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我的少年》故人行知

37、37，人人都背负着秘密

　　春日鸟鸣声声背后是年少孩童的讨论之声，吃完饭后，肖谷将今天柳清然听到的消息如实告知，得到消息的王冠一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的火气，他盯着柳清然半天，有些失望的垂下眼睛：“那我再考一次不就好了？”
　　“你怎么知道考的是什么卷子？如果刘主任给了你一张你写不出来的卷子呢？”沈星辰较为敏锐：“只有你一个人去考，他怎么整你都无所谓。”
　　郑万航说：“那咱们大家陪他一起去考好了。”
　　郑锡涛坐在主位上，他捏着下巴开始分析，说：“我觉得这件事咱们要好好分析一下，我总觉得怪怪的，讲不出哪里有别扭感。”
　　刘乐天一直没说话，想的也是这一点，这件事诡异的很：“我怎么觉得，对方挖了一个坑给咱们，咱们还不得不跳呢？”
　　董娉婷与郑锡涛对视了一眼，少女柔了眉眼，笑道：“我觉得……刘主任就是在等咱们说要一起考这句话。”
　　众人望过去，董娉婷抿唇，眼底稍有厌恶鄙视的神色，她说：“肖谷刚刚也说了，老师们都知道王冠一处在进步状态中，只要调查一下就知道这个‘作弊’是子虚乌有。但是，他还是把这件事张扬开来，你们不觉得奇怪吗？如果是为了打击话剧部，他为什么不对肖谷下手？不对清然下手？而是选了王冠一呢？”
　　“因为我成绩最差啊。”少年显然垂头丧气。
　　“不是这个。”刘乐天听懂了，他顺着董娉婷的话道：“她的意思是，你只是一个切入点。我们这个年纪都是意气风发的，一点点小事情就能闹得天下大乱。好兄弟讲义气嘛，你一个人被罚重考，就算我们努力证明你的清白，刘主任只要用一句，‘既然你那么清白那就再考一次证明一下自己。’处在学生的立场，我们也无话可说。所以，刘主任让你重考，并不是针对你一个人，他是希望我们话剧部脑子一热，所有人都陪着你重考。”

　　“……”
　　“……”
　　这或许是最合理的解释，沈星辰半眯起眼眸，深藏算计：“我们去重考，学校的学生也不大会关注试卷本身。刘主任大可以出难题给我们，到时候大家伙的成绩一落千丈，他想怎么编排我们都是他的事情。”
　　“可是这对他有什么好处？”林苹果问：“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刘主任为什么要做？”
　　赵长宁冷哼一声：“我爸曾经跟我说过，这个世上作恶的人很多，但是比起作恶更可怕的家伙，是故意恶心你的人。刘主任到底是什么意思我们管不着。他那种旧石器时期的脑子，咱们也不懂。咱们只要知道，他背后那个陶欣然是存心在恶心咱们就成。”

　　赵长宁说的不无道理，余下静默听着的人将视线落在一直静默听着过程的肖谷身上，李云浩问：“现在呢？就这样被动挨打？要么全员一起上，要么放王冠一一个人去考试？”
　　“小七说了，绝对不能让王冠一一个人去考试。”
　　“那怎么办？”许文静有些着急：“咱们去找班主任看看吧，让他也帮着想想办法。”
　　“不是说了嘛，班主任他们的证明也起不了什么作用，‘再考一次’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既然是靠真本事考的，再考一次有什么关系。”陈清如轻飘飘的诉出这句话，随后去看身边的何静嫣：“你说呢？”
　　“我不太清楚，但是我觉得陶欣然这个女的很讨厌。”何静嫣之前家事被闹得全校皆知就是陶欣然在余秋禾背后指点江山闹出来的事故，恶心死她了。
　　杨芷晴眨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她有些话想要说，但是不太敢开口。李云浩看惯了人的脸色，立刻发现了这个女孩子想要说话的想法，笑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被点名的人一顿，一瞬安静，所有人都看向她，少女颤巍巍的抬起眼睛，握拳道：“那个……我在想，既然不能让王冠一一个人去考，也不能让咱们大家一起去考，那让别人和他一起去考，怎么样？”

　　主意不错。

　　肖谷觉得欣慰，推了推董娉婷的手肘，让她发挥管理人员的威严，少女得令立刻轻声问道：“那你有没有什么想法？要怎么喊别人陪他一起考？”

　　杨芷晴还是那副垂头，警惕的样子，睁大眼睛不安的开口：“我……我在班上听到好几个同学说自己没有考好，想要重考一次。如果……那个……如果可以的话，让那些觉得自己没有考好的人陪着一起考，你们觉得……好不好？”
　　虽然结结巴巴，小声小气，却还是将自己想要说的东西表述完美。

　　全票通过。

　　肖谷站起身对着众人道：“那我去找陆离商量一下这件事，看看学生会那边能不能助力，之后再去找校长，班主任那边你们派个人去通知一声。”最后少年的手拍在王冠一的肩膀上：“你好好复习，考个比月考还好的成绩出来。”

　　其实，对于王冠一而言这件事说来简单，说来也复杂。
　　中午大家伙睡午觉补充精神，他捧着自己的笔记本背诵公式，少年仰头望着窗外春风十里的清爽模样，忍不住心中的堂皇和愤怒，恨不得上前抽陶欣然几个耳光。却又奇怪的为了被同伴的信任而庆幸，这里没有一个人怀疑他作弊了，所有人都盯着外面的人发威。
　　杨芷晴因为口渴醒过来的时候王冠一还在发呆，听到动静，两个人对上视线，王冠一对这个女孩子不太熟悉，他们至今为止没有说过一句话，他生性疏阔大方一向不喜欢这种小家子气的女孩子，不过想起刚刚杨芷晴帮他想办法出主意，一瞬心里就有了亲近感。他对她笑了笑，那女孩子有些不知所措的捏了捏手，转头从厨房里面倒了两杯水出来，一杯自己的，一杯给了王冠一。

　　午睡的气氛很浓，还有男生轻微的呼噜声和磨牙声传来。缱绻的时光骨头都泛着懒，恨不能酥了手臂和腰身就这么倒在枕头上，昏昏沉沉一整天。
　　面对而坐，接过女孩子拿来的白水：“谢谢你啊。”王冠一小声说。
　　“没事。”她本身就害怕与人交际，熟悉之后会稍微好一些，这么多天过去了，她也稍微大胆了一点，打了个哈切，盯着对面孩子手边的小说，小说上还放着读后感。莫名的感慨，真是励志啊，这个孩子居然真的被柳清然他们从底层拉到正常分数线上来了。

　　“喂。”
　　“嗯？”女孩子抬头。
　　“你们就没有人怀疑过我真的作弊了吗？”他单手托腮发问：“难道柳清然说我没有作弊，你们就相信了？”
　　杨芷晴并不笨拙，相反，沉默的人更会看人脸色，更懂得怎么在人多的地方寻求生存之道，她说：“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都相信你。”
　　“如果我真的作弊了呢？”
　　“那也不重要。”杨芷晴说：“只要你说你没有作弊，大家就会相信你。”
　　“为什么？”
　　少女的长相颇为可爱，有些婴儿肥的脸上保留着年少的稚气，她有些为难的苦笑：“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大家都是好人。”
　　王冠一想着今天开会时，那一个个妖怪一样的眼力，忍不住吐槽：“他们都很厉害的。你这样的被他们算计了都还要帮着他们数钱。”
　　杨芷晴看着他一副吓唬小朋友的神态，忍不住开口：“厉害的人不会伤害身边的人。”她说：“我觉得伤害别人并不是什么厉害的事情，但是保护好一个人就是很厉害的本领了。”
　　王冠一听着她羽毛一样轻柔的声音，松懈下心房对她笑了笑：“嗯，你说的对。”

　　年少在武术方面无人能敌的少年遇上了这一群天之骄子，心底会有什么样的情绪浮动……
　　唉……
　　谁又能了解到他的想法。

　　柳清然从小区归来学校的时候，肖谷他们已经起床开始自主练习了，几个人把通讯设备当做耳机，连接了音乐，各占了一地练习。女生方面最让人惊喜的是，陈清如舞蹈近乎无敌。天赋奇高。
　　肖谷见他来了，上前把中午开会讨论的结果如实相告，少年露出青涩的笑意，点头：“那很好啊。你们看着办吧。”
　　“你不觉得有问题？我去找了陆离哥，他说学校如果硬要举办重考的话，不满意自己成绩的孩子都可以去更新成绩的。”
　　“嗯。”
　　肖谷总觉得不安，他问柳清然：“你原本打算怎么办的？”
　　“我打算让刘主任也一起考。题目就由学生们来出。”他浅笑：“我本来打算闹大事情，直接让王冠一代表学生和刘主任一决死战的。”小朋友眼底满满的恶意：“不是很有意思吗？看着那位老师名誉扫地，那种自尊心高的旧时代人，没有什么比让他输更能惩罚他的。”耸肩颇为可叹：“现在是用不到了，真是可惜。”
　　郑锡涛听到了这番话，靠过来问：“你闹这么大的意义在什么地方？”
　　小朋友坐在肖谷的床铺上，笑呵呵的问眼前的两个青葱少年：“你们觉得刘主任这样的人，为什么能被校长留到今天？”将前提明确点明，少年开口：“学校里教课好的老师多了去了，每年学校要面试的老师就多如牛毛，更有很多其他学校的老师看中了南歌的待遇想要过来。刘主任虽然教课不错，但是为人古板又落后，甚至他的教学理念与学校背道相驰。想过吗？你们？为什么校长能容忍刘主任至今？”

　　这一番话说的不大声，但是足以让人重新审视问题，赶来的李云浩听到这番话，在自己的床铺上坐下，笑着说：“你是想说鲶鱼效应？”
　　“没错！”清然惊喜的看过去：“就是这个意思。”
　　“什么是鲶鱼效应啊。”正在背课文的许文静转头过来：“有人可以解释吗？”
　　董娉婷优雅迈步，按住许文静的肩膀与那边同样的迷惑的林苹果对视，柔声道：“是一个卖鱼的故事，挪威人喜欢吃沙丁鱼，尤其是活的鱼。市场上活鱼的价格要比死鱼高许多。所以渔民想让让沙丁鱼活着回到渔港。虽然经过种种努力，绝大部分沙丁鱼还是在中途因窒息死亡。奇怪的是有一条渔船总能让大部分沙丁鱼活着回到渔港。原来是船长在装满沙丁鱼的鱼槽里放进了一条以鱼为主要食物的鲶鱼。鲶鱼进入鱼槽后，会四处游动。沙丁鱼见了鲶鱼很害怕自己被吃掉，加速游动。这样沙丁鱼缺氧的问题就迎刃而解，沙丁鱼也就不会死。”她说：“也就是说，一个环境里面总要有一个捣蛋的，不然大家会因为太过安逸，放弃奋斗。”

　　刘乐天听到这故事，忍不住笑出声：“也就说刘主任是全校老师的敌人？他在存在是为了帮助全校老师团结。”
　　“也不是不能这么理解。”赵长宁大笑：“校长也是老狐狸！刘主任自认为自己了不得，说到底不过人手里的一颗制衡校园平衡的棋子而已。”
　　“何其可怜啊。”唐风杰也说起风凉话。

　　郑锡涛听着他们胡乱岔话题，忍不住一顿，随后又问柳清然：“你还没回答我呢，我问你闹那么大的意义是什么。”
　　“意义？”柳清然捏着下巴笑盈盈的说：“我只是希望刘主任稍微安稳一段时间，趁这段时间咱们再看看陶欣然准备傍上谁来整咱们？她真是个神奇的人，无论什么时候都能从旁人身上找到可以利用的价值，死都不愿意看到别人过得比她好。”他叹气：“我一开始只是认为她看不得许文静过得好，现在看来……她看不得任何人比她过得好。”

　　董娉婷放在许文静肩膀上的手微微用了些力气，似是在安抚这个姑娘。许文静也反身对她浅笑，像是在回馈她的亲近。

　　靠在窗边，柳清然打了个哈切，疲倦的眨巴了一下眼睛：“我说啊，你们打算选谁陪王冠一一起去考试啊。最好你们四个墙头里面来一个。”
　　“为什么？”刘乐天反问。
　　“当时因为你们去考的话，很多小姑娘会跟随你们的脚步。重考是在阶梯教室，对于女孩子们而言，这可是千载难逢能和你们相见的日子。”柳清然说：“这是梦然姐姐告诉我的，她说女孩子为了喜欢的男孩子什么苦都会吃的。为了见喜欢的人一面，什么都愿意做。”

　　……
　　……
　　……

　　肖谷乐呵呵说自己可以陪王冠一考一次，郑锡涛也说自己可以，他本来就不太满意自己的政治。何静嫣和董娉婷也举手说自己愿意再考一次。

　　刘主任在收到二十多份请愿重考的申请后，面露难色，有些不满的瞪着前来送东西的副会长，曹灵韵笑的很高冷，像是蔑视：“刘主任，这次的重考我们已经汇报过校长了，他说直接拿B卷来考，不麻烦您重新出题了。”

　　刘主任冷冷的盯着曹灵韵三秒，他问她：“你们这是在公开的反抗我吗？”
　　副会长笑里藏刀，隐晦的开口：“公然反抗？不尽然的，您知道吗？听说这次话剧部本来是打算请您一起参加考试的。不过最后校长为了您的脸面，没有答应罢了。”
　　“我一起考？我可是老师！没有规矩，老师怎么和学生一个待遇？！真是太大的笑话。”
　　“您为什么不和大家一起考？您既然怀疑王冠一同学作弊，那您不是应该以身作则让他看看正经的考试是什么样子的吗？”明媚的女孩子笑意不减，愈发的尖锐。
　　“我……”
　　“您连调查都没有调查，直接信了那个陶欣然的话，王冠一到底有没有作弊，大家心知肚明，你要他重考，您亲自出试卷，你是什么心思大家也都清楚。你既然可以不顾任何真相的污蔑王冠一，那话剧部的孩子们要求你一起考试也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世上的事情，用你们那个年代的话来说，一报还一报嘛。”副会长恭敬的点头，做出告别的仪态：“主任，我们不太清楚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但是，我想劝你一句。老师也只是老师而已，别拿自己当祖宗了。污蔑学生作弊？我真没有见过你这么恶心人的‘老师’。”

　　少女侧过头，无视掉刘主任的怒视，款款离开。

　　躲在门边偷听的柳清然和肖谷对视了一眼。
　　明白了彼此眼底的话语。
　　纷纷点头。
　　绝对不要惹女人。

　　两个孩子往楼下走，走出教师大楼时，一阵诡异的气味漂浮在鼻尖处，小七的鼻子对着空气嗅了嗅，蹙眉，他追着味道走到一处隐蔽的阴影处。而阴影处有个男孩子走出来，视线相接，居然是李云浩。
　　肖谷迟钝的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哦，过来找东西。”李云浩有些不自然的往后退了一步：“我钥匙丢了。”

　　明显的，他在撒谎！！

　　三个人往回路上走，肖谷接了个电话，忙不迭的往班主任那里跑，柳清然确定肖谷走了，左右无人后才漫不经心地开口：“你在抽烟吗？”
　　“你看到了？”
　　“闻到了。味道其实很淡，肖谷就闻不出来。”
　　李云浩不否认，不着急，也不曾解释，他只说了一句：“别告诉长宁。”
　　“肖谷可以说吗？我不想瞒他。”
　　“你什么都不瞒着他吗？”
　　“我为什么要瞒着他？”柳清然反问回去，李云浩笑了，他像是看穿一般：“你就敢保证，你从小到大没有一件事瞒着肖谷？”
　　柳清然摇头：“瞒过。”到现在为止一直都瞒着，绝对不能让他知道的一件事。

　　“那就麻烦你也帮我瞒着吧，之后，就算有一天被揭发了，你也尽管装作不知道。”李云浩这么说，他对面的柳清然没有追问他抽烟的理由，只是点头，算是答应。
　　这个孩子从来不会对旁的事情多心，也不愿意踏破旁人的领域，是聪明人，聪明人都可以轻松的相处。

　　沉默的家伙们，静默地走过那条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