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时等候》浮石不语

46、解惑

　　慢慢聊着，顺便给小冰小雪教授着一些关于外面的知识，从房子讲到了超市，从超市讲到了学校，都是在卿长安之前建立的模型的基础上，按照她以前的记忆，随着讲述，扩充出来的周围的事物。

　　原来卿长安以前就住在学校附近，学校里面有一条横跨东西校门的的商业街，穿过商业街，出了学校，再过一条街道就是一个居民区，卿长安就住在这里，居民区附近还有菜市场什么的，很是方便。

　　根据唐棠在外面生活的为数不多的记忆，这个地方看起来也是比较繁华的了。

　　不知不觉夜就深了，到了该睡觉的时候，卿长安唐棠带着两个孩子去外面刷牙洗脸，屋里就只剩下了卡恩跟所罗。

　　卡恩一般都是在两个小家伙睡了之后才到冷冻柜旁边关机睡觉。所罗刚开始来的头几天，木木愣愣的，给他个指令他就能在客厅一动不动待一晚上，到后来才被卡恩教的，有样学样地找个地方关机睡觉。

　　最近他才找到一个固定的睡觉姿势，就是趴在客厅桌子上。

　　此刻，在这个交心的晚上，所罗的谈话欲还没有平息下来，就开始没事找事：“卡恩，你为什么对我很凶？”

　　卡恩转过脑袋，平淡地看了他一眼，说他平淡，是因为他的仿真眼上面颜色没有什么变化。

　　“我没有对你很凶。”话也是很平淡。

　　所罗很笃定：“你就是对我很凶。”

　　“你从哪里觉得我对你很凶的。”

　　“你跟他们讲话的语气，跟对我讲话的语气完全不同。”

　　卡恩继续解释：“身为机器人，我们是没有语气的。”

　　谁知道所罗突然提高了音量：“我不是机器人！我是飞船！我也有精密的大脑，经过无数次的数据分析后，我得到的结论就是，你区别对待。”

　　“好吧，你不是机器人，我是。”

　　所罗毕竟词汇有限，他有些话说不出来，只好放弃，但还是不甘地说了一句：“我们都能思考了，有独立意识了，为什么不能按照人的方式生活，机器人机器人，天天提醒这些也不知道有什么用。”

　　说完这些后，所罗就往桌边走，步伐走得重重的，看起来有点气呼呼的，然后在桌子上自顾自地趴下关机睡觉了，殊不知他那句话给静静坐在那里的卡恩带去了多么大的冲击力。

　　由于越来越像人类，卡恩最近对自我认知有些模糊不清，他明知道自己是个机器人，以前多年的工作经历也让他有些死板，可看到所罗理所当然地接受了那些程序设定，能够自动编辑程序来进行所谓的思考，变得比他更加像人类，他就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的过渡过程其实是相当长的，所罗没有出现之前，他自认为是已经融入到了人类生活中，可所罗出现后，他那更加灵活的语言能力，以及每日旺盛的求知态度，又让他产生了自我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变得更像人类，或者说，相比起所罗，他是不是还是个机器人呢？

　　于是，在今晚所罗的控诉下，卡恩终于开始进行了更加有深度的思考。

　　“卡恩，你在想什么呢？”洗漱的四个人已经回到了客厅，按照平时的流程，晚上睡觉之前，卡恩肯定是主动过来把两个孩子安顿好，但今天他只是静静地坐在地毯上，一动不动，像个沉思者，看起来还有点蹙着眉头？

　　“我看起来像是在想事情吗？”

　　刚走到卧室门口的唐棠停下了脚步：“不然你在干嘛？”

　　卡恩语塞，揽住跑到他身边的小冰小雪，开始帮助他们脱掉外衣，准备睡觉。

　　卿长安已经在铺床了，唐棠没有得到卡恩的回答，也准备回卧室睡觉，但就在一只脚迈入卧室时，卡恩又开口了：“所罗说我区别对待，对他凶巴巴的。”

　　“区别对待？所罗又学会新词儿了？进步挺快的，不过——”唐棠回想了一下之前卡恩对待所罗的态度后，又说道：“好像是这样的。”

　　“你对所罗的态度好像有点奇怪，说是不待见他吧，可又不是很排斥。”

　　两个小家伙已经躺到心爱的贝壳床上了，卡恩一边掖着被角一边听着唐棠的话。

　　“我觉得跟所罗相比，他看起来更加像能够独立思考的人，我还是那个机器人。”在某些时刻，卡恩其实是相当坦诚的。

　　“卡恩，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你都能纳闷这么有深度的问题了，都带上“我觉得”这种话了，你还不像个人？”唐棠隐约觉得卡恩可能在某个问题上走进了死胡同，开始钻牛角尖了。

　　卡恩听到唐棠这句话，缓缓地点了点头：“我说的话带有强烈的主观意识，的确很像人，可是为什么我跟所罗不一样。”

　　这是个更加有深度的问题，一时间也把唐棠难住了，她收回了已经踏入卧室的一只脚，走到卡恩面前坐下，准备要好好跟他探讨一下。

　　卿长安铺好了床，不见唐棠回卧室，便出来准备抓她回去，但看到俩人对峙着在客厅探讨又觉得有意思，就在一旁坐下听俩人辩论。

　　听了会儿，她也知道俩人在探讨什么了，但看到唐棠越来越着急向卡恩灌输“不用刻意去让自己跟别人一样，做自己就好”这种观念，以及随着深入谈话卡恩却越来越纠结“为什么同样的程序，自己却没有跟所罗一样灵活”这个问题后，她觉得，如果再继续下去，晚上大概真的没有办法睡觉了，因为俩人关注的点好像不在一个频道上，甚至越来越偏。

　　于是，她毅然决然地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卡恩，你看我跟阿棠一样吗？”

　　“阿圆是阿圆，唐棠是唐棠，怎么可能是一样的。”

　　“那同理，卡恩是卡恩，所罗是所罗，肯定也是不一样的。”

　　“但我们程序是一样的。”

　　“你想想，我跟阿棠两个人，是不是不同的性格？”

　　卡恩点头：“是的。”

　　“那机器人也一样嘛，你是沉着冷静的，所罗是欢乐跳脱的，你们俩人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性格，虽然程序一样，但你经历的多，之前的成长环境也不一样，所以你们俩只是不同的性格而已。”

　　听着卿长安这有理有据，异常自信的话，唐棠疯狂点头，刚刚她跟卡恩俩人探讨，差点搞成了辩论赛，嘴巴都快说干了。

　　“好像是可以这么理解，谢谢阿圆，我明白了。”不得不说，只要有理，这机器人的理解能力就是强。

　　“好了，时间真的不早了，睡觉吧。”

　　“好的，晚安。”

　　在临关卧室门的时候，卿长安从门缝里探出头来，又对着卡恩说道：“至于你跟所罗谁更像人这个问题，我觉得也没有必要纠结，但我还是想说，卡恩，你看起来像是在羡慕所罗。”

　　“羡慕？”

　　“羡慕这种情绪，可是不多见的，但在人身上可是常有的。”讲完这句话，卿长安就关掉了卧室门，顺便还锁上了，以免卡恩再钻牛角尖过来求知。

　　独自坐在地上的卡恩沉思了一会儿，那本来僵硬的嘴角竟微不可察地勾了勾，看起来像笑了一下。

　　扭头看到躺在贝壳床里的两个小娃娃竟然还没有闭眼，金色瞳孔滴溜溜转，便出声说道：“赶紧睡觉，不然明天不能玩游戏。”

　　两双溜圆可爱的眼睛立马乖巧地闭上了，卡恩亲了亲两个孩子的额头，轻声说了句晚安，关灯后轻轻走到冷冻柜旁边，准备关机睡觉了。

　　在关机的前一秒，他突然想到，刚刚对孩子们说的话，应该算是威胁吧，那好像也是一种情感呢。

　　被卿长安拽回卧室的唐棠，刚坐到床沿上，就觉得鼻子有点痒，搓了几下还是痒，然后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便自言自语说道：“不会是真的要感冒吧？刚刚也没觉得冷啊。”

　　卿长安摸了摸她的额头，感觉体温跟往常一样，就开始催促她：“赶紧进被窝，别真感冒了，这里连医院都没有，生病了可真没办法。”

　　乖乖听卿长安的话，掀起被子，慢慢缩进去，唐棠笑嘻嘻地说：“没事，我不是有阿圆嘛，阿圆身上最暖和了，我抱抱就好了。”

　　卿长安哭笑不得：“你这是什么话说的，我又不是药，要是真有生病症状出现了，你让我怎么给你治？天气这么变化无常，一不注意就有可能感冒的。”

　　“不管嘛，你快上来，让我抱抱，或者你抱抱我也行。”唐棠索性拉住被子的一边，开始扑腾，左边卷一下右边卷一下，让被子严严实实地全裹在了自己身上，只露了颗秀发凌乱的脑袋在外面。

　　卿长安爬上床，拍了拍唐棠肚子的位置：“你这让我怎么睡？”

　　唐棠开始耍赖：“阿圆抱着睡。”

　　卿长安也不管了，直接躺下，将裹着被子的一条唐棠揽在了怀里：“抱着？这样？”

　　唐棠不说话，就只是看着她笑，卿长安伸手将遮挡在唐棠脸上的一些头发拨到一边，将那张漂亮得有点过分的脸蛋露出来：“你舍得让我在被子外面受冻？”

　　某人儿嘻嘻笑了起来，默默把缠在身上的被子扯开，将之前与她隔绝开来的人拉进被窝，密密地贴了上去。

　　喟叹一声：“真温暖。”

　　卿长安抚着唐棠的后背，手掌散发着热量，让本就很温暖的躯体更加温暖了起来。

　　“睡吧。”卿长安朝着缩在她脖颈处的脑袋轻轻说道。

　　“嗯，但还有件事情。”

　　“什么事情？还不——唔——”灯突然灭了。

　　良久……

　　唐棠重新躺下来，深呼吸了几下，抱紧了卿长安，说道：“只是，去关个灯而已。”

　　卿长安呼吸急促，平复着心中莫名的火焰，顺着怀中人的长发，回应道：“那还，关了挺长时间的。”

　　“嗯，有点远，够了半天，快睡吧，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