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猬女小棠》草色风烟

21、第二十回 花明

　　话说青萝这里暗作防备，已然蓄势待发，而针锋相对的两个金甲神亦是毫无退走之色直逼向前，夹在中间的山神不知如何是好一径犯难。
　　突然一道蓝光从崖上直坠而下，不偏不倚恰落在山神身旁。山神侧目看去，不由大喜：“郡君！”
　　春萝举目望去，但见一蓝衣妇人翩翩然立在几人中央，笑容可掬，拱手向春萝道：“小神有礼了。”
　　春萝点点头，直言不讳：“郡君是来为属下解围的吧？”
　　“不敢。”郡君略略弓身，“小神适才接到王母娘娘意旨，命小神即刻前来，劝罢两位将爷不得与净花仕女为难，免得耽误文曲星归位的时辰。”
　　两个金甲神面面相觑，依旧半信半疑：“文曲星归位难道要交给她一介女流来做么？”
　　“不是交给本座来做，而是交给小棠姑娘。”春萝听罢王母旨意，提起的心顿时放回了原处，暗吁了口气解释道。
　　“净花仕女不说，小神倒险些忘了。娘娘还说，小棠姑娘虽然做法欠妥，但也算是实心尽力，眼下道行有损，恐不能独立胜任，特命两位将爷在下界从旁协助。若能如期使文曲星归位，则是大功一件。”郡君如是补充说道。
　　“啥？”两个金甲神一时傻了眼，“要我俩给那个小妖女打下手？”
　　“怎么？你们不愿意啊？”春萝带着威胁的调门儿哼了一句。
　　两个金甲神顿时萎了下去：“不敢。”
　　“不敢最好。”春萝收了指尖的仙诀，微微将娇俏的下巴往上一扬，绽出一抹浅笑，“你们俩先回杜府，杜嫣儿魂魄归体之事，本座今日子时之前内自会处置。”
　　两个金甲神还想说什么，嘴刚张了一半，便被春萝的眼神给噎了回去。
　　郡君笑呵呵打圆场解围：“二位将爷辛苦，目下也不急在一时半刻，且随小神往敝府稍作歇息，如何？”
　　两个金甲神对了个眼色，点了点头：“好吧。”
　　目送三人离去，山神长长的呼了一口气。
　　“别忙着歇气。”春萝回过身来，“劳你下山一趟，去杜家看看情况，想办法千万不能让那帮凡夫俗子把杜嫣儿的肉身下了葬。另外，打听一下杜羲和的下落，回来告诉本座。”
　　“小神遵命。”山神应了声，随即召来座骑白虎，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了青黄相接牧野树丛之间。
　　春萝匀了呼吸，定神远眺了片刻，提步回到山穴之中，抬头正看见盘腿禅坐练功的小棠。
　　她虽然已无大碍，但是脸上的血色相较之间苍白了些许，元气尚未恢复的虚弱，让她几乎无法挺直腰杆，即便是在禅坐的时候，依然有些歪歪倒倒的让人揪心。
　　看着她安然沉静的面容，春萝犹豫着究竟要不要打断她的禅坐，告诉她禅坐对于修复她的道行早已没有了实际的意义。可不知为什么，轻启朱唇再三，春萝始终无法吐出一个音来。
　　小棠调息了良久，原先舒展的眉头渐渐皱在了一处，满脸的恬静也被一种烦躁的情绪驱赶的无影无踪。她开始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出了问题，意识到一定是因为某种变故，她原先积蓄在体内的百年道行发生了变化，无论她如何拼尽力气，也无法恢复自己耗损消失的精元。
　　“小棠……”春萝终于看不下去了，出声叫道。
　　小棠狠狠地出了一口气，猛地张开了眼睛，用质询的神情望着春萝：“为什么？我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我感觉不到自己精元的存在？我的法力……春萝……”
　　“小棠。”春萝叹了口气，慢慢走到白玉床前，“我想，有些事情终究是无法隐瞒的。你……你这次受了重创，我拼尽法力，也只能挽回你两百年的道行……”
　　“你说什么？”小棠几乎不敢相信，“你再说一遍！”
　　“你现在只剩下两百年道行，仅仅只能维持人形，还有一些小法术。”春萝伸出双手扶住小棠的肩，“即便是这些小法术，也会时灵时不灵。”
　　小棠先是张大了眼睛，而后紧抿的唇，一直不住的颤抖。
　　“小棠，你别难过。天道是公平的，有失必有得。这只是你的一劫而已，道行没有了，可以再修行……”春萝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她自己也清楚，几百年的道行得之不易，何况是像小棠这样失去了一大半的功力呢，换做是她自己，怕是也承受不来的。
　　想到这里，她用力将小棠的脸埋入自己的怀中，好让她尽情的宣泄，大哭一场：“你实在难受，就哭出来吧……”
　　出乎意料的是，小棠居然没有挣扎，也没有发出半点的声音，根本没有要宣泄的意思，只有那双攥紧春萝裙衫的手不断在痛苦的收紧。
　　春萝暗自紧张，一把托起小棠的脸，关切道：“你怎么了？”
　　只见小棠仰着小脸，眼眶晕红了一片，却没有半点水汽，黯然到木愣愣的神情让春萝揪心：“我……我哭不出来了……春萝……我的眼泪没有了……”
　　“小棠，没事的，会好的……”事情远比自己想象的严重，春萝见此情景，顿时鼻梁一阵发酸，双眸控制不住泛起点点泪光，又怕刺激到小棠，只得将脸别到一边去，恰巧看见了尚被封印在白玉床上的杜嫣儿的魂魄。
　　此时的杜嫣儿隔着一层能看到却无法触碰的光膜，好奇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她听不见春萝在和白小棠说些什么，只能看见两个人痛不欲生的表情。她那善良的同情心促使她伸出手去，想要一并安慰伤心大恸的小棠，目光透过那光膜与春萝的视线交织在了一起。
　　春萝这才想到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不舍得松开了小棠，低头安抚：“我们光难过没有用啊，得想到解决的办法才好。小棠，你摸摸你腰上的福袋。”
　　小棠懵懵懂懂探出手去摸腰上白色的福袋，突然发现又饱满了许多，诧异道：“这是……”
　　“虽然你这样做，损失了三百年的道行，但是，也算是要回护人间家庭的和睦啊，亦是善举，所以算做福报的一部分。”春萝不着痕迹地拭去眼角的泪水，握紧了小棠冰凉的手，“我这次来，娘娘说，你命里虽然有此劫，可是，你的福报多，抓紧时间促成文曲星归位，福报更大，更利于道行精进。或许可以提前得道哇。”
　　“你……你说的是真的？”小棠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当然了。”春萝自信满满，“春萝什么时候骗过你。”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果真有这样的好事？提前得道这种事情在她身上的概率到底有多少鬼才知道！
　　想着灰飞烟灭的三百年道行，小棠心上仍旧刺痛不休，双肩一垮，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唉……可怜我两百年道行再精进又能怎样？”
　　春萝理了理她鬓角的小辫子，爱怜笑道：“傻丫头，积德行善还有什么比你们白仙更近水楼台的？”
　　“我们？”小棠不很明白她的意思。
　　春萝嫣然一笑，一指小棠腰带上悬挂的针囊：“我是说这个！你个笨丫头！”
　　小棠如梦初醒：“你是让我去悬壶济世？”
　　“对啊。”春萝眨眨眼睛，若有所思，“不过，悬壶济世之前呢，要先去趟杜府。”
　　“又去？”小棠一阵发毛，“我还剩两百年道行，一进杜府大门，就会给两个金甲神打得骨头渣都没了。我不去！”
　　“小棠……”春萝拉住她，“你听我说……”
　　“打死我也不去！”小棠想到两个金甲神脊梁骨就一阵阵冒冷气。
　　“唉！你个笨丫头！”春萝忍不住抬手给了她一个爆栗，“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啊！”
　　“你要说就说嘛！干嘛打我脑袋！”小棠歪歪嘴，抱着头气吼吼，“说过多少次了，不要打人家脑袋！”
　　“杜嫣儿有一目是重瞳，我们在杜府发生的所有一切，她都看见了。可是，这些都是天机，人界不可有人目睹，更不能留下记忆。”春萝娓娓说道，“所以，我才将她的魂魄收了过来。眼下，她的魂魄离身已经将近大半日，子时之前如果无法还魂，必会毙命。她在人界的身份非常尊贵，不能有闪失。一会儿我消去她此前的记忆，咱们要赶在上灯之前进入杜府，把魂魄送还体内。”
　　“只要不遇见两个金甲神，潜入杜府对你来说，并不困难啊。”小棠耸了耸肩膀，“还要我去做什么？”
　　“你错了，我们不是要潜入，而是要正大光明的进去。”春萝摇摇头否定道。
　　“正大光明的进去？”小棠完全摸不透春萝的意图，“这又是为何？”
　　“你之后不是还要修福报嘛，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小丫头，就算在洛阳最繁华的街市上摆医摊，谁敢贸然来瞧病？”春萝似是把一切都筹划完备了，不紧不慢的道出自己的打算，“一会儿我会施隐身术跟在你身边，你只管扮作女医大胆进去就是。待进到闺帏之中，我会从旁协助你，将杜嫣儿的魂魄送还体内。如此这般，你的医术必然在洛阳名声大噪，再要行医不是更便宜么？”
　　小棠细细思量，觉得春萝为自己的谋划的再周到不过了，立时点头赞许：“春萝，你果然比我聪明。”
　　两人于是转过脸去，一径盯住张大眼睛不知所谓的杜嫣儿的魂魄，勾起了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