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赐丑妻》月下听松

18、规则

　　狼犬与家犬不同，与其说它们是犬，实则本性却更加接近于狼。

　　母犬临产时性格暴躁易怒，尤其不愿意让人靠近。因而在给犬接生的时候，往往充满了许多不可测的危险。

　　趁着这条母犬还有些理智，晏行道连忙叫人将它抬到自己的院子里。

　　此时天气虽然已经开始回暖，但是对于即将分娩的母犬来说，室外环境还是有些太严酷了。晏行道的院子里有专门为母犬准备的接生室，当下这种情况，还是决定将它抬到屋子里待产。

　　晏七叫来两个下人，抬着母犬往晏行道的院子里送。

　　晏青玉气的跺了跺脚，转身回自己房间取药包。她打小跟着母亲学了一些药理知识，府中狼犬受伤的时候，基本都是由她来包扎。

　　晏家兄妹虽然身份地位都很不俗，但是每每逢着狼犬出事，向来都要亲力亲为。在这种特殊时候，除非有少爷和小姐的吩咐，否则府里的下人谁都不敢冒然上前帮忙。

　　晏青玉正蹲在地上给狼犬涂药，就听见门口响起两声敲门声。打开门一瞧，慕晚鱼正端着个木盆在门外站着。

　　“你来干什么？”晏青玉皱着眉，态度十分不友好。

　　“我来给母犬送点食物。听说生产的时候，总要吃点东西才会有力气。”慕晚鱼将盖在木盆上的盖子掀开，里面盛着的是加了羊肝的粟米粥。

　　这盆粥已经熬了很长时间，汤水粘稠，看起来十分美味。

　　“不用你假惺惺的好心。”晏青玉没好气的瞪了慕晚鱼一眼，说着话就要将门关上。

　　“又不是要给你吃，妹妹何必这么生气。”慕晚鱼笑眯眯的回了一句，而后不容分说的从门缝里挤进去了。

　　她将那木盆放在母犬面前，一点一点用勺子喂给它吃。

　　母犬此时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见了这美味的汤水，也顾不得身体的疼痛了，半趴起身体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晏青玉本想强行将慕晚鱼撵出去，看到她这样耐心细致的对待母犬，微微皱了一下眉，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到了晚上，晏青玉回去休息，晏行道过来换妹妹的岗。每次逢着狼犬分娩都是这样，兄妹两人一人值守六个时辰，直到小崽子出生为止。

　　实则按照晏家的家训来说，女子并不需要参与养狼一事。毕竟早晚都是要出嫁的，其中有许多不为外人知的技巧和秘密，怕让女儿带到夫家去。

　　某方面来说，这样做也是为了延续家族命脉，避免同类竞争。

　　只是因着晏行道没有妻子，许多需要辅助的事情一个人又做不来，故而晏青玉这才替代了自己嫂子的角色，暂时帮着哥哥打理一些琐事。

　　今日似乎有些不同，晏行道一进门就看见了慕晚鱼，当即便愣了一下。

　　“你来干什么？”

　　慕晚鱼伸手摸了摸黑犬的脑袋，笑着道：“我来看看它。”

　　“狼犬不喜欢生人抚摸，别趁狗之危。” 晏行道忍不住出言提醒。

　　“都已经见过两次了，我想，现在应该不算是生人了吧？”

　　“晏七在府中已经伺候这些犬二十多年了，到现在也不敢伸手摸它们一下。狼犬性格孤傲，就连同类都很难接受。你要想活命的话，最好要小心一点。”

　　慕晚鱼头一次听见这样的说法，闻言忍不住摇头咋舌道：“那可真是太可怜了，一辈子连个朋友都没有，岂不是很可悲？”

　　晏行道坐在书桌后面看书，闻言便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狼犬和狼一样，对于伴侣都很忠贞。虽然很难认同同类，可是一旦认定了，不管生老病死，终生都会相伴左右。”

　　“你现在与它们相处时间还很短，等以后相处久了，很多事情就会明白了。”

　　或许是心情不错，晏行道今日难得话多。慕晚鱼听他这么一说，猛然又想起一件事来。

　　她在自己袖子里找了找，将晏七给的那本竹册拿了出来。趁着此时闲着无事，正好能翻一翻。

　　初春乍寒，门外似乎又刮起了北风。风声呼啸拍击着门和窗户，巨大的声音扰得母犬有些站立难安。

　　慕晚鱼索性找了个蒲团拖过去，就在母犬身侧盘腿坐了，一边看书一边用手来回抚摸它的脖子。

　　那母犬本还梗着脖子抗拒，意识到慕晚鱼没什么恶意之后，这才缓缓放松了身体。用脑袋枕着前腿趴下，没过一会，母犬就彻底安静下来。

　　此时已经是半夜，府里的下人都已经熟睡了，唯有这个小屋里还亮着灯光。

　　不知何时，晏行道放下手中书本，目光直愣愣的盯着慕晚鱼看。

　　他原本只是想活动一下身体，却不想这一抬头，目光就被前方那个女人吸引了过去。

　　慕晚鱼今日穿了一件胭脂色碎花夹袄，下身穿着同色的袄裙。她的身材纤细的近乎于瘦弱，十根手指柔嫩修长。

　　其实满打满算，慕晚鱼嫁到晏府也不过才两日。可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她做的事足以让人刮目相看。纵然身体纤纤弱质，她却敢以一己之躯去接触那些凶猛的狼犬。在晏行道的印象里，仿佛还是第一次有女人敢这么去做。

　　这不禁让他想起了李照懿，当年他第一次带她去看那些狼犬的时候，光是隔着一层笼子，那女人就已经吓得迈不动步子了。

　　晏行道本以为全天下的女人都是那样胆小，却不想，原来还有慕晚鱼这种特殊的存在。

　　遇事不疾不徐，见了权贵也不卑不亢。尤其叫晏行道意外的是，这女人虽然动作慢吞吞的像只乌龟，脑子却出乎意料的聪明。

　　不管多么不喜欢她的那张脸，晏行道也不得不承认，慕晚鱼确实十分有资格当晏家的少夫人。

　　……可也就只能是晏家的少夫人了。

　　慕晚鱼不知有人在盯着自己，仍旧专注的看着竹册。可是找来找去，也没有从上面找到关于狼犬头领的说明，忍不住抬头看向晏行道，问道：“大人，有一件事，我可否问一问？”

　　晏行道迅速收回目光，捂嘴轻咳一声，有些不自在的道：“你想问什么？”

　　“就是今日，认错狼犬首领这件事。我如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何后果竟然会这么严重。”说起这件事，慕晚鱼还是有些懊悔。

　　怪只怪她记性不好，若是没有认错黑犬的首领，这只母犬也不会白白受了伤。

　　晏行道若有所思的看着慕晚鱼，沉默半晌，方才开口解释道：“在狼群之中，一直都是有经验又健壮的公狼才能担任首领。到了狼犬之中也是一样，那条黑犬经过很多次的厮杀，打败了许多公犬，这才当上了这其中的首领。”

　　“而与狼群不同的是，除了同类的认可，狼犬首领还需要得到主人的认同。晏七每次喂犬的时候，都会在最后扔一点食物给黑犬，这其中的用意不仅是犒赏，也是在向其他的犬证明它的身份。”

　　“你今日将食物错误扔给这条母犬，这种行为在首领看来就是一种背叛。得不到主人的认同，其余的公犬就会去挑战首领，妄图打败它，自己当上新的首领。”

　　慕晚鱼震惊于狼犬之间的生存规则，一时竟然有些瞠目结舌。好半天才喃喃说了一句：“所以那条黑犬才会转头来攻击我……它是在报复。”

　　“也不全然是。第一日你跟着晏七去喂犬，它们会默认你是主人，虽然态度恶劣了一些，但是犬群却并没有出口攻击你。可是通过今日这个错误的行为，狼犬恐怕已经不肯再认同你了……”

　　接下来的话，晏行道没有忍心说。慕晚鱼何其聪明，从他那欲言又止的神情之中，已然猜到了七八分。

　　不被犬群认同的主人，恐怕就会受到攻击。就如同今日那样。

　　“一会我会吩咐晏七，从明日开始你就不要去后山了。当下这样的情况，你并不适合在狼犬面前露面。”

　　虽然一开始并不想跟那群犬接触，可是此刻听到晏行道这么说，慕晚鱼不仅不觉得欢喜，反倒还觉得有些失落。

　　她其实是个很要强的人，每每做事，总是要尽量做到最好。

　　香枝曾经说过，在晏府之中，决定当家主母身份和地位的，其实并不是晏行道。

　　而是那群狼。

　　唯有得到狼犬的认可，她才能受到所有人的尊重。就比如晏行道的祖母。当年晏行道的祖父去世之后，曾有人带兵想要围剿晏家。

　　凑巧的是，当时晏行道的父亲并不在府中，晏家祖母全凭一己之力，带着三十多条狼犬生生击退了敌人。

　　自那以后，老太太名震天下，就连当时敌国的首领都曾听过她的威名。

　　慕晚鱼深深感动于晏家祖母的勇敢，心中早已暗暗下了决心，终有一日，她也要成为像晏家祖母那样威名赫赫的人。

　　故而当晏行道这话一说出来，慕晚鱼下意识就是要拒绝：“我本就是晏家的夫人，喂养那些狼犬也是分内之责。大人好心我心领，可是，我现在还并不打算放弃。”

　　“起码，也要再让我最后再试一次。”

　　慕晚鱼望着晏行道，目光诚恳而又坚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