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世》佛迟

9、陵墓

　　虽然是在地下，也能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和路程的长短，只是齐述看似整日里蜗居在角落里看灰与虫斗，早就丧了一身的筋骨，如今便是不长的路，也能让他吃力。

　　宇文卿一早就觉察到他腿脚的慢钝，却没说什么，只缓下脚步来一个步子作两个走。

　　齐述看着前头无止境的黑暗，问道：“何时才能走出这地牢？”

　　宇文卿面无表情地说道：“至少还要一个时辰。”

　　齐述：“原来是想换个法子，累死我。”

　　宇文卿：“二殿下的身子平日里都这般孱弱吗。”

　　齐述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慢条斯理地开始剖析起了问题的本质，“若单是不习武术，倒也不会孱弱至此，只是喝了好些毒药，吃了不少棍棒，伤了底子罢了。”

　　宇文卿若有所思，“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齐述听见这个问题，眉头微翘，想回答却又不愿回答，反而脚步快起来。

　　宇文卿心道：他好奇怪。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只觉得里头好像比先前亮堂了许多，齐述问道：“是不是快要到出口了？”

　　宇文卿走近齐述，伸手握向齐述的手腕，齐述下意识地用胳膊肘子挡住，宇文卿只好侧过身去抓他的手腕，他再次侧身收手避开了宇文卿的手，抬起眼阴沉地问道：“你要干嘛。”

　　宇文卿礼貌地收回手，捋齐袖口，说道：“把手给我。”

　　齐述完全没了方才的阴沉，温顺地递上手腕，像做错了什么事似的低头道：“我不是故意要防着你。”

　　宇文卿点点头，没说话，冰冷的指尖搭上他的手腕。

　　脉冲平稳有力，和孱弱的外表完全不同，看起来倒煞有其事。

　　宇文卿收回手，继续朝前走，边走边说道：“二殿下你做的很好。”

　　齐述放下袖子，瞥了一眼面无表情的宇文卿，低声说道：“陈夫人……”

　　宇文卿瞳孔微缩，“那是我姑姑。”

　　齐述显得有些为难，“她……想要我的命，不是一次两次了。”

　　宇文卿：“她还不能死。”

　　齐述垂下眼帘藏住眼底的杀意，说道：“我不会死，她活不了。”然后又接着说道：“你会帮她的。”

　　宇文卿：“至少你知道我不会动你。”

　　听了这句话，齐述心里好像舒坦了很多，问道：“这把刀，你可是送给我了？”

　　宇文卿点点头，“防身。”

　　“轰隆”一声，临近的石壁发出断裂般的声响，两侧涌来大量的灰尘，齐述测过头问道：“是要塌了吗？”

　　宇文卿飞快地揽过齐述向右躲开，左侧的地面哗的陷下去一块，两人靠在岩壁上，待到灰尘全部散尽，眼前的景象才慢慢清晰起来。

　　宇文卿松开手臂，往前走了两步，视线停留在眼前深不见底的巨大地坑中，心头难得的涌上几丝好奇感。

　　“很精妙，时间算得刚刚好。”宇文卿说道。

　　齐述走到宇文卿身旁，“你确定不是我们运气太差吗？”比如齐岳和陈济，他们俩应该早就被送出去了。

　　宇文卿：“这里不是出口，是入口。”说完，他看向齐述问道：“你想下去看看吗。”

　　齐述没有回答宇文卿，而是纵身一跃，直接跳进了洞里，还真是别有洞天。

　　宇文卿也跳了下来，将周遭全部细致观察了一遍，“这里是陵墓，擅闯私墓，是犯了人家的大忌，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出去吧。”

　　齐述朝宇文卿眨眨眼，提起笑容，说道：“这是一个干净的陵墓。”言下之意就是有利可寻。

　　宇文卿走近石壁，细细摸索，“咔嚓”一声，岩壁上凸起的石块纷纷打开，连成一条蜿蜒远去的直线，泛黄的液体从石块上的细孔流出，很快便注满了整个石槽。

　　宇文卿走近石槽拿起上面的石块在石壁上擦了一下，火星子便欢快的蹦进石槽，明亮了整个洞穴。

　　焦油和火燎的味道在地底散开，宇文卿提醒道：“火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齐述乖巧地点点头。

　　两人跟着火线走了一会，就被两具白骨堵住了路。这两具白骨，一左一右，一个双手捂住眼睛，一个左手捂住嘴，看着倒是很渗人。

　　齐述：“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宇文卿不置可否，只是拉着齐述跨过那两具白骨，走到陵墓的最里面，里面比走廊还要宽阔四五倍，入目的并不是什么金银珠宝，而是一桶接一桶的竹柬和一个普通的棺材。

　　齐述看向宇文卿，宇文卿点点头，他才上前捡出摆在最上面的一份竹柬打开看，齐述眉头一紧，这是什么鬼东西，怎么会一个字也看不懂？

　　他把竹柬递给宇文卿，宇文卿打开看了一会，才说道：“是前朝的象形字。”

　　齐述：“你看得懂吗？”

　　宇文卿点点头，“略通一二。”

　　齐述问道：“那里面讲得是什么？”

　　宇文卿：“这是一份简介，大概说得是这个棺材主人的生平，他是个方士，专门为皇帝测算天下大势，后来因为测算失误，被斩首了。”

　　齐述一脸诧异，心道这是个什么玩意。

　　宇文卿继续说道，“他测算到了后一百年：王朝覆灭，旗开得胜。这里的旗指的应该就是齐，他算得很准。”

　　齐述看着棺材，说道：“罪名应该是妖言惑众。”

　　宇文卿：“这是他的徒弟给他造的衣冠冢。”

　　齐述脑子一沉，好笑道：“他的徒弟？你说那个住持，会不会就是他的徒弟？”

　　宇文卿将竹柬放回原位，回答道：“应该就是，我曾来过这里，那时他还不是个和尚。”

　　齐述：“原来是个假和尚。”说着，他走上前想要推开那个棺材，却被宇文卿拦住了。

　　宇文卿：“可以走了。”

　　齐述冲他眨眨眼，小声说道：“我想看看。”

　　宇文卿低下头，在心底叹了口气，收回拦着的手站到一旁。

　　不动不知道，一推才发现这棺材居然被钉死了，他想了想，干脆一脚踢翻了架着棺材的两条木凳，棺材歪歪扭扭翻到在地，散了架。

　　齐述心一紧，看着棺材里散出的东西，居然不是衣服和遗物，而是成堆的金条。

　　饶是从小在皇宫长大，也从未见过整箱的金条。他倒吸一口冷气，笑道：“这么有钱还舍不得走呢。”

　　宇文卿皱起眉头，拉过齐述，“我们该走了。”

　　齐述点点头，跟着宇文卿出了陵墓，继续按原来既定的方向走，果然不出一个时辰就走了出去。

　　出口在一个隐蔽的灌丛旁，冬天里其他植物都光秃秃的一动不动，唯有这片灌丛和周遭的植被还染着深绿，显得有些诡异。

　　齐述从灌丛里探出头，外边的月亮已经隐隐现行，宇文卿也走出来，掸开了周身沾染的灰尘，朝齐述问道：“冷吗？”

　　齐述摇摇头，“你这下该怎么和陈夫人交待。”

　　宇文卿：“跟她把话说明白。”

　　齐述饶有趣味地问道：“怎么说？”

　　宇文卿：“杀你不在我的职责范围之内。”

　　齐述心里闷闷的，总觉得这话不够味，但也没说什么。

　　前面一行仆从发现这边的动静都挤了过来，声音在山腰间回荡，“是小公爷和二殿下吗？”

　　齐述又摆回了满脸冷漠的样子，眼神阴翳下来，和宇文卿拉开了距离。

　　不一会，两人回到了庙里，齐述看着陈夫人全然担心憔悴的面容，心底起了一阵恶寒。

　　陈夫人捏着帕子，从庙里走出来，周身暖烘烘的来到齐述面前，“二殿下，可受着什么伤了？都是我不好，非要今日来烧香，还没能看住你们。”说着，便开始检查齐述可是那里伤着了。

　　齐述皮笑肉不笑，挑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摇摇头，“没有…没受伤。”

　　陈夫人又走近宇文卿，细细问道：“十三郎，在里头可没发生什么危险吧。”

　　宇文卿摇摇头。

　　陈夫人眼看这次又没成，心底掉了一口气，想起住持说的话，一众不甘心也没能翻起什么大浪，干脆认命的揽来陈济和齐岳，朝住持道别。

　　陈夫人：“今日真是麻烦您了，眼看天色不早，便就此作别了。”

　　老住持站在原地笑着点点头，“陈夫人，老衲有几句话想跟二殿下说一说，不知可否能赏个脸。”

　　陈夫人侧过身看向齐述，问道：“二殿下，可以吗？”

　　齐述点点头，走上前几步，陈夫人站在原地吩咐仆从准备轿子和马，一旁的齐岳心底反倒更加不快起来。

　　怎么回事？按照自己想的来看，齐述这会应该已经死在地底了才对，为什么宇文卿没动他？老住持又为什么要借步同他说话？

　　更重要的是，怎么感觉自己被无视了？

　　陈济凑到齐岳身侧，问道：“老住持要跟他说什么呀？”

　　齐岳：“你猜。”

　　陈济看向天边渐渐明亮起来的月影，想了想，“让他对洞内的事守口如瓶？”

　　齐岳：“为什么。”

　　陈济：“哦，还能为什么，一定是因为他发现了这个老和尚藏在里面的春画。”

　　齐岳眉头紧皱，一手拍在陈济脑门上，“你脑子里整天都在想什么？”

　　陈济分析道：“你看他出来后一点也不慌乱，反而面色还略有红润。”说着，他又看了眼自己的表哥，宇文卿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便更加坚定的说：“这齐述定是看了什么春宫图。”

　　齐岳把陈济强行推进已经备好的轿子，好笑道：“你去说给舅母听。”

　　他冷着脸看向远处背对着自己的齐述，仿佛能看到对方压低的笑容。

　　陈济的言外之意，他也听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