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赐丑妻》月下听松

15、喂犬

　　说起来这晏家与别的官宦人家十分不同。若是在寻常官员家里，新妇入门主中馈，至多是领了账本子和库房钥匙，日后生活中帮着公婆打理一些琐碎的家事。而余下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享受荣华、吃喝玩乐中度过。

　　故而这权贵门里的生活，也最让平民百姓羡慕。

　　但是晏家却不然。晏家人打小就跟野兽打交道，讲究的是忠义信勇，吃苦耐劳。新妇入门想要吃香的喝辣的，倒也能满足要求。但是除此之外的大部分时间里，都要跟那狼群较劲摔打。什么时候能得到那些野兽的认可，这新媳妇才算是初步合格了。

　　而原本按照晏家人自己的做法，新娘子都是由男主人相中了之后，先带回府里住上一段时间。直至跟这些野兽混的熟悉一些，才会放手让她自己去接受考验。

　　某种方面来说，这样做其实早已经违反了祖训。但是晏家人却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除了晏行道的祖母之外，至今还没有一个女人能独立通过这门考验。

　　许多年前，晏行道的父亲曾经陆续带回家里六个女人，其中有三个不幸葬身狼牙之下。第七个女人便是他的母亲，之所以能通过考验，也是因为晏父帮忙做了弊的关系。

　　自那以后，晏家人对娶媳妇的要求就宽松了许多。

　　实则晏行道在朝廷做官这么些年，唯一一个看中的女人就是李照懿。可惜没等他将人带到府里来住，李家大小姐就跟周家定了亲。随后就有了皇上赐婚这档子事，两人成亲成的太仓促，什么都没来的及准备，慕晚鱼就进了府。

　　如今在多方面助攻之下，慕晚鱼成了晏家名正言顺的少夫人。一串狼舍的钥匙握在手中，她只能是赶鸭子上架，不行也得硬着头皮上了。

　　这种时候对于慕晚鱼来说，就已经不光是考验那么简单了。费了那么大劲才留在府里，若是在这第一道门槛上就栽了，被人耻笑倒是小事，一不小心丢了性命才是正经。

　　慕晚鱼在衙门里做事，常年都过着风吹雨打、抛头露面的日子。她自诩是个脸皮很厚的人，向来不怕出丑。唯独身上这条小命，时时刻刻都得珍惜着。

　　毕竟慕家到了她这一代，也就只剩下这么一点血脉了。

　　为求谨慎起见，慕晚鱼先带着仨丫鬟去了一趟后山。说是后山，其实也就是一片栽满了树木的林子。如今正值春初，草木还没有发芽，整个林子都是光秃秃的一片。

　　但与普通林子不同的是，晏家后山这个林子格外阴森静谧。慕晚鱼来来回回转了两圈，树枝上一个鸟都没看到。反倒是丛林深处不时会传来几声隐约悠长的狼嚎声，叫人听了心里一阵阵发紧。

　　“小、小姐，咱们还是快点走吧。”香荷胆子最小，叫那狼嚎声吓得立时就白了脸。

　　初来乍到，慕晚鱼难免找不上头去。带着仨丫鬟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了半天，最后还是晏七亲自过来将人请走了。

　　实则晏青玉有过命令，不准晏七帮助慕晚鱼。可是眼瞅着已经过了喂食的时间，晏七唯恐出现什么意外，不得不现身出面指导。

　　“除了定期投喂，这后山的狼并不需要特意照顾。夫人初来乍到，首先还是要将圈养的犬们伺候好了即可，至于别的事，还是不要太操之过急了。”

　　晏七说着话，将慕晚鱼带到距离后山不远的一处院内。这处小院收拾的格外整洁宽敞，院内摆着十几个木头笼子，且每一个笼子都上了锁。

　　慕晚鱼这才明白过来，她手中的那一大串钥匙，怕就是用来开这些笼子上的锁的。

　　乍一听见陌生的脚步声，那些狼犬都警惕的竖起了耳朵。有几只脾气暴躁的，甚至将长鼻子从缝隙中伸出来，冲着慕晚鱼的方向一个劲吠叫。

　　十几只犬的声音叠加到一起，其响亮程度堪比爆竹。慕晚鱼叫这声音震得耳膜发麻，站在原地好半天才缓过一口气来。

　　“这些犬一直都是由少爷和小姐照顾着，遇到生人难免会脾气暴躁些。夫人也不要怕，跟它们相处一段时间就好了。”晏七看了慕晚鱼身后一眼，面色有些凝重的说道：“这后山是咱们府里最重要的地方，以后夫人再过来做事，身边尽量少带几个人。”

　　“更何况这些丫头个个都胆子很小，即便是带了，怕是也帮不到您什么。”

　　经晏七这么一提醒，慕晚鱼这才想起自己还带了三个人呢。回头一瞧，她自己都憋不住笑了。就见那三个姑娘抱成一团，就跟三只惊吓过度的小耗子似的，瑟瑟发抖的在门外蹲着。

　　“小姐……”香荷吓得脸色刷白，心惊胆战的看着慕晚鱼。

　　“你们三个先回去吧。”慕晚鱼一句话，仨姑娘如释重负，二话不说撒丫子就跑。

　　慕晚鱼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这夫人当得着实悲催了些。有谁能想到晏府竟然是这样奇怪的地方，主子干的活比下人都多。

　　却说那些丫鬟走后，晏七带着慕晚鱼进了院内的一间耳房里。刚走到门前，慕晚鱼就闻到一股子腥臊之气。屋门打开的一瞬间，有个红色的东西扑棱着翅膀从她头顶飞了出去。

　　慕晚鱼眼花缭乱好半天才看清楚，那飞走的东西竟然是一只皮毛光鲜的野鸡。而除了野鸡之外，耳房里还养了十几只兔子、五六只狍子。

　　这些东西都是活蹦乱跳的，见了人就吓得四处撞墙。

　　晏七早已经习以为常，挽起袖子上前就活捉了一只狍子。

　　“劳烦夫人去将狼舍的门打开，奴才这就将食物送出去。”

　　慕晚鱼心中抵触，却也得硬着头皮往前冲。幸亏有晏七手中的食物引、诱着，那些狼犬也顾不上吓唬慕晚鱼，一出了笼子，个个饿死鬼似的往耳房门口冲。

　　不管是狍子野鸡还是兔子，总之只要是活着被扔出来的，不出片刻就进了那些狼犬的肚子。

　　说的好听点是在喂食，实则慕晚鱼看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捕猎现场。这些狼犬也不知是如何被训练的，每一只都野性十足。围追捕猎十分迅猛，且相互之间还十分懂得配合，跟真正的狼群也差不多少。

　　最困难的还是吃完东西以后，再将这些东西圈回笼子里。慕晚鱼和晏七挨个将笼子清扫了一遍，而后准备合力将这些家伙再关回去。

　　当初在周府门前见到这些狼犬的时候，它们分明十分听话。如今似乎没有晏行道在的关系，狼犬门就跟脱了线的风筝似的，可着劲的东跑西颠，就是不往它该去的地方去。

　　慕晚鱼追着一只黄毛犬赶，眼瞅着就要将它关进笼子里，那犬龇牙咧嘴的一声吼，趁着慕晚鱼胆怯之际，一扭头又跑出去了。

　　慕晚鱼当捕快的时候追贼都没这么累过，不出半柱香就通身是汗，两条腿重的就跟灌了铅似的。

　　晏七不慌不忙的在一旁站着围观，直至将慕晚鱼折腾的差不多了，这才迈着方步上前指点：“这犬群和狼群差不多，里面都有一个头领。夫人只要能制住这头领，以后管理起来就会轻松许多。”

　　晏七说罢，转身又进耳房拎了只兔子出来。十几只犬眼巴眼望的看着，只见晏七轻轻松松一扔，那兔子就落到其中一只黑毛狼犬的嘴里。

　　一口将兔子咬的咽了气，黑犬仰天长叫一声，其余的犬立刻夹起尾巴，乖乖进了各自的笼子里。

　　“您看，这下是不是就轻松了许多？”

　　“有这样的好事，你应当早点说。”慕晚鱼擦了一把额头上的热汗，叹气。

　　“夫人初次接手，难免有许多不懂的地方。今日晏七算是破例帮忙，从明日开始，一切都得靠夫人您自己了。”晏七说罢，又从袖子里掏出一卷竹册来：“这是老爷生前写的一些御犬心得，夫人闲暇时候可以读读看。只要能将这上面的东西都领悟通了，日后也可以避免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虽然态度上多少有些不客气，但晏七还是比较耐心的帮助了慕晚鱼。两人合力将郎舍清扫干净，而后才一前一后的出了门。

　　慕晚鱼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整个人都快瘫痪了。一头栽倒在枕头上，迷迷糊糊就昏睡了过去。

　　这一日经历的事情实在太多，慕晚鱼做梦都乱七八糟的不怎么安生。就好似有无数线头缠在她的身上，乃至后来连喘口气都很费劲。

　　香枝去厨房端了晚饭来，眼巴巴的站在床前盼着夫人醒。

　　等的饭菜都快凉了，也不见夫人有丝毫要醒过来的迹象。香枝伸手轻轻碰了慕晚鱼一下，这才惊觉夫人身上火热，似乎是有些发烧了。

　　此时也幸亏有香荷在。出嫁那日老慕交代了不少事，这下算是派上了用场。

　　香荷从自己的包袱里翻了翻，找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来。将里面的药丸倒出来一颗，放在温水中融化了，一点一点用汤匙喂到慕晚鱼的嘴里。

　　“这是什么东西？”香枝瞪大了眼睛，好奇的看着那个小白瓷瓶。

　　“是退烧的药。夫人自小就身体不好，一逢着不合适就爱发烧。以后你们两个都精神着些，若是再看到夫人发烧昏迷，立刻就要过来知会我。”

　　有老慕的叮嘱在前，香荷伺候起人来十分顺手。将那药汤全部给慕晚鱼喂下去之后，又吩咐两丫鬟往炉子里添了不少木柴。

　　屋子里逐渐热乎起来，慕晚鱼裹着被子出了一身热汗。身上的温度逐渐降下之后，她这才悠悠转醒过来。

　　三个丫鬟没敢离屋，都安分守己的在床边守着。看见慕晚鱼睁开眼睛，香枝连忙上前将人搀扶起来：“夫人衣服都湿透了，奴婢准备了一桶热水呢，您还是先洗个澡吧。”

　　“不着急，我还有点事没做完。洗澡什么的待会再说。”

　　慕晚鱼趿鞋下地，从衣服箱子里掏出了一身棉袄棉裤换上。这身衣服是她特意从家里带过来的，虽然看起来破旧了些，但胜在保暖舒适。尤其是在做机巧活的时候，裤子总是要比裙子方便许多。

　　慕晚鱼穿戴整齐，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就兴致勃勃的冲向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