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去经年，我的少年》故人行知

16、16，我想要好好的保护他

　　少时，肖谷不明白脸盲症是什么意思。
　　只是知道清然不能很快的把人和名字对上号。这样也不错，这样他身边就只有自己一个朋友，少时的肖谷，其实颇为得意，也颇为满意柳清然患有脸盲这个毛病。
　　但是……某一次，清然帮他送东西去学校，被班上某个男孩子恶意的从楼梯上推下去之后，他就明白了，脸盲其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因为当时……
　　肖谷瞧见了向着清然发泄不满的男孩子，目睹了事情的全过程……他据理力争，恨不得把那个男孩子咬死，可是等清然醒过的时候……大人们问他是谁把他从楼梯上推下去的时候，他已经认不出来了。
　　如果当时自己没有看到，清然和那个男孩子的争执，是不是……这个男孩子推他下楼的事情就不会别人拆穿？
　　肖谷当时一惊，大脑一片空白，他明白了，脸盲是很可怕，也很可悲的一件事。

　　还好清然只是认人比较慢，并不是一辈子都不认识人……
　　还好。
　　还好。

　　可，可是，可是如果别人知道清然患有这个毛病会不会随意的拿他开玩笑？
　　或者……做出一些伤害他的事情？
　　毕竟这个孩子根本就认不出来谁是谁！！！
　　所以绝对不能被发现，无论是谁都不能发现清然其实认不出人来。
　　一旦被人发现，清然就会被拿捏住，如果全校都知道了他有脸盲症，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假冒熟人和他对话！！！
　　不能被发现，不能被发现，不能被发现！！

　　肖谷浑身发颤，因为被牵扯出许许多多的回忆，神经不由一紧，心口阴暗面腾然而生，少年似有暴戾情绪翻滚于眉眼之间，他上前一步揪住刘乐天的衣领，声音沙哑：“你测试他了？！”
　　“肖谷……”
　　“我问你是不是测试他了！！！！”他怒火没由来一阵上旋。
　　刘乐天被揪的一愣，随后被郑万航他们几个救下来，谢震不满的喊道：“我们没有刻意的测试过他，只是他有时候实在是太奇怪了，我们就胡乱换了一下座位，结果他没认出来我们。”这几个有些发怵于肖谷现在的状况，纷纷往后退了一步，王冠一是唯一一个留在前方的人，他说：“每次人一多，他就避开视线说话。好几次说到我的问题，是谢震他们帮着回答的，结果他就把谢震当成是我在说话。”王冠一低头，不解：“我们也没有别的意思，不是故意测试他嘲笑他，你火气那么大干什么？”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你瞒着大家做什么？”刘乐天稍微缓了缓不满的开口：“不就是不认识人嘛，那又怎么了，能出什么大事。”
　　“脸盲而已，你瞒着干什么，我们又不会嘲笑他。”
　　肖谷咬牙，血丝不满眼部，他定定的说：“他小时候为了维护我，被人从楼上推下去了。醒过的时候根本就不知道是谁推得他。”少年说：“你们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吗？”

　　许文静愣住，惊色的往郑万航身后躲了躲。
　　谢震并没有考虑到这一步，他的生活里不曾出现过这些底层的阴影。
　　刘乐天也顿住。
　　他们并没有考虑的那么深刻。
　　大家只是想要确定自己想的是不是正确而已。
　　只是想要知道柳清然身上的矛盾点在什么地方。等他们反应回来的时候，肖谷已经抱着他刚买的酥肉离开了。徒留下冷风中几个人面面相觑。

　　正在家里做披萨的小朋友听到开门的声音，探出脑袋看了一眼门外的小太阳，就见小太阳笑眯眯的望着他，声音平和，他说：“在做什么？好香。”
　　“披萨，昨天你不是说想要吃吗？”
　　“我买了酥肉回来。”东西放好，肖谷把外套脱掉，靠近清然，两个人一起站在烤箱前看里面正在膨胀的披萨。
　　忍了很久，柳清然知道肖谷是不会主动承认的，他就问了：“你心情不好？”
　　“没有啊。”
　　“你瞒我？有意思吗？”
　　肖谷低下头，站直身子，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声，像是下定决心：“清然，晚上咱们回家住吧。”
　　“啊？”他没明白肖谷怎么回事儿，没过二十分钟杨爷的电话就来了，他们坐上车子去了云斋。
　　云斋里，柳清然被宸宸和惜君缠着在房间里吃橘子，另一边主堂里大人们正在开会。
　　他其实有点慌。
　　难道自己又做了什么错事了吗？
　　说着说着，剥了橘子，然后把橘子皮往两个孩子嘴里塞……

　　终于那扇紧闭的房门打开，姚老先生把清然叫到身边，面色凝重，稍有怒意道：“清然，你最近不要去学校了，天气这么冷，在家好好休息。”
　　哎？
　　什么情况？
　　他决定要好好的听肖谷的意见开始人生，师父突然阻止他去学校了？
　　嗯？
　　迷惑的看向肖谷，那小子平和一笑，情绪完美的收敛住。最近肖谷控制情绪的能力越来越强，自己已经很难看穿他到底为什么而恼了。
　　不过，既然家人都发话了，不去就不去吧，反正他自己对学校也没有什么好感。

　　晚上肖谷把宸宸和惜君丢到小孩子的房间里面去，然后从内锁住了清然的房门，坐在床边拍拍那个已经半睡不醒的家伙。
　　“嗯？”小朋友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怎么了？”
　　“把衣服脱了睡。”
　　“哦。”小朋友并没有多话，他稍稍打起精神开始扒拉自己的毛衣，稍瞥了一眼坐在一旁神色平和的肖谷，他想问，但是又怕肖谷不想搭理他。
　　察言观色半天，还是作罢。双双躺下后，肖谷打开手机开始刷微博，小朋友就这么睁着眼睛盯着他，希望肖谷能够发现他的迷惑和问题，大发慈悲解释一下现在的状况。谁知道肖谷铁了心的无视他，不理会他撒娇的本领。
　　看来行不通啊。
　　伸手拉拉那个人的衣领。
　　肖谷低下头，叹气，他知道自己装不下去了：“干嘛？”
　　“你为什么心情不好？”
　　肖谷一般心情不好，只有一个原因，自己又弄出事情来让他操心了。肖谷自小顺风顺水，什么事情都能拿捏准确，想要的东西和想做的事情就没有不成功，柳清然从来没见肖谷为自己的事情烦恼过，如果自家谷哥烦恼了，那一定是自己的错。

　　“我没有心情不好。”肖谷嘴硬，死不肯说，对上那怀疑的视线，他轻咳了一声：“行了行了，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情，睡你觉去。”
　　“我做错事情了吗？”他问了一声。
　　肖谷听了这颤巍巍的一句，没由来一阵烦躁，最后低下头摇了摇：“没有，你什么都没做错，都是别人不好。”
　　不是讽刺的语调，这句话是真心的。
　　算了，不说就不说吧，肖谷是个硬骨头，不愿意说的事情他死都不会说，翻了个身，转头睡去了。
　　窗外月明风清，寒风凉夜，肖谷低下头确定那孩子睡着后，有些郁闷的穿上衣服准备去屋外转悠。这一推门就发现，今夜难眠的人不止他一个。
　　昊然和大师兄站在短桥上同声叹气。
　　肖谷凑上前，他不是忍得住事情的人，刚刚在柳清然那里憋了半天，如今遇上这两位直接上前道：“昊然哥，大师兄，你们说以后还让不让清然去学校？”
　　“以我来说，我就觉得不要去了。”大师兄直接了当的开口：“你们那学校也不是什么安稳的地方，昊然当年在那就一堆事情。而且你那些同学和他相处几个月就能察觉到他不对劲，有心人稍微注意一下就能发现。”
　　“我不这么觉得。”昊然开口：“小七在学校也不是张扬的孩子，肖谷不也说了嘛，那都是玩的比较近的孩子，玩的不近的也发现不了。不过是高中生能有多聪明？”
　　“你们当年不是群策群力的把南歌的社团组建起来的吗？”大师兄稍稍侧过视线，不满道：“我没记错南歌的学生会和社团活动会这么兴起都是你和梦然惹下的事情吧。”
　　昊然无话可说，想了想又辩解道：“那不是人人都像我这么优秀嘛。”
　　肖谷自小就崇拜昊然，总觉得这只火鸟很耀眼，所以性子和行事方式与这个家伙颇为相似。他盯着被大师兄训得无话可说的昊然，无奈耸肩：“昊然哥，清然不是你，他身体也不是很健康，一旦别人盯上了，说不准会出大事情。”
　　“能出什么大事情。你不是在他身边吗？”昊然一副安心的神态：“我不觉得你会让我老弟遇上危险。”他其实是个很乐观豁达的兄长，眼光也颇为独到，昊然说：“自从小七在你们小学发生过意外之后，你对他几乎是寸步不离。不然你认为师父他老人家会放心小七去学校？”直观的表达出自己的观点：“那是因为有你在，大家才放心的。”
　　肖谷明白，他当时也在姚家打了包票。
　　可是啊！！
　　这才过了几个月啊，小七脸盲就被人发现了，他是想要寸步不离，可是小七不乐意啊，要是让清然觉得他自己是个累赘，那孩子肯定会有罪恶感。
　　“我没那么大能力把他护好。”
　　大师兄察觉到了一点不明显的消沉，他摇头，按住肖谷的肩膀，昔年的小豆丁如今已经和昊然一般高了，都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没有不心疼的：“你觉得小七需要你那么周全的保护？”
　　“当然了！”
　　“他虽然身体不好，到底是个聪明的孩子，不通人情世故，但是学习能力很强。”大师兄简单道：“单单说他去学校这几个月，他不是已经为了你准备改变了吗？”兄长的宽慰：“肖谷，清然已经有进步了。”
　　“我知道。”肖谷认真的点头：“可是还是被发现了。”
　　凉风将少年的头发吹得冰冷，肖谷无奈的低下头，仰眸时眼眶装满了失望：“我本来想着让清然多和他们接触接触，一方面可以解救他们的状态，一方面可以把身边几个孩子的脸记住，等他记住了，那些孩子的坏毛病也就改好了，两全其美。”
　　“你还太嫩了。”昊然像是叹气，无奈的摇头，他深有感悟：“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两全其美的事情。”
　　“反正都不重要了。”肖谷也学着昊然的样子叹气，二人同望上苍：“最近他也不可能去学校。”
　　大师兄盯着这两个家伙相似的气质和侧脸，忍不住感慨：“不知道的还真认为你们两个是亲兄弟。”荒唐的失笑：“简直一模一样。”

　　肖谷和昊然大眼瞪小眼一会儿，肖谷笑眯眯着开口：“偶像，毕竟昊然哥是我偶像。”
　　昊然听了这话心里舒坦，眉目具笑，乐呵呵的说：“崽子，毕竟是哥哥带大的崽子。”

　　站在房内偷看短桥处的梦然和静然松下一口气，自家男人大晚上不睡觉一起相约去短桥看雪看月亮看星星的，太让人不放心了。
　　如此，这一夜，也就过去了。

　　放假其实很舒坦，清然一大早就被弟弟妹妹包围着，宸宸是自家弟弟，惜君是大师兄和二师姐的女儿，两个都是鬼灵精。肖谷从柳清然身上扒下来这两个牛皮糖，顺手给丢到一旁去，自己拉着清然走出姚家，转头去了街尾的饺子馆吃面汤。没两个分钟，那两个小鬼熟门熟路的冲进店里，一人扑了一个哥哥，笑的又甜又可爱。
　　肖谷暗道，甩不掉啊，甩不掉。

　　领着孩子归家，遥遥就看见了坐在云斋石阶上的刘乐天和王冠一。
　　肖谷眉头一皱。
　　四个大的和两个小的面对面站着，那两个家伙想开口，肖谷却先出声，推着柳清然进门：“你带他们两个先进去吧，有人找我。”
　　柳清然毫无怀疑的问了一句：“谁啊？”
　　“隔壁班的，你不认识。”肖谷这么回答。

　　刘乐天和王冠一就这么看着，直直的盯着那半点熟悉气氛都没有柳清然，见他离开，见他笑着抱起小女孩子亲了她软绵绵的小脸蛋。

　　刘乐天对肖谷的态度颇为不满：“喂，你用得着吗？我们这不是过来道歉了嘛。”他性子高傲本来就不想走这一趟，但是想着肖谷那天的状态再想想柳清然自小的经历，还是决定过来一趟。没想到一来肖谷就是一张死人脸，外加一只根本认不出自己的小白兔。
　　“肖谷你态度好一点。”王冠一也止不住叹气，他不想和肖谷闹翻，更不想和柳清然闹翻。
　　肖谷努力恢复平静，不再冷色相待，他问：“你们来干什么？”
　　“不是说了嘛，过来找他道歉，我们也不是故意测试他的。”
　　肖谷认真的摇头：“我们没和他说你们知道了他脸盲的事情。”后又警告道：“你们千万别自作主张过去他面前提起这件事！！”

　　刘乐天不笨，他稍想了一下，又问：“你又怕什么？以前有人说过他？”
　　“昨天认识的人，第二天见面就全然不认识了，别人和他打招呼，他一点也认不出来，一次两次还好，连续一个月，你们觉得脾气不好，耐性差的小孩子会对他说出什么话？又会做什么事情？他自己知道那些事情之后会是什么想法？”肖谷握紧拳头，他小时候经常打架，偷偷的和那些欺负柳清然的孩子们打架，每次都是昊然过来替他收拾烂摊子。有时候双拳难敌四腿，总有打不过的人，昊然从未怪过他胡闹就替他处理好身上的伤口，安慰他的情绪，最后领着他去武馆学艺。
　　他真的想要保护好自己的小精灵。

　　刘乐天侧过视线，他不再看高门大院内的风花雪月，平和了骄傲的怒意，静色道：“我知道了，我不会在他面前提起任何一个字的。这件事我帮你和他们几个通个气，让他们都闭嘴，都装作不知道。”
　　肖谷点头，说了声谢谢。
　　王冠一听着他们之间讲和的语调，稍稍松下一口气，他问：“那个……柳清然一点都认不出我们吗？”
　　“认不出来，他情况算是好的，好歹相处久了，一年就能认出来人来。不是一辈子都认不出来。”
　　“那我们多在他面前晃晃，他不就认出我们了嘛。”刘乐天耸肩，觉得这也不是什么难事。王冠一也对此表示赞同，好不容易认识了那个孩子，怎么也不能就这么放过，他说：“我们不会做什么，你既然都说的这么明白了，大伙也都不是蠢人。能不能信我们啊，我们不会害他的。大家一个班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你不要老是霸占着他，也让我们多和他接触接触。喂，肖谷，不管怎么说，咱们两个从小就认识，我也不是坏人。”

　　云斋门边偷听的昊然和梦然终于忍不住了，昊然拉开门走出来，扬声道：“你们真的能保证绝对不让清然发现吗？也绝对不能再测试他？”

　　当家做主的人来了，肖谷也不再多事，转头走到昊然身边，仰仗着偶像来主持余下的事情。
　　偶像不愧是偶像，肖谷盯着昊然三下五除二就要来那两个孩子的保证，又拍拍那两个孩子的肩膀，说了几句兄长式的提点，少年回忆起昨晚大师兄和他说的话，眉宇一蹙，看来他距离偶像还远的很啊。

　　那边偶像训完话了，万般皆好，昊然乐呵呵的领着三个孩子去篮球馆打篮球。
　　走在最后的肖谷有些心不在焉，想着该怎么样向偶像看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