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时等候》浮石不语

55、住店

　　老板看着柜台处堆的像小山一样高的衣服，又看了看自己突然空了很多的店，伸出手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再三确认道：“你们确定要买这些？”

　　卿长安波澜不惊，淡定道：“嗯，就这些吧。”

　　老板心道：还就这些？谁家买衣服差点论吨买啊。

　　但手上倒是麻利，迅速地一件件算价格，天意看她一时半会忙不完，也小心翼翼地过去搭手，老板看上去倒像全然忘了先前的不愉快，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唐棠倒有些不好意思，有点担心卿长安的钱不够：“阿圆，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光她自己就挑花了眼，看到好看的就想买下来，更别说剩下的几人了。

　　卿长安安慰道：“不多，贴身的，外穿的，睡衣什么的都是一定要买的，既然要买，索性一起买全了。”

　　她也知道唐棠担心的是什么，又补充道：“放心，钱够。”

　　趁着算价格的功夫，卿长安登录了银行客户端，把自己还有唐棠跟小念的虹膜信息扫了进去。

　　一边操作一边跟他们解释：“回头想买东西了，就让人扫描你们的虹膜支付就好了。”

　　说完她又拿出之前办理的两张银行卡中的一张，把卡恩跟所罗拉到一旁，将卡给了卡恩：“这张卡你拿着，你跟所罗无法录入虹膜信息，身份又比较敏感，也不能把你们的芯片信息录进去，用卡比较好，想买什么，你们俩用这个就行。”

　　因为卡恩跟所罗都被叮嘱不要随便在外人面前说话，所以卡恩只是点点头，就把卡在所罗眼巴巴的注视中收起来了。

　　小念带着冰雪在店里玩，唐棠在柜台处等着。

　　天意就一边忙着一边跟唐棠聊天：“几位接下来的行程是什么？”

　　“还没想好呢。”

　　“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管开口，往远了不说，就这一小片地方，没我不知道的事。”

　　唐棠心里一跳，思忖了一下，就开始不着痕迹地打探：“说起来，唐家是不是很有名啊？”

　　“哦，那是，唐家可是个大家族，唐氏也是军方飞船生产商之一，不是我吹牛，那可是我们阿尔莫星球的骄傲。其实他们家不止是飞船造的好，其他交通工具质量也是星际顶级标准。”

　　唐棠心说，我当然知道。

　　然后她又听天意问：“之前看几位从唐氏出来，不知道是去做什么？”

　　唐棠有点心不在焉：“哦，没什么，本来想去看看那缺不缺人，想找个活干，结果被轰出来了。”

　　天意哈哈笑了起来，说道：“那可不容易，他们公司招人都是直接去学院星招，不在外面招人，很难进的。”

　　唐棠眼神闪烁着，又敷衍了几句，终于开始步入正题：“那你知道唐氏的唐衡远吗？”

　　“唐衡远？”天意抬起头思考了下，觉得有点耳熟，“哦哦，想起来了，这不是唐氏董事长的儿子吗？”

　　“对，就是他，你知道他现在干什么吗？”

　　老板之前一直听他们谈话，不吭声，现在也开口了：“听说跟唐董事长决裂，离家出走了，现在也没消息。”

　　“什么，离家出走？”唐棠音调突然拔高，将还在跟卡恩说话的卿长安引了过来。

　　“怎么了？”

　　唐棠表情有点不受控制，勉强说道：“没什么，听到个很有趣的事，唐董事长的儿子唐衡远离家出走了，阿圆，你说好不好笑，哈哈哈哈哈。”

　　卿长安没说什么，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

　　那老板狐疑地抬头看了唐棠一眼，就又扫码去了，天意没听出什么，不在乎地耸了耸肩：“害，十几年前的事了，要不是当时闹得大，估计都不记得了。”

　　卿长安表现得很有兴趣：“闹得大？怎么闹的？”

　　“具体我也记不清楚了，好像跟唐衡远女儿有关。”天意叠着衣服，往卿长安这边凑了凑，笑道：“你们要是感兴趣，可以上网搜搜，估计网上还能查到一星半点的消息，但也保不准，十二三年前的事了，网上的消息可能也不多。”

　　唐棠现在思绪很乱，她觉得，她父母可能跟她这些年想的有些偏差，再加上之前他们离开荒星时，荒星突然消失不见的情况，她好像模模糊糊抓住了什么。

　　卿长安快速地在网上搜索着，正如天意所说，在这信息量巨大的时代，十几年前的消息确实难查，但也不是一点收获没有，一个标题突然映入她眼帘。

　　“阿棠。”她拍了拍正在走神的唐棠，“看这里。”

　　唐棠回神，看向卿长安的智脑。

　　——唐家公子发表声明与家族决裂，携妻出走

　　两人凑在一起看标题下的内容，其实信息都在标题里了，下面内容根本没有什么有效信息。

　　卿长安接着往下划，试图再找些别的消息。

　　——唐氏高层大换血

　　大概说的就是由于核心技术人员唐衡远离家出走，引得公司一批员工辞职的消息。

　　“看这里。”唐棠阻止了卿长安继续往下划。

　　——唐衡远爱女失踪，发布寻人启事，高额赏金寻回爱女

　　这则消息大概是在唐棠失踪好几年后发布的，唐棠颤抖着手指一点点往下划，上面还有她五六岁时的照片。

　　她的爸爸妈妈，根本没有丢掉她，她怨了那么多年，恨了那么多年，原来一切都只是误会。

　　她以为的，也真的只是她以为的。

　　一时间不知是忧还是喜，好消息是她知道父母那时候没有放弃她，忧的是她不知道此时此刻父母在哪里，也不知道时过境迁，在十几年后的今天他们是否还在找她，心里是否还有她。

　　她伏在卿长安肩头，默默地红了眼睛，卿长安轻轻顺着她的栗色长发。

　　老板已经算完价格了，正忧愁着怎么把这么堆衣服装起来，店里的袋子肯定不够，因为从来没有人从她这买过这么多衣服。

　　但她看着卿长安跟唐棠的脸色，本能觉得此刻大概不适合去打扰她们，于是她就扭头看了旁边的天意一眼，这一眼气得她直冒烟。

　　天意两手交握成拳，放在下巴处，眼睛里正散发着粉红色小心心，一副花痴的模样。

　　这是又犯病了。

　　伸手，对着天意腰间使劲一拧。

　　“噫～～你……你……”天意被她拧得肉生疼，扭曲着脸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她对着那堆衣服扬了扬下巴，天意看成了她对着唐棠两人扬了扬下巴。

　　不敢对着老板发火，于是他出声打断了卿长安跟唐棠之间的气氛。

　　“唐小姐，卿小姐，你们看，这衣服～～啊哟～～怎么还拧我。”

　　老板气急，妈的，这不会看眼色的糟心玩意儿，没看人家正伤心着吗。

　　唐棠意识到现在是在外面，不着痕迹地擦了擦眼睛，快速调整好心情，脸上重新换上了笑容。

　　不管怎么说，现在她所知道的消息要比之前的好得多。

　　她向卿长安使了个自己没事的眼色，就看向了老板。

　　“价钱算好了？”

　　老板扶了扶眼镜：“嗯，好了，只是你们要怎么拿啊？我店里也没那么多包装袋。”

　　“这……”要是老板跟天意不在这，她就把衣服直接收空间里了。

　　老板看他们有些为难，又说道：“或者你们告诉我住哪，我开车给你们送过去，我也是第一次卖出这么多衣服，你们也算我的大客户了。”

　　唐棠心想，这刚落地呢，他们住哪啊？住荒星上，远着呢。

　　该怎么跟老板说呢。

　　卿长安趁机瞥了眼老板屏幕上算的价格，打了个手势，表示付款，赶在唐棠看价格之前把钱结了，不然她怕唐棠看到会内疚。

　　快速把钱结了后，她才开口：“我们也是刚从外面回来，在这里并没住所，正好想跟你们咨询一下，这附近有没有什么酒店，条件好点的。”

　　天意恍然大悟：“哦，我说看几位这么风尘仆仆的呢，原来是从外面来的啊。”

　　衣服老板突然开口：“要说这附近酒店，我这店斜对面那家就挺好的，那里老板人不错。”

　　天意皱了下眉头，不满道：“不错什么不错，那老板是个骚狐狸，色眯眯的，眼睛恨不得长你身上。”

　　老板好像一遇到天意就成了炮仗，此刻一听天意说的话，本来还笑意盈盈的眼，瞬间冰冷了下来：“仲天意，你烦不烦，酸声酸气的膈应谁呢，什么时候能改改你的脾气，再说，尼老板那是色眯眯地看我吗？什么时候能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看什么都稀里糊涂的，整天犯浑，老娘怎么就看上你这么块货。”

　　说完还不解气，老板端着一副知性模样，又加了句：“你大爷的！”

　　天意好像习以为常了，面不改色，只是又不吭声了。

　　老板转头，又换上了一副笑脸，那速度快得差点让卿唐二人没看清。

　　“抱歉让你们看笑话了。不用理他，你们去斜对面那家酒店就好。”只是手上动作越发粗鲁了起来，把那堆衣服往有限的包装袋里使劲塞。

　　“好的，谢谢老板。”

　　“我叫钱小钱，你们叫我钱姐就行，我应该比你们大。”

　　好喜感的名字，俩人忍着笑喊了声钱姐，钱姐乐呵呵地答应了，然后朝天意挑衅地眨了眨眼。

　　卿长安跟唐棠又把自己这边几人向钱姐介绍了一遍，钱姐直接跟唐棠喊小唐，跟卿长安喊小安。

　　小安，唐棠听到这个称呼直接扭头避开卿长安笑了。

　　卿长安佯装嗔怒地瞪了她一眼，但看到她心情转好了，也接受了这个称呼。

　　“小唐啊，你们老家哪的？”

　　“啊，我们老家很远，在一颗偏僻的无名星球上，钱姐你大概没听说过。”

　　“哦，你们那人都长这么好看吗？你们这一家子长得可太好看了。”

　　她们告诉钱姐卡恩跟所罗是家里两位叔叔，不喜欢说话，所以才一直沉默。钱姐表示理解，年纪大了总有些稀奇古怪的癖好。虽然看不到他们容貌，但也觉得，既然卿长安跟唐棠长那么好看了，那长辈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

　　唐棠想了想荒星上的人类——仅他们一家子，确实都长得不错，就点点头承认了：“嗯，我们老家的人都长得跟我们差不多。”

　　衣服打包好了，但太多了，几个人也拿不过来，天意去门口嚎了一嗓子，不知从哪个角落窜出来几个小弟，在钱小钱的注视下胆战心惊地进了店。

　　“大嫂……”一小弟声音弱弱地。

　　“大什么嫂，别乱叫，名不正言不顺的，人家可看不上我。”钱小钱又狠狠剜了天意一眼，然后又指了指打包好的衣服，“过来，把这些都拎好，去斜对面酒店。”

　　“哎哎。”几个小弟异常听话，每个人都很努力地抱好一大堆衣服。

　　天意低着头，也默默拿了一堆衣服，等着钱小钱发话。

　　钱小钱拢了拢头发，拿起放在柜台上的化妆品，仔细地补了补妆，又好好检查了几遍，争取没有一点瑕疵。

　　天意看着她这一系列动作，眼神复杂。

　　“小唐小安，走，姐姐送你们过去。”

　　小念之前陪冰雪玩累了，此刻正一大两小瘫在沙发上睡着了。

　　卿长安把三人叫起来，小念揉揉眼睛：“结完账了？接下来去哪？”

　　卿长安抱起家里还迷迷糊糊的老小，牵着小冰，说道：“先去对面酒店休息休息。”

　　“去什么酒店，直接去所——”小念一时说秃噜嘴了，在接收到卿长安眼神后急忙住了嘴。

　　“好嘞，去酒店。”连忙抱起几个袋子，排好队，老实等出发。

　　钱小钱带头，一群人大包小包去了斜对面的“尼的家”酒店。

　　大厅里没几个人，大厅沙发上懒懒散散瘫着个穿了一身白衣的人，面若桃花，眼角是浑然天成的媚意，但配上一双剑眉，又抵掉了阴柔，嘴角似笑非笑，整张脸看上去温和极了。

　　“哟，是小钱啊。”声音也是温和醇厚。

　　“嗯哼，尼狐狸，我带了几位朋友过来，你给便宜些。”

　　钱小钱指挥着把衣服给摞到了沙发上。

　　尼老板看了看后面忙碌的几人，不知道看到了谁，本来慵懒的态度突然正经了起来，他从沙发站起来，抻了抻衣服，梳理了下头发，笑道：“小钱的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按八五折算可还满意？”

　　钱小钱看他前后态度的转换，眼神暗了暗，倨傲道：“嗯，还不错，谢谢你啊。”

　　尼老板暧昧地向钱小钱笑了笑：“不客气。”

　　进来后从始至终没说过一句话的天意此刻更是板着个脸，歪着头，不去看钱小钱跟尼老板之间的你来我往。

　　“跟我来吧。”尼老板带着几人去了柜台，将柜台处的工作人员支开，亲自给他们办理。

　　“一共几个人？”

　　“七个。”卿长安淡淡道。

　　尼老板抬头看了她一眼，之前光被其他事情吸引了注意力，这会才发现钱小钱的几位朋友竟然长这么好看，顿时惊艳了一下。

　　但他很快就把这份惊艳掩饰了过去，接着说道：“要开个套房吗？在最顶层，人少安静，但有点贵，就算打八五折，也不是很便宜。”

　　卿长安要的就是安静人少，至于价钱，她现在还算有点钱，怎么也得让唐棠住得舒服。

　　“没关系，就套房吧。”

　　“准备住多少天？”

　　“圆舞节快到了，远道而来的朋友可以多住些日子，说不定能邂逅自己喜欢的人哦。”尼老板建议道。但几人还是决定先订五天，打探打探情况，之后再说。

　　卿长安在老板递过来是平板上登记了入住信息，刚准备付钱，一只修长的胳膊挡在了她眼前。

　　一张卡片从一只戴着手套的手中亮了出来，卿长安直直地看着卡恩这行云流水般的动作，顿时愣住了。

　　尼老板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刷卡吗？刷卡也行，把卡片插在这就行。”他指了指柜台处一处凹槽，接着又感叹，“现在用卡的可不多了。”

　　卡恩沉默着把卡片插到凹槽里，尼老板纳闷这人怎么不说话，唐棠看出他的疑惑，解释道：“叔叔不爱说话，见谅。”

　　尼老板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自动理解成了老人比较怀旧，所以一直坚持着刷卡这一习惯，又指点着卡恩输入密码，付了钱。

　　名义上作为大家长的卡恩刷完卡，好像有点得意地把卡拿了出来，又晃了晃脑袋。

　　大约明白他小心思的唐棠低头笑了。

　　“哎呀，我也想付个钱玩玩呢。”反应过来的小念甚是懊恼，唐棠安慰她，以后有的是机会，她这才又高兴了。

　　办完手续，几人就在楼下跟钱小钱和天意道别。

　　“我就不送你们上去了，还得回去看店，这几天多来玩啊。”

　　“好的，谢谢钱姐。”

　　钱小钱临走前跟尼老板对视了一下，两人的眼神都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卿长安看来倒不太像她先前推测的那样。再看天意，天意从始至终都没说话，偶尔看一眼尼老板，也是恶狠狠的，反观尼老板，总在天意看过来时，回一个温和有礼的笑容。

　　钱小钱对着天意小腿踢了一脚：“愣着干什么，走了。”

　　又看到沙发上的衣服，回头叮嘱道：“哦，尼狐狸，你回头让你员工帮人家把衣服搬上去啊。”

　　尼老板看着天意弯腰揉小腿，嘴角勾了下：“当然，不过进来这么长时间了，天意兄弟，你可一句话都没跟我说过，咱们可好长时间没见了。”

　　天意瞪了他一眼，粗声粗气的：“我跟你可没什么话说。”

　　“没话说就走，快点！”钱小钱没好气催促道。

　　几个帮忙搬衣服的小弟也灰溜溜跟着走了。

　　看着走远的钱小钱跟天意，尼老板眸子变得幽深起来。

　　“几位客人直接回房间就好，衣服我会找人给你们搬上去。”

　　几人道了谢，就拿着房卡坐电梯回房间了。

　　服装店外面。

　　“那我先走了。”

　　天意步子不停，大步流星地往前走。

　　“仲天意，你给我站住！”

　　天意像根钉子一样，停下笔直杵那了，身后几个小弟也直愣愣地站住了。

　　“滚进来。”钱小钱推开店门，等着天意滚进去。

　　天意挥挥手，示意几个小弟先走，小弟们一瞬间就溜没影儿了。

　　然后天意弯着个腰，跟大虾似的，灰溜溜进了钱小钱的店。

　　钱小钱走到柜台后，噼里啪啦算了一阵，打开抽屉，数了一摞纸币出来，推到了天意面前。

　　“拿着吧。”

　　“我不要。”

　　“最近钱够了？”钱小钱跟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声音突然柔和了下来。

　　“差不多吧。”

　　钱小钱知道他说差不多就是不太够的意思，又把钱往他面前推了推：“你给人介绍生意本来就应该拿提成，在我这也一样，不用区别对待，我还要感谢你今天给我促成了笔大生意呢，这是你该得的。”

　　天意涨红了脸，死死盯着他面前那摞纸币，一动不动。

　　“你还得想想你的小兄弟们，你没钱，怎么养他们，他们可都还在长身体，你也不能太累了，你要是倒下了，可就没人管他们了。”钱小钱狠狠心，戳了他心窝子。

　　天意这才慢慢伸出手，将那一摞纸币揣进了兜里。

　　“谢谢，那我先走了。”不等钱小钱说话，天意扭头就跑了。

　　钱小钱一人坐在柜台后面，慢慢将眼镜摘了下来，放在柜台上，耷拉下头，不知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