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时等候》浮石不语

48、醒来

　　唐棠觉得自己身体晃晃悠悠的，在四处散落着，从一个梦境进入另一个梦境，去了好多地方，有卿长安描述过的地方，有书上描写过的地方，还有她记忆深处曾经不愿回忆的地方……

　　在无数纷扰杂乱的场景中，她始终在追赶着那两人，可每次都是在差一点就抓住衣角的时候，他们消失了。

　　嗓子因为不停的呼喊哭泣，变得灼烧难耐，但她时不时能隐约感觉到，有几丝清凉渗入进去，缓解她那过分灼痛的喉咙。

　　最后，她实在没有力气呼喊了，只能朦胧着双眼，迈着沉重的步伐继续追赶。

　　但有时候，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声音，那声音时而急切，时而温柔，伴随着她因过度劳累而激烈的心跳声，灌入她的耳中。

　　只不过听不清是什么内容。

　　再后来，喉咙里开始泛出苦涩的味道，灼痛感却随着苦味渐浓而渐渐消退了。

　　心跳也慢慢平静下来，眼前终于没有了那些场景，回归了一片漆黑。

　　然后，她就一直听着断断续续的，很好听的声音，彻底沉睡了过去。

　　卿长安从没觉的日子会这么难熬，家里其他几人大概也能察觉出她沉重的心情，相较往常，这两天实在平静得有些过分。

　　大家平静地吃饭，饭后平静地收拾东西。

　　小冰小雪在唐棠昏睡的时候，每天都会抽一小会儿，趴在床边小小声地对着唐棠报备。

　　什么“今日很听话，没有胡闹啦”“日常作业已经完成了，就等二姐姐起来检查了”之类的话。

　　就连所罗也学会看脸色了，老实了不少。

　　第三天早上，一家人安静地吃早饭时，小雪反常地夹了筷子菜放入卿长安碗中，卿长安稍微有些惊讶，抬头看了小雪一眼，便默默夹起来吃了。

　　可谁知道，小雪被她这一眼看的，开始掉起了眼泪，呜呜咽咽的：“大姐姐，你好好吃饭，不要跟二姐姐一样生病了。”

　　小雪一开口，小冰也忍不住了，端着碗也抽噎起来。

　　卿长安两日的功夫，眼神失掉了许多光彩，整个人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又由于一直在唐棠耳边说话，嗓子也干哑了，整体看上去的情况，比躺在那里一直昏睡的唐棠好不了多少。

　　小孩的情绪大概也在这种沉重的气氛下忍到了极点，看着像大家长一样的卿长安的情况看上去一日比一日糟，所以两个小娃娃才终于绷不住了。

　　放下筷子，卿长安扯了个笑：“我没事，别担心。”

　　“你们二姐姐现在也没事了，烧已经退了。”

　　然后她伸手在两个孩子头上摸了摸：“好好吃饭吧。”

　　所罗这两天也是到处跑，但凡搜寻到什么能治病的草药，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都给拽了回来。

　　卡恩此刻正在根据卿长安传给他的资料，按照步骤有条不紊地提纯。

　　吃完饭，卿长安端着药和水回卧室给唐棠喂药。

　　现在倒是比之前好喂了，至少牙关没有咬得那么紧，只是明明烧退了，为什么却还不醒。

　　卿长安让唐棠倚靠着自己，小心地拿勺子把药一点点喂进去，不时拿毛巾擦拭着流到外边的药汁。

　　喂完药，卿长安放下药碗，准备端起另一碗水，给唐棠喂下去。

　　她的阿棠，挺怕苦的，嘴巴里苦苦的，她肯定不喜欢。

　　刚端起水，胸前一道虚弱的声音传了过来：“药……真苦呀。”

　　“啪”碗从手中跌落了下去，水从里面溅出来，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然后四散逃开。

　　卿长安低头，那倚靠在胸前的人，半睁着眼，正试图扭过头来看她。

　　“什么时候醒了？”

　　大概是刚醒的原因，唐棠说话还断断续续的：“醒了……好一会儿了，就是一直……睁不开眼睛，还听见……小雪哭了。”

　　卿长安调整了下姿势，让唐棠方便看她。

　　唐棠眼神还有些迷蒙：“她说你……不好好吃饭……咳咳……”

　　看清楚卿长安后，她又说道：“你怎么……”又低低咳嗽了两声，继续说道：“成这样儿了？都不好看了……”

　　卿长安嘴巴抿成一道直线，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忽地就掉下眼泪来。

　　“我怎么成这样了？你说为什么？”

　　唐棠瞅着她不说话，卿长安眼泪掉在她脸上，滚烫滚烫的。

　　“变丑了你也得要，除了我，没人要你。”

　　她使劲圈了圈怀中人，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卸下力来，可又舍不得撒手：“你可……吓死我了。”

　　唐棠恢复了些力气，抬起手摸摸卿长安的脸：“阿圆……”

　　“嗯？”

　　“我好饿。”

　　大概是庆祝唐棠醒了，今天的天气也格外好，阳光照在雪上，大地亮闪闪的，远处的河流也被照成了一条光带。

　　卿长安调整好心情，无比平静地出了卧室，告诉了家里其他人这个好消息，话刚说完，唐棠床前就被挤的满满的，卿长安却迈着稍显轻快的步伐，煮粥去了。

　　等卿长安端着一碗稠稠的，香香的粥回来的时候，卡恩已经平静地坐在屋外晒太阳了。

　　“二姐姐，你睡觉的这两天，大姐姐也不怎么跟我们说话，饭也不好好吃，一点也不乖。”

　　冰雪趴在床边，对着唐棠叽叽喳喳，告着卿长安的状，所罗凑热闹似的在旁边添油加醋。

　　唐棠含笑听着：“等我回头说她。”

　　门口处传来了几声咳嗽声：“吃完饭学习去，别在这闹，你们二姐姐刚醒。”

　　等三人磨磨蹭蹭出去了，卿长安这才端着粥，无比自然地关上门，施施然走了过来。

　　唐棠乖乖地喝着卿长安喂的粥，她本想是自己喝的，可看着卿长安牢牢端着碗，执着勺子的姿态，只能放弃。

　　“我很乖吧？”趁着咽下粥的空隙，唐棠开始邀功。

　　“嗯。”

　　“你不乖。”

　　卿长安动作一顿：“嗯？”

　　“我吃完这一碗，你也再吃一碗好不好？他们说你都没怎么吃饭。”

　　卿长安拿着勺子碰了碰唐棠的嘴唇，可唐棠没有得到她的回答，就不张嘴。

　　“好，我也吃。”

　　唐棠这才又张嘴，含下那勺粥。

　　一碗粥很快见了底：“还要不要？”

　　“我饱了，你去盛来我看着你吃。”

　　卿长安听着，老老实实去盛了一碗，坐在床边，唐棠看着她吃了，才开心起来。

　　“我做了好多梦，不太好的梦。”

　　“我知道。”

　　“可后来我听到你声音了，可好听了，然后我就睡了。”

　　“嗯，你睡了两天。”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不赖你，我没有照顾好你。”

　　唐棠看着卿长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团了团自己，窝进了卿长安怀里：“阿圆，我很想你，你明明就在这里，可我还是很想你。”

　　“我也是。”

　　想到梦里的不愉快，唐棠眼睛黯然下来，又轻轻说道：“阿圆，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了，无论如何，别离开我。”

　　卿长安抱着唐棠，抱着她此生最珍贵的宝贝，心里提着的那口气才放松下来：“不离开，永远不离开你。”

　　终于是平安无事地回来了。

　　“爸爸，我们去抓鱼吧，炖鱼汤给二姐姐喝。”

　　“让所罗带着你们去，我看着家里。”

　　所罗围着卡恩转了两圈，人模人样地摸了摸下巴，像是想到了什么：“嗯，你现在情况特殊，我带他们去就好。”

　　没等卡恩想明白他的话是什么意思，所罗就拉着两个小家伙，拿着东西颠颠地走了。

　　远远望去，所罗大概心情不错，迈的步子看起来，很欠揍。

　　鱼塘也结了厚厚的冰，但三个人视力都好得不得了，能看到冰面下的鱼儿游来游去。

　　“这个冰怎么办？”

　　所罗大手一挥：“你们闪远点儿，我来砸个窟窿。”

　　正当所罗挥着胳膊，在冰面上砸了一下，把冰面锤裂了，准备锤第二锤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厉喝：“偷鱼贼！你敢偷我家鱼？”

　　所罗刚抬起头，就被从半空中挥过来的一个拳头打中了脸，然后顺势飞起，在半空中一边做着自转运动，一边飞出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砰地砸在了远处的地面上。

　　只看见所罗原来站的地方，取而代之了一个十三四岁模样的少女，一头墨绿色长发，还有一双墨绿色眼眸，如果她的面部表情没有那么狰狞的话，应该是个美人胚子。

　　“姑奶奶我这两三年闭关呢，哪冒出来这么多崽子？还敢偷我家鱼？”

　　少女甩甩胳膊，接着骂道：“什么物种啊？脸还挺弹，哎呦，我手也挺疼的。”

　　冰雪两个小娃娃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幕惊呆了，站在原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哟，偷东西还大的带着小的？”

　　少女看了看远处麻利爬起来的所罗，眼光又在冰雪身上转了两圈，对着所罗嘴里又开始射刀子：“这俩娃……跟他们老爹长得可一点都不像。”

　　小雪莫名感觉眼前的人很熟悉，所以回神后并没有多少害怕的感觉，竟然抓着小冰的胳膊悄悄问道：“哥哥，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呀？”

　　完全忽略了被打飞的所罗。

　　小冰也很是疑惑，盯着少女看了半天，也是觉得越看越熟悉。

　　墨绿的头发……

　　墨绿的眼睛……

　　小冰脑海中渐渐浮现出一个场景，小小的身影在前面飞，他跟妹妹在后面追。

　　小冰激动地指着少女，对着小雪说道：“那是我们三——”

　　刚说了个三，就被从远处急奔而来的所罗扔进了肚子里，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什么偷鱼，这鱼塘明明是我家的。”所罗被打了也不计较，反正也不疼，回来不管不顾地准备继续砸冰。

　　不得不说，所罗脾气确实被卡恩教得很好，他只知道一旦有危险保护家里人是最重要的，其他的都没关系，所以他第一时间就把冰雪放到了最安全的地方——他的肚子里。

　　少女气笑了：“怎么，我不就两三年没出来，这星球上就添人口了？你家鱼塘？放屁！这还是我挖的呢，你说你家鱼塘，你倒是说说你家在哪啊？看我不把你老窝给砸烂了！”

　　所罗砸开了个冰窟窿后，抬头看了眼气急败坏的少女，随手往一个方向指了下：“我家在那，你不能砸，你要砸我家，我就砸你。”

　　少女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正是曾经那熟悉的小木屋，然后她神色慢慢严肃了起来。

　　“你到底是谁？你家里人有谁？”

　　所罗正在想怎么抓鱼，听见这个问题后又看了她一眼：“我是所罗，家里有卡恩阿圆唐棠小冰小雪，你好烦，怎么那么多问题？我还要抓鱼，你走开。”

　　“所罗？你是那个飞船？”

　　所罗突然顿住了：“你怎么知道的？唐棠说不能让别人知道。”

　　金属色的眼睛忽然散发出一股寒冷的气息。

　　“既然你知道了……”

　　少女仿佛卸下了防备心，转而开起了玩笑：“我知道了会怎样？”

　　“抓回去，问阿圆，怎么处理你。”

　　少女突然咯咯笑起来：“好啊，你来抓我吧，抓回去给你家人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