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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太学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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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太学2
杨夫子气得他那撮小山羊胡子都一抖一抖的,连话都说不转了,“你、你给我起来!解释、解释‘忠恕违道不远’是什么意思?”
沈初被杨夫子暴吼起来,一脸懵逼,发现自己竟然睡着还被杨夫子抓住了,不禁颇为羞窘。好在功课他还是提前预习了的,再加上现代人的思维,他便将自己对这句话的理解说了出来,“忠恕违道不远,施诸己而不愿,亦勿施于人。”
“忠恕,简而言之,可理解为忠于己而恕于人。《中庸》开篇即言,‘天命之谓性,率性之为道’,所谓‘性’,即本性,一个人如果依从本性、忠于自己的内心行事,便可称作‘率性’,而‘率性’即‘为道’。”
“所以忠于己恕于人,即是忠于自己的本性、本心,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因而可说‘忠恕’不远道。”
杨夫子碾磨着自己的小山羊胡子似在思考,堂上有其他学生不满道,“这‘忠恕’的‘忠’,明明就是忠君爱国的‘忠’,沈同窗好大脸,还忠于本心。”
有人接话道,“就是,有人天生恶事作尽,难道他遵从自己本性为非作歹,也是忠于己了么?那他岂不是也离道不远了?!简直是笑话——”
沈初对这两人有点印象,平日里经常在他两个弟弟沈庄和沈恒鞍前马后地伺候,极尽谄媚之能事,家里也没多显贵,多是靠着沈家这棵大树好乘凉。
平日里也不算不学无术,要不然也不会还能反驳几句,但总归是蠢笨之人,谈不上多聪明。
沈初本不想理他们,但在座那么多诚心想学的学子,不想误人子弟,便反驳道,“想必这位兄台对‘性’的理解有偏颇——”
第一个人的观点看似愚笨、实际上其心可诛,有点辨别能力的学子都知道《中庸》里这句话的“忠”不是指忠君的忠,若是他真正去反驳了,又站在了被人指摘的离场,不反驳也罢。倒是第二个人说的可以大作文章,便给他率先下了定论,他讲的不对。
“孟子和荀子分别有性善论和性恶论的说法,我们姑且不论。所谓天命之谓性,并非仅指人,飞禽走兽、草木万物,皆有其性,让其能够成为其本身,就像使人能够成为人、使马能够成为马、使草木能够成为草木的,才能叫作性,而这是相对广义层面,回到我们自身,便是身为一个人,何为我们的性,又该如何率性,如何做一个人?”
“而到相对狭义层面,世上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就像世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树叶一样,那么每个人不同的性又是什么,这是需要每个人自己去寻找的答案,然后率性而为,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如果对于这位兄台而言,恶人的恶便是你的性,你认为为恶便是你应该做的事,我也无话可说。”
那人被气得面红耳赤,腾地站起来指着沈初的鼻子道,“你、你强词夺理!”
和这两人一伙的另一人道,“哈哈,照沈同窗所言,所以你就遵从自己的内心在课上睡觉咯?!”反正他没听懂沈初在说什么,他只知道沈初说的率性而为,性是什么自己的本心巴拉巴拉的,把火引到他睡觉上总没错。
沈初摇摇头,刚想说这人没有理解他的意思,又着相了,
杨夫子却被这话一激,像是反应过来一样,立马凶道,“上课给我睡觉,还在这胡言乱语!给我出去罚站!”
他一直在思索沈初的话,但觉得有些似懂非懂,里面有些东西好像很有道理,好些东西好像又很没道理,但是这学生竟敢在课堂上睡觉,实在是胆大包天,不罚站说不过去。
唐执教在一旁欲言又止,觉得沈初所言颇有道理,其中许多引他深思,一时陷入了思考中,等到回过神沈初已经站出去了,也不好再多劝。
这时以为脸蛋圆乎乎、眼睛圆溜溜的学生蓦地站起来道,“学生觉得沈同窗一席话发人深省!学生愿陪他一起出去罚站!”
说着也不等夫子发落,自己也跟着一起出去罚站了。在座许多学生,有的像是陷入了沉思之中,有的瞧他们觉得他们傻,还有的幸灾乐祸。
沈初站在窗外也听到了里面动静,不禁大为感动,瞧见眼前是个约莫十六七岁的男孩,圆溜溜的一双眼睛像是带着光一样看着他,整个显得有些胖乎乎的,但还是能从眉眼瞧出几分清秀可爱。
少年一脸崇拜的眼神道,“沈哥,我叫苏瞻,蜀地人,今年十七了,我觉得你说的好有道理!你能再给我说说吗,到底是什么使人成为了人,使马成为了马,使草木成为了草木?!那每个人不同的性又要怎么去发现呢?!”
沈初脑海灵光一闪,想起这少年好像在原书中还是个重要角色,别看现在年轻,其实在当世也可算作天才一般的人物了,琴棋书画样样都是可成为传世的存在,性格活泼不落俗套,以后是大反派五皇子敌对阵营的重要人物之一,不过看现在这圆乎乎的长相,还真有点看不出来。
按照原书的设定,其实苏瞻这个人物的设定有点模仿苏轼,只是苏轼这么个人实在是太天才了,诗、书、画在历史上都太超凡绝尘,作者可没这么大能耐写出苏轼的惊天才气,只是作了一些私设和粗浅的模仿。
最后被读者评价,这人物可爱是有点可爱,但和历史上的苏轼半毛钱都扯不上关系吧?!后来作者便决口不提这个人物模仿了苏轼的设定。
现在沈初穿到书中,看到这人就在眼前,不得不说还是颇为新奇的,而且他觉得这少年还真是和其他人不一样,果然是当世的天才设定。
不过对他问的问题,他也有点无奈,难道他回答他,决定人之所以成为人、动物之所以成为动物、草木之所以成为草木的,是一种名叫基因的东西吗?
但是他肯定又不知道基因是什么了,他要如何给他解释基因,又证明基因的存在?
然后每个人和每个人的基因不同,但是每个人最后成为的人,也不是完全由基因决定的,还有后天的环境和个人的意志选择,麻蛋,这也太复杂了,他自己就个现代的普通人,又不是搞科技搞哲学的,再深入再专业他也不知道啊!
哎——这跨越时代的鸿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
但是看着这人一双亮闪闪充满求知欲的眼睛,沈初真不忍心拒绝啊。
他提了一口气,只能竭尽所能地给这小孩解惑了。
“嗯,一个人、一只鸡、一棵树是怎么来的?”
苏瞻抓了抓自己脑袋:“呃,每个人都是自己母亲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鸡是鸡蛋里面孵化出来,树是种子里长出来的?”
沈初觉得天才果然就是天才,脑袋就是灵光的一逼,“那我们来假设一下,这个胚胎、鸡蛋和种子里面,包括了所有的信息,然后决定了这个胚胎能长成人、鸡蛋能孵出一只小鸡、种子长成一棵树,这可以理解为先天决定。”
“而对于每个人来说,生下来之后就有了自我认识和自我思考,然后思考自己要做什么事、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这不仅受先天所影响,也会受后天的际遇所影响。”
“当然,最重要的是自己的选择。”
苏瞻眼睛越来越亮了,“简单来说,你所说的胚胎的信息就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但是一个人最后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最终取决于自己的选择,就像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但是,每个人的选择还是会受自己先天和后天条件的影响,就像寒门学子和贵族子弟相比,要付出更多努力才能走上仕途,达到一样的成就。”
沈初老怀甚慰的点点头,充分感受到作为老师遇到那种脑袋灵光的学生由心而发的喜悦。
“你总结的很对,但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可能需要终其我们一生,去完成认识自我、实现自我这个命题,也有可能一生都完成不了。”
室内穿来杨夫子的爆吼声,“你们两个精力很好啊!那你们中午也别吃午饭了,一直给我站到下午上课!”
沈初不禁苦了脸,觉得自己跟秋天里的小白菜一样,怎么看怎么可怜——
苏瞻倒是神采飞扬的模样,和他那吃货相貌和吃货人设一点都不符合。他凑过来悄悄道,“现在才有点明白古人说的朝闻道夕死可矣是什么意思了,感觉听了沈兄的一席话,我三天不吃饭都没问题!”
沈初:别——
他们没注意到,靠在窗边一名身着华贵的少年,本来形容慵懒,听到他们的交谈后却陷入了沉思。
两人一起站着偷偷叽里呱啦,因为杨夫子第二次暴怒,两人还是收敛了很多。
很快到了中午,学生们陆陆续续去用午饭,还在门口罚站的两人异常显眼,不仅要饿着肚子,还要接受同窗们的笑话,被夫子教训罚站可不是什么好事,沈初觉得还是蛮丢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