己找上门来，就连念雪在后院过得不易也不能说与他听，可念雪说起这些时却丝毫没有生气的意思，反而笑呵呵的，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一样，尤其是她最后那段替她夫君解释的话，沈昭雪一路上都忘不了。

　　“我夫君年轻不懂事，可我不怪他，他没有娘亲照顾着长大，公公又忙于生意无瑕照顾他，所以他才不懂好多东西。有时候府里的人为难我、府外的人找我麻烦，我也对他生气，和他闹一闹，可我一想到若不是从前他护着我，我如今怕是早为人通房妾室，我就不生气了。”

　　“沈姑娘，夫君也是要教育的，男孩子不是一下子就会变成男人的，就像我夫君，他现在就比我们刚成亲时体贴多了，他会知道什么样的事情会惹我不高兴，什么样的事情又能让我开心。这次我意外晕倒，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为了能为我们以后的孩子多攒些银子，主动带人去外地学着收货，我出府也是别有原因，只是这个原因不方便告诉你们。等我肚子舒服些，我要去浣纱镇等他回来，等他回来后，……”

　　想到念雪说起她夫君回来时脸上甜蜜的笑容，沈昭雪心中很是感慨。

　　这样好的姑娘，希望她的夫君能早些回来，继续保护着她，让她一辈子都幸福快乐。

　　**
　　沈昭雪和杨少卿一路沿着梅州府北上，虽然路途比从昭州清州过更为曲折，但不知道是不是上天感念他们的好心，自从在梅州府救了念雪后，后边的行程一路天气大好，而且他们每日都能在晚饭时辰顺利找到不错的客栈吃饭休息，大家过得舒心，自然骑马也骑得畅快些，反倒比原定的日子更早赶到了上京城。

　　而顾寒时一行人却正好相反。

　　得知沈昭雪离开兴安府当日，顾寒时带着顾墨日夜兼程赶往清州府李家，想着沈昭雪与舅舅一家关系亲密，定然会到清州府先来辞别长辈，再前往上京城。

　　顾寒时赶到李家后，李家人坦诚相言沈昭雪并没有来清州府，顾寒时思忖着兴许是他们走得太快，反而赶在了沈昭雪前头到达清州府，谁知，他在清州等待了两日，不但没有等来沈昭雪的身影，反而等来了沈昭雪辞别舅父舅母的亲笔信。

　　顾寒时放下手中信件，嘴唇紧抿，面色阴沉，但到底客气地宽慰了李家人两句，才带着顾墨离开了李家。

　　“爷，那我们现在……”

　　“返回客栈，备马启程。”

　　顾寒时面若寒冰，声如远钟，深沉威严，令人不敢反驳。

　　“是。”

　　连日来的失算让顾寒时不想再多说什么，他心中自知是自己对不起她，可他总以为只要两人相处时间够长，他总能找到一个好机会，把一切的缘由都告知她，只是没想到她如此冰雪聪明，便是在这样的事情上也发现得比寻常人快上许多。

　　昭雪……

　　顾寒时握住缰绳，正欲翻身上马，忽然胸腔处感到一阵闷，猛的一咳，眼前地面上竟出现了星星点点的鲜血，顾寒时心中大惊，还未来得及喊顾墨上前来，又觉眼前一黑，整个人竟好似被抽出了全身的力气般，直直地向马身上倒去……

　　**
　　上京城是大兴朝千百年间国都所在之地，四方城门捍卫四方，各个都修得威武气派，不但城墙高耸，城墙上更是有占据高处的士兵们手持长枪，巡视四方。

　　“好久没有看到上京城的城墙了！”凤青探着头从车窗处看过去，由衷地感慨道。

　　“是啊，说起来还是上京城门看着最威严，清州兴安都松快多了。”

　　沈昭雪素手撩开车帘，抬头往外看去，只见城门两侧早已排起了长队，一侧是进城的，一侧是出城的，守城门的将士们逐个盘查，顺利通过的人都喜笑颜开，拉着孩子提着篮子欢喜地往前走，看着他们面上发自内心的笑容，沈昭雪的唇角不知何时也跟着弯了起来，丹凤眼中更是笑意盈盈，恍若弯月。

　　入了城，沈昭雪和杨少卿交换了家中住址，便在城门处分手别过，杨少卿前往城西码头清点货物，沈昭雪则吩咐车夫驾车返回位于长桂坊的沈府。

　　也不知道是不是好几年没回来了，眼看着离沈家越来越近，沈昭雪心中兴奋又踌躇，尤其是当车夫停住了马车，告诉她已经到了沈家时，沈昭雪竟有些害怕，迟迟没有动身。

　　凤青呲溜地从马车上下去，站在车门边，笑盈盈地看着自家小姐道：“小姐，到家了，您怎么还不下来呀？”

　　沈昭雪原本紧张的心在她亮闪闪的目光中渐渐平缓了下来，笑了笑，心中喟叹，大抵这就是近乡情更怯吧。

　　“这就来了。”

　　门房的人听着外边有马车停下的动静，又迟迟没有人上来喊门，心中觉得奇怪，好奇地推开门往外瞅看，正好看到一个鹅黄色的身影从马车上翩跹而下，更令他惊讶的是，那姑娘竟然张了张和他们府里三小姐一模一样的脸。

　　门房的人还以为是自己看差了，揉了揉眼睛，再定睛一看，那个身着鹅黄色衣裙的姑娘已经下了马车，扶着一个穿碧色衣裳的丫鬟往前走，可不就是三小姐和她的丫鬟凤青么！

　　“来人啊，三小姐从兴安府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