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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试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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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天监刘庸急匆匆赶来时,还有些惶惶不安,咱们这位皇上,不仅命硬,脾气也硬,素来不将信那些怪力乱神的事,往常一年到头也不见几次主动宣召钦天监,这回并非什么特殊时候,刘庸还真是半分摸不着头脑,只得硬着头皮进殿觐见。
正乾宫殿门紧闭,皇帝单独召见钦天监多时,敬事房的大监端着托盘来时,四福正站在帘下数珠串子。
“四福公公,陛下这是在......?”
见着来人,四福打起几分精神来,瞅了眼殿门,“会见朝臣呢,瞧着天色,也该出来了......”
话虽这么说,可却没底,近几日他是愈发看不懂这皇帝主子了,反常得很,做事也让人摸不着头绪,隔三差五说变就变。
他往红木托盘上瞧去,当首最引人注意的,自然是嘉贵妃的绿头牌,其次魏贵妃、宁嫔、卫昭仪等等,四福扫视一样,有些奇怪,“怎么不见盛婕妤的牌子?”
这话一问,敬事房的大监微微一颤,四下瞅了眼,才低声道,“说是身子困乏,总管让把牌子撤了下来。”
瞧他那谨慎模样,四福瞬间明白,事情恐怕并非如此,至于谁做了手脚让把盛婕妤的牌子撤了下来不得而知,可显然,盛婕妤已经成了那出头的鸟儿。
四福赶紧禁口,不敢再多问。
索幸俩人并没站多久,殿门启开了来,钦天监刘庸一边擦着脑门儿的汗,一边迈出大殿,迎面撞见四福,见是御前的人,稍稍抱拳算是见礼,便急匆匆离去了。
四福朝殿门努努嘴,“喏,赶紧的吧,皇上这会儿空了。”
敬事房的人不敢耽搁,托着长盘进了殿门,至内门时,改跪膝而行,托盘顶在头上,恭敬请示:“皇上,该翻牌子了。”
皇帝坐在御案后,也没瞧折子,不知在想这些什么,闻声垂眼看来,抬手挥了挥,叫退下。
显然今儿个是不打算翻牌子,太监苦下一张脸,敬事房当差本是一项人人眼红的差事儿,结果偏偏遇上他们这位主子,活得也太清心寡欲了些,好好的肥差也变成了不受待见的苦差事。
若搁在前朝那会儿,各宫主子娘娘们,往敬事房递茶水钱都得排队来呢。
心底叹着气,正打算退下,谁料皇帝突然又开口了,小太监顿时觉得柳暗花明又一村,忙欣喜抬头,却见皇帝盯着托盘上的绿头牌,问。
“怎么不见盛婕妤的牌子?”
“盛......盛婕妤......”
小太监顿时惶然不安,支支吾吾了半天,皇帝有些不耐烦,也不问缘由,只冷冷一笑,挥手叫退,“今晚盛婕妤侍寝。”
敬事房的太监抹着冷汗退出了殿门,四福瞅着殿中动静,眼珠子骨碌一转。
已经连续三日了,小小一个五品京官之女,越过两位贵妃,承宠三日。
当那辆凤鸾春恩车再次响彻在宫道上时,有人欢喜有人愁,亦有人咬碎了银牙愤愤拍桌。
直到稳稳当当停在了栖霞宫外,盛清玥都还有些惶然不安。
皇帝......皇帝为何,还翻了她的牌子?
本以为今日皇帝会宣她,不为别的,莫名其妙互换灵魂,这事肯定没那么容易过去,光不说皇帝,单是她自己都觉得疑惑重重,又惊又怕,终日惶惶不安。
可等了一整日,皇帝丝毫没有打算来质问她的意思,谁料到了傍晚,竟等来侍寝的噩耗。
没错,噩耗。
对阖宫妃嫔来说,或许侍寝都是一件喜事儿,可现在对她来说,却是心惊胆战。
一般侍寝,都是沐浴后光溜地由敬事房的太监用毯子裹着抬进去,可由于先前侍寝......先前她以皇帝的身份宣‘盛婕妤’侍寝时,他自然不会那般样子过来,沐浴后换上宽松纱衣裹身,自行步入内殿。
于是有了先例,盛清玥不用那样被人抬进去,倒是松了口气。
但这......轻纱薄裙,也着实太透薄了些吧?
盛清玥脸颊有些发烫,浑身不自在的端坐在软塌边儿上,静静等候皇帝的到来。
不知过来多久,红烛都燃尽一半,都未曾见皇帝身影。
盛清玥坐得实在难受,小心翼翼四下顾盼,见无人,这才敢站起来活动活动坐得僵硬的腰背,小声嘟囔,既然政务繁忙,何苦还要拉她来垫背,在这儿干熬着,也不敢睡下......
暖阁点着红烛,纱幔重重,顾元麟在暗格后面站了许久,一动不动。
一双深邃的眼,在黑暗中锐亮如鹰鸷,看着那纤秀的身影有些百无聊赖地徘徊,杏眼琼鼻,肤色白皙玉润,模样很是清丽,倒也说不上如何惊艳,但瞧着倒还让人舒心。
薄纱下隐约的娇躯,足够引人遐想,但他却没有半分旖旎心思,心底反复琢磨的,却是这件古怪离奇的事情,这女人究竟知不知情,又或是,到底是别有目的,还是无辜被牵连?
刻漏的水滴声在寂静的夜里尤其清晰,盛清玥终是没撑住,原本端正坐在软榻边儿上,变为慢慢靠在扶栏上,最后歪着脑袋靠着纱幔下的楠木柱瞌睡。
皇帝从暗格后走了出来,在她跟前站定,也不出声,见人睡得一脸平静,丝毫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
静静伫立好一会儿,这女人却丝毫没有要转醒的兆头,睡得极沉。
自古宣召侍寝妃嫔,哪个不是感激涕零,本本分分老老实实等候帝王驾临?她倒好,皇帝还没来呢,自个儿却瞌睡了去,当真是半分不将他这个主子放在眼里了。
顾元麟终于皱眉,虚握半拳,抵在唇边,轻咳两声。
被这声音一震,盛清玥陡然惊醒,即便还有些睡眼惺忪,朦胧间也没看清眼前,但脑子里第一反应是:糟了,自己竟然在皇帝寝宫打瞌睡?
身体下意识反应,腾地就站了起来。
然而,没料到跟前有人,突然站起身时,砰地撞上一个硬帮帮的胸膛。
她本身量娇小,跟前身影极其高大,撞得她鼻梁骨生疼,隔着床闱茜红的纱幔,她抬眼便看见皇帝正低垂着头,微微眯眼盯着自己,顿时吓慌了神。
“皇......皇上......嫔、嫔妾方才......没有睡着......”
皇帝本就是有意为之,却不料真将人吓唬成这样,那茜红薄纱后,她一双小鹿似的眼瞳极其清澈,黑白分明,慌乱又瑟瑟发抖般,瞧着无辜得很,莫名就戳得心尖儿一阵软软的。
那陌生又生涩的触动,不过是瞬间的反应,在皇帝意识到时,立马被强压散了去,紧紧皱起剑眉。
“朕还没问罪,你倒自己先认罪了,储绣宫的教习嬷嬷就是这么教你规矩的?”
盛清玥愣了愣,瞬间察觉出皇帝此刻不悦的语气,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心底也有几分委屈,她申时末就被送了过来,这会儿都戌时末了,硬生生的都快坐化成石像,他倒还问起罪来,当真是......一点儿天子风度都没有。
“嫔、嫔妾......知错了......”
心底虽大有不满,可盛清玥审时度势的本领领悟得很好,该低头时绝不含糊,甭管谁错,反正皇帝是不会错的。
她本下意识想跪下磕头,但碍于皇帝就站在跟前,身后就是床沿,她一时退也不是,僵在原地不敢挪动。
鼠胆之辈。
这是皇帝在心底给盛清玥下的定论。
他低眼看了会,轻哼一记,退开了些,走到一旁软塌上坐下。
这样的胆量,怕是没本事能做出这档子偷天换日的事来,这件蹊跷古怪的事情,究竟是何故发生?皇帝眼神不由自主的瞟向旁边僵硬的倩影。
如果,杀了她,会不会就不再发生这种荒唐事儿了?也不会有人知晓前两日的离奇之事......可,既然他们两人能神识互换,那这女人若是死了,他自己会不会受牵连?
顾元麟紧皱的眉头,半晌不见舒展,脑海中的思绪千回百转,终不得解。
盛清玥只觉得皇帝今晚阴沉的尤其骇人,却没想过脖子上垂着一把无形的刀,或许就在皇帝一念之间,她就极有可能一命呜呼了。
她还在琢磨今儿究竟怎么得罪这位爷了,皇帝却一甩衣袖,丢下一句便大步离去。
“你歇下吧,朕还有政务要处理。”
盛清玥仍杵在原地,没反应过来,直到那明黄的身影彻底不见,她才动了动略僵硬的脖子,感叹千万。
果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自那日侍寝过后,盛婕妤便失宠了。
这消息不知从何处说起,在三宫六院迅速的传开来。
缘由么,虽然盛宠三日的风光令人艳羡不已,可接连这十多日,皇帝未曾再踏入后宫半步,起先几日栖霞宫门前宾客络绎不绝,到后来的无人敢轻易踏足,大伙儿都在观望呢。
望着这风,又该朝哪边儿吹了。
后宫不似前朝的剑拔弩张,也不似战场的刀光血影,可这里头的险恶不弱分毫,尔虞我诈间逼人至绝境,一步踏出,便是万丈深渊。
栖霞宫盛婕妤得了皇帝独一份儿的恩宠,一时声名大噪,可这显然也成了众矢之的,新册封的这批秀女,单单就她一个小小婕妤连续侍寝三日,而旁人连皇帝的面儿都没见着,更甭说越过了身份显赫的嘉贵妃和魏贵妃。
而这十多日,皇帝不再踏足后宫,风向就变了又变。
原本艳羡目光,也渐渐成了嘲讽与趣闻。
对于此,盛清玥只当未闻,每日里依旧研究食谱,绣着绣品,闲来无事便与宁嫔荣锦里下下棋,一丝应有的反应都没有。
后宫之中向来不缺这茶余饭后的谈资,不消几日,栖霞宫盛婕妤失宠的消息便被寒露家宴的新谈资给压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