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山》盛水的觞

24、梦

　　每个剧作家都期待自己的作品被搬上舞台，乌墨耳特也不例外。但是，大获成功的戏剧毕竟只是汪洋大海中的一滴水——能在公民剧院上演的经典之作需要时间的锤炼，在梦想的最开始，乌墨耳特也是带着自己青涩的剧本到处推销的年轻人之一。
　　伊洛斯的小剧场，一张门票通常只值1厄尔；这里是名副其实的市井之地，衣着简朴的平民们很高兴能在一天的劳作之余有点娱乐活动，他们手中还提着农具与收割回来的作物、或是卖剩下的小玩意儿，全部杂乱无章地堆在剧场入口旁边的储物间里——不需要看管，因为根本没人会偷这些东西。
　　当一个手指上戴着宝石戒指的男人抛起铜铸的1厄尔硬币时，年轻的乌墨耳特从售票处的桌子前惊诧地抬起了头。
　　“怎么，不给我卖票吗？”以赛亚德轻佻的口气里混着明显的戏谑。
　　眼前的男人披着一条黑色的斗篷，宽大的兜帽将他那总是惹人侧目的美丽的脸藏在阴影下，若不是细碎的金发从帽子里垂落下来，乌墨耳特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不过，平心而论，他还真的……
　　“不想卖！”乌墨耳特比以赛亚德高了半头，灰色的眼睛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对方，配上那一头年轻人专有的乱糟糟的卷发，看上去竟然有些呆。
　　以赛亚德“噗”的一声笑了，指指自己身后侍从模样的两个人道：“我带了元老们最宠爱的戏剧品鉴师，如果他们看上了你的作品，它就能上共和院演出了……”
　　乌墨耳特咽了咽口水，脸颊上两个酒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来，他咧开嘴笑了笑，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说：“尊贵的护卫者，您能大驾光临是鄙人莫大的荣幸，伊洛斯将要坠落的夕阳都为您驻足流连，简陋的剧场简直要装不下您的荣耀……”
　　乌墨耳特像扔垃圾一样把溢美之词在他面前堆了一滩，听完以后，以赛亚德看了他一眼，二话没说转身就走。
　　对付这种喜欢犯贱的贵族，他乌墨耳特还是很擅长的——自从第一次见面时被以赛亚德打得鼻青脸肿，他就学会了“智取”；但是，正当那个大个子年轻人笑得灿烂、自鸣得意之时，只见一辆装饰得富丽堂皇的马车缓缓停在剧场门口，惊得众人连忙退后，不知这是何方神圣竟然出现在这个贫民窟中的贫民窟。
　　一只好看的手推开车门，依旧是戴着光彩熠熠的宝石戒指——以赛亚德一脸微笑地从马车上走下来，金发披散在绣着华丽图案的白色衣袍上，如画中人一般惊艳。
　　“下午好啊，亲爱的乌墨耳特……”
　　好像，就是从那天开始，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十分微妙——以赛亚德还是照旧在课堂上兴风作浪，但是只要看到乌墨耳特被气得面红耳赤，就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搞得前者简直无地自容；下课以后，他经常追着他跑到贫民区的酒馆或者剧场里来聊些有的没的。
　　乌墨耳特不是不知道以赛亚德此人的品行，但是在跟这位人们口中的“花花公子”“绝美少年”交谈的过程中，他感受得到他身上一种不可思议的力量——那是一种常人难以拥有的激情，它像海啸一样左冲右撞，有能力摧毁一切障碍，最终却渺小地跃起，在大海无边无际的波涛中偃旗息鼓。
　　没有人了解以赛亚德，这句话虽然不是真理，但也没有半分假意。
　　如果不是那次偶然的醉酒，乌墨耳特觉得，自己很快就会成为以赛亚德生命中的过客，也像芸芸众生一样旁观着这位伊洛斯勇士波澜壮阔又惹人争议的一生，在半真半假的传闻中叽叽喳喳地议论，或是毫无目的地猜测。
　　但是，命运不给他这样的机会，偏偏要让以赛亚德走进他的生活，一次又一次，最后酿成今天地结果——要不是那次醉酒……乌墨耳特也感受不到一个比自己矮的男人在做**之事时居然能爆发出如此猛烈的激情：他早就发现，以赛亚德好像一轮精力充沛的太阳，要是不毁灭一点什么、融化一点、改变一点什么的话，他迟早会死于内心的压抑与焦灼。
　　(本段违规，已删，不影响整体情节)
　　“你还好吗？”有一个弱小而试探的声音轻轻萦绕在她耳边。
　　“哦，蒂尔丝……”他转过头去，看到那个女孩正握着干净的软布，准备擦拭自己额头上的汗水；她是那么地可爱羞怯、不谙世事，与以赛亚德相比，简直就像是黑暗与光明、深渊与高峰、暴雨与晴空两个极端。
　　“现在已经是黎明时分了，我最近没有演出，路过这里就想来看看你；你刚才好像做了噩梦，满头都是汗，不过不要担心，你的伤口恢复得很好，虽然以赛亚德还在门口长跪不起，但有人给他送去了水和食物……”
　　“蒂尔丝，你回答我，为什么你会认为我在担心以赛亚德？”乌墨耳特打断她冗长的陈述。
　　女孩错愕地抬起头，没料到自己会遇到这么一个奇怪的问题。
　　“……以赛亚德向你求婚了，若不是你们彼此相爱，他怎么会这样做？相爱的人就应该彼此担心，不是吗？”沉思半晌，戴克莉昂丝如是回答道。
　　“既然相爱的人就要担心对方，那你为什么担心我、照顾我？”
　　乌墨耳特的问题让可怜的蒂尔丝一下涨红了脸，她本能地往后一缩，手里的软布差点掉了下来。尽管她自己不愿承认，她还是清楚地知道，她喜欢乌墨耳特已经很久了；只是这种喜欢绝对跟“结婚”“担心”“照料”没有半分联系，在纯洁的少女的眼里，喜欢跟仰慕总是界限不明，她也从来没想过要违反伊洛斯的律法，试图在异性之间寻找什么爱情。
　　“别这样说了，乌墨耳特先生，算我求您！”她哀求的眼睛里几乎要溢出泪水。
　　沉默在空气中蔓延许久。
　　乌墨耳特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他突然意识到，他断乎不能答应以赛亚德的求婚，不是因为他们之间没有半分感情，也不是因为此人直接导致了自己左眼失明，而让他们之间有什么跨不过去的血海深仇；只是因为他想起这个人身上那种如太阳般可怕又可敬的力量——一般人会更愿意称之为“勇敢”——正如他的老师霍穆勒所说，要是有一天以赛亚德发现自己毁于所谓的‘勇敢’，他不会为他收拾残局的，因为没有人能收拾得了这可怕的残局。这种惊人的力量不禁让乌墨耳特觉得，谁要是靠近了太阳，谁就会在获得光明之前率先毁灭。
　　他重新看向垂头不语的戴克莉昂丝，然后平静地对她说：“蒂尔丝，我为我刚才鲁莽的行为道歉……但是我有几件事要拜托你，请你一定要秘密地进行。”
　　“帮我把书桌上的笔和纸取过来，然后到前厅告诉以赛亚德：除非有霍穆勒做媒人，我不会答应他的请求——请你做完这些之后立刻回到我身边，谢谢你，亲爱的蒂尔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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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
本章是乌墨耳特思想转变的关键，他已经隐约意识到了以赛亚德身上毁灭性的力量——这种力量不是他一个人所独有的，因为任何人都要在城邦中成长起来，汲取营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