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赐丑妻》月下听松

6、入宫

　　魏奇这个名字或许并不怎么起眼，但中书令这个头衔，却叫人如雷贯耳。自当朝皇帝登基那日起，魏奇就随侍左右。这么些年来，朝中大臣更迭了一茬又一茬，魏奇这个中书令却始终屹立不倒。

　　虽说他是个内臣，但日常在朝中行走，就连周相都得礼让三分。故而虽职衔低微，却无人敢轻视。

　　慕晚鱼一听说魏奇的身份，就明白自己怕是惹上麻烦了。揉了揉有些冻僵的脸，有些无奈的叮嘱同僚：“劳烦去知会我爹一声，就说今儿可能回不去家，叫他甭等了。”

　　魏奇有些诧异的看着眼前这姑娘，轻笑一声：“你倒是真聪明。”

　　“民女身份低贱，实在禁不住大人这般夸奖。您有事尽管说就是，除了借钱，咱们一切都有的商量。”

　　慕晚鱼紧了紧衣领，强忍着心中的烦躁。她自小身体不好，畏寒，天一冷就想睡觉。

　　幸好魏奇也是个很知趣的，令人取来一件斗篷给慕晚鱼披上，随后便带着她上了一辆马车。

　　马车是皇宫里派出来的，车身宽敞，差不多能容纳四五个人。慕晚鱼掀开车帘默默向里面看了一眼，回头面无表情的看着魏奇。

　　后者有些无奈的耸了耸肩，笑道：“可能有些挤，姑娘们就将就一下吧。”

　　挤是挤了些，不过也热乎。慕晚鱼并排坐进去，数了数，发觉加上她自己，正好是五个人。

　　这些姑娘们年纪看起来都比慕晚鱼要小一些，除了都是女子，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丑。

　　所谓美人都是千篇一律的美，丑人却是千奇百怪的丑。若非今日有缘相聚，慕晚鱼甚至都不能想象，这世上竟然还有比化了妆的自己更丑的姑娘。

　　魏奇骑马在前面引路，马车缓缓向前行驶。姑娘们闷了一会，都有些忍不住，脑瓜挨着脑瓜说起了悄悄话。

　　“你们猜，魏大人要带咱们进宫去做什么？”其中一位脸上带着胎记的姑娘问道。

　　“听我爹说，宫中这几日好像正在选秀女……”

　　随口谣传的一句话，却叫马车里的姑娘们一下子兴奋起来。大家相互拉着对方的手，又笑又闹，甚至已经排起了辈分。

　　慕晚鱼紧挨着车门口，正蜷缩着脖子努力抵御寒风，冷不防被人拉了一把，差点直接趴下去。

　　“姐姐，你说陛下真的是要带咱们去宫中选秀吗？”说话的仍旧是那个脸上有胎记的姑娘，此刻目光中充满了期待。

　　慕晚鱼默默坐回自己的位置，随口说了一句：“我觉得咱们五个人聚在一起，大概只能办一场选丑大赛罢！”

　　车厢里霎时安静下来。

　　马车驶到朱雀门之后，众姑娘便跟随魏奇步行。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众人穿过一道朱漆大门，走进一条夹道中。

　　此路有些偏僻，偶尔可见几个穿着青色直裾的宫女。这些人走路悄然无声，姿态十分规矩。直至切切实实看到宫内之人，姑娘们方才紧张起来。一个个垂着头跟在魏奇身后，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慕晚鱼走在最后，趁人不注意悄悄抬头往四处看了一眼。发觉墙的另一头露出了两角琉璃屋顶，在阳光的映衬之下金碧辉煌。

　　魏奇将五个姑娘安置在一间光线有些昏暗的小屋子里，转身出去跟皇帝复命。

　　他这一走就是半日，眼见着太阳要落山，姑娘们开始惶惶不安，甚至有人开始哭泣。

　　大概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方才见着宫人过来宣召：“陛下在养心殿召见，姑娘们，跟着奴才走吧。”

　　皇帝正在养心殿坐着，刚刚处理完政事，好不容易倒出功夫喝口热茶。魏奇就在一旁站着伺候，看见传事太监进门，笑着跟皇上道：“陛下，臣给太傅选的夫人到了。”

　　皇帝抬头往下看去，就见四个姑娘规规矩矩的站成一排。

　　“你不是说五个人么？”

　　带进宫里确实是五个人，此刻在下面站着的却只有四个。

　　宫人连忙返回去寻找，发觉余下的那个正在暖房里昏睡着。

　　慕晚鱼被带到养心殿的时候，整个人还有些迷糊。她揉了揉眼睛，下意识抬头往上看。魏奇连忙呼喝一声：“大胆民女，见了皇上还不跪下。”

　　这一声吼的威力不小，本来站着的倒是跪下了。但是本来跪着的，却径直的趴了下去。

　　传事太监过去探了探鼻息，忍笑说道：“陛下，这两个人吓昏过去了。”

　　“带走，叫人送回家里去吧。”魏奇道。

　　皇帝眯着眼睛看了看余下那两个，也一并下令道：“这两个也带走吧。每人给十两银子，当做抚慰费了。”

　　来时五个姑娘，霎时就只剩下慕晚鱼一人。

　　皇帝仔仔细细打量了她一番，发觉这姑娘虽然穿的寒酸了些，却端端正正跪的板直。

　　且自始至终，态度都十分平静。

　　“你叫什么名字？”

　　“民女慕晚鱼。”

　　“多大了？”

　　“十八岁。”

　　“听说你是个捕快？我朝虽然民风开放，但是女人当差，却也算得上奇闻了。”老皇帝笑着道。

　　慕晚鱼叹息一声，有些无奈的说道：“若非家中贫穷，民女也不愿抛头露面。可是父亲年迈，又身体不好，我们两个总得活着。”

　　“汇京乃天子脚下，是整个大燕朝最为富庶的地方。你这意思，是在抱怨朕治国不善吗？”

　　老皇帝猛然沉下了脸，抬手拍了一下桌子。魏奇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挪了挪身体。

　　本朝这位陛下是出了名的脾气好，此时这番火发的实在有些邪门。

　　虽然情知皇帝是在考验慕晚鱼，但是这种涉及君主治国的话题，倘若一个回答不好，保不齐真的会丢了性命。

　　魏奇有些担忧的看着那位跪在地上的姑娘，正在犹豫要不要出手相帮之际，就见她突然晃了晃身体，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这意思就是……昏了？

　　魏奇和皇帝互看一眼，发现彼此眼中都有笑意。

　　“先带下去，好好照顾着。”魏奇轻声吩咐管事太监。

　　立刻有两个宫人走上来，动作轻柔的将慕晚鱼抬了出去。

　　“陛下觉得如何？”待宫人们撤出去之后，魏奇笑着看向皇帝。

　　“心思玲珑，是个聪明的姑娘。”老皇帝满意的点点头。

　　他本意只是想给晏行道找个差不多的姑娘，能收一收他那野蛮的脾气最好。可没想到魏奇出去这一趟，竟然带了这样一个活宝来。

　　虽然容貌差了一些，但慕晚鱼胜在心性沉稳，且又临危不惧，即便面对的是当朝天子，仍旧能想出自己的一套办法。

　　倘若把这样的姑娘嫁到晏家去，说不定日后真的能改变些什么。有那么一瞬间，老皇帝就突然有了这样奇怪的想法。

　　慕晚鱼本以为自己只要假装昏迷，就可以和之前那几位姑娘一样被送出宫去。却不想睁开眼睛之后，发现自己还在那间昏暗的小屋子里。

　　烛台上的蜡烛静静燃烧着，窗边站着一道略显臃肿的身影。

　　看见慕晚鱼睁开眼睛，那人连忙出声打招呼：“姑娘醒了？”

　　“魏大人，您打算何时将我送出宫去？”不明不白的耗了这么久，她终于有些不耐烦了。

　　“有一件事，说明白之后你就可以走了。”魏奇目光灼灼的看着慕晚鱼：“陛下要给你做主赐婚，明日就会下圣旨。今日提前告诉你，是想让你心里有个准备。”

　　对于这位未来的太傅夫人，魏奇尽可能的让自己看起来更客气一些。虽然从最初见面开始，他就丝毫不敢小看了这个女人。能凭借一己之力入了当今陛下的法眼，那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慕晚鱼没想到皇帝真的会给自己赐婚，当即就愣了一下。

　　“或许我应该提前同你说一声，我已经有婚约了。”

　　“只要没有成亲，一切就都还有回旋的余地。”在她假装昏迷的这段时间，魏奇已经将情况调查的十分清楚。

　　“可否问问，我要嫁的是哪个？”

　　“当朝太傅，晏行道。”

　　慕晚鱼心中一动，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魏奇：“养狼的那个？”

　　魏奇点点头，忍着笑道：“他脾气不怎么好。”

　　慕晚鱼自然知道那人脾气不好，事实上，那日见面的时候，还差点挨了对方一脚。

　　虽然对这个人有几分好感，但慕晚鱼也不至于傻到想要嫁给他的地步。当了这么些年的穷人，她一直都很清楚，所谓的门当户对究竟意味着什么。

　　“我可以拒绝吗？”慕晚鱼问。

　　魏奇晃了晃手中的圣旨，摇头道：“圣旨已经下了。若是抗旨，你应该知道是什么后果。”

　　抗旨不尊是杀头的大罪，眼下唯一的选择，只能是同意了。

　　慕晚鱼觉得自己心中生出了好多杂念，她默默的叹了口气，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和一些。

　　魏奇也有些于心不忍，不由得开口安慰道：“慕姑娘，你也别怪下官多嘴。这世上吃不上饭的穷人多了去，您见过哪个能嫁给当朝一品大员当夫人的？”

　　“既然能被选中，那就是天命。硬骨头固然难啃，但若是日久天长煮熟了，熬烂了，保不齐就真的是一锅能填饱肚子的好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