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为她臣服》萌堂

9、醋味儿

　　三天之后，盛唐的人来医院里送合同。同时，一个消息在微博上火了起来：顾竟成江郎才尽，罹患躁郁症，引咎与公司解约。

　　解约的事儿也许是真的，但躁郁症、江郎才尽、引咎……不用想，凌嫣也知道这是王争在往顾竟成身上泼脏水。

　　所以她得抓紧了。

　　只是，她连出道还没经历过，艺人的合同都不会看，经纪人的合同摆在面前，她更加一筹莫展。

　　来送合同的不是陈荷，是一个实习生。比她大不了一两岁的男孩子，看到她在晨光里嫣然浅笑，耳根就红了。凌嫣无奈，问了几个不太懂的问题，他却一个都答不上来。

　　幸好，刘君柠这时候推门而入，把合同接过去说研究研究，把人打发走了。

　　凌嫣这才长舒一口气。

　　刘君柠抱着合同坐在她身旁，给她简单翻了翻：“你昏迷这三年，我可没闲着，圈里的艺人助理认识不少，经纪人中能搭上话的，也有那么两三个。陈荷那种人，阴险狡诈，难保不给咱下套。等我问好了咱再签。”

　　“其他的倒无所谓，我只想知道给的预算够不够。”凌嫣歪头看了看目录，想直接跳到预算那一页：“我要把顾竟成签下来。”

　　刘君柠噘着嘴不以为然：“顾竟成？凌小姐，他一个人就能把你所有预算都用完，没准还要你倒贴钱呢。”

　　“不至于吧……”凌嫣有些失望了，却不肯放弃：“君柠，你去帮我问问嘛……”

　　刘君柠跟凌嫣是发小，自然知道凌嫣有多喜欢顾竟成。从小到大，顾竟成一直是她唯一的本命，她就没喜欢哪个明星到这种程度，高中时的铅笔盒、书包、课桌上全是他的贴纸，课本一翻开，首页的背后也藏着他的照片。最后，她还放弃学业，走了跟他一样的路。

　　刘君柠心软了，点头说：“问问倒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别抱太大希望。因为董宇然的关系，穆振瑜跟王争闹得特别不愉快，那边不会轻易放人的。你就算用全部预算签了他，下一步呢？专辑怎么发，mv拿什么拍？宣传还做不做？这都是问题。”

　　凌嫣垂眸，依旧只是点头。

　　“我一会儿还有课，下午给你消息。”刘君柠站起身：“我到学校文印室去把合同复印一份，下午一块给你拿回来。”

　　不论如何，拿到合同，是凌嫣跨出的第一步。她拉开床帘，借着正好的阳光化了个淡妆，拿早餐到隔壁去。

　　刚出了病房门，她就听到隔壁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她慢步走过去，从窗口看到顾竟成的病房里挤满了女孩子。

　　门里的人都跟她差不多大，拿着应援牌和各种各样的礼物。顾竟成的小桌板上放着样式颇多的早餐，玫瑰花、百合花铺了一窗台。有一束开得尤其好，上面立着一张小卡片，用可爱的字体写着“爱你，竟成”。

　　“顾竟成，我们都支持你解约！如果公司为难你，我们就众筹，支援你去法院诉他们。”

　　“顾竟成，我已经帮你联系好律师了，你可以打他的电话。”

　　“顾竟成，腿伤和躁郁症，都要早些好起来啊！”

　　“顾竟成，我们相信你会很快好起来的，我们等你重回台上。”

　　“顾竟成，可以听你唱首歌儿吗？”

　　凌嫣站在门外，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

　　除了手机里保存的那些，她也很久很久没听到他唱歌了。天知道，她多么多么期待他唱起歌时的样子。可她脑子里全都是他云淡风轻地勾起唇角，对她说“宠粉”的那一幕。

　　宠粉……

　　此时此刻，她隔着一道门看他，却并不怎么希望他开口。

　　这时，顾竟成似乎察觉到门外有人，目光穿过人群，朝她看了过来。

　　四目相对，凌嫣只觉得心跳漏了一拍，于是慌张地避开目光，转身跑掉了。

　　她的身影一晃而过，小窗口空空如也，顾竟成的表情逐渐染上霜雪：她看他的眼神，与身边这些小姑娘没有任何分别。

　　他对于她来说，只是偶像而已，与其他公众人物相比，没有任何一点不同。看到这么多人围在他身侧，她甚至没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他回手，修长的手指重重按在呼叫键上。

　　很快，带着口罩的小护士便跑了进来：“顾先生，哪里不舒服？”

　　顾竟成漠然挥手：“头疼，让探病的都出去吧，以后不要放她们上来了。”

　　凌嫣回到自己的病房，望着手里从7-11买来的猪肉白菜馅儿的包子，心口像是被谁用力打了一下，闷闷的疼。

　　下午，刘君柠带着一张报表回来了，是顾竟成的经纪公司的内部材料，写着好几个已经解约的一线歌手的违约金统计情况，还有顾竟成每年发专辑、做宣传的成本。

　　凌嫣粗略看了看，超出了盛唐给她的预算，这是意料之中的。可令她意外的是，超出的部分并不算太多。

　　也就是说，如果能跟盛唐方面的负责人好好谈谈，她还是有希望的。

　　一整本合同和刘君柠拿来的那两张报表，她研究了一下午，心里大概有了谱。但她却是半步也没再踏入顾竟成的房间。

　　午夜，连医生刚刚在急诊部结束一个外科手术，在回值班室的路上，绕道去了顾竟成的病房。

　　他一向是个不让人省心的，护士拿过去的药，经常不愿按时吃。

　　连医生下了电梯，刚过拐角，果然就看见顾竟成拄着拐杖，正往病房外走。

　　连医生紧跑两步赶过去，小声问他：“你又要偷跑去哪？”

　　这样的查房，顾竟成早已觉得稀松平常。他指了指隔壁：“我去看看凌嫣，有没有踢被子。”

　　她不再昏迷了，睡觉都比原来不老实，让人操心。

　　连医生无言，半晌，才撂下一句：“对自己都没这么上心。快去快回。”

　　安静的病房里，凌嫣呼吸均匀，正在熟睡。

　　楼道昏黄的灯光越过小窗，洒在她洁白的脸颊，为她精致的五官又添上一抹温柔。长长的睫毛偶尔抖动一下，不知是陷入了什么样的梦境。

　　她睡得香甜，没有踢被子。

　　顾竟成拄着拐绕过她的病床，把大敞的窗子阖上，只留一个小小的缝隙。转身时，他的目光却无意中扫到了她床头柜上的一沓文件。

　　他粗略翻了翻，才发现那是盛唐给她的，一份标准的经纪人合同。

　　他没想到，她说想回盛唐“争一争”，是想放弃歌手这条路，转行去做经纪人。而那些合同的后面，还附上了他唱片公司的资料——他的预计解约金、他的预算年报表。

　　这丫头……不声不响地盘算着，竟想把他签下来。

　　她这么糟践自己的前途，就为了把他从泥潭里拉出去——他垂眸，望向自己缠着绷带、依旧不能弯曲的右腿。

　　他的伤，还有造成这伤痛的那一大段黑暗过往……他配吗？

　　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了他的过去，一定会后悔的。

　　顾竟成咬了咬牙，拿着材料坐下，一页页翻过去，最后，停在自己的年报表上。

　　他一向专注地做音乐，鲜少去理会公司经营和宣传方面的事。然而，年报表变化图中，他的腿还没伤得这么严重时，商演、发专辑的预算居然和现在的预算是持平的。

　　也就是说，已经不能巡演、发专辑的他，每年需要的钱，跟原先比起来，居然没有一点节省。

　　冰冷的数字印在苍白的纸上，刺眼地提醒着他未来的路有多难走、他有多落魄。

　　盛唐给她的预算已经不少，但远不能填补签下他所撕开的窟窿。

　　顾竟成记下了她的预算，转身离开。

　　第二天清晨，凌嫣早早起来，溜出医院，到门口的酒店里买了一顿早餐，又买了一束花跟一个玻璃花瓶，直接给顾竟成送进房间里。

　　窗台上的玫瑰花依旧开得鲜艳又刺眼。她不往那边看，只在门口放下东西，径直走到他窗前，打开纸袋，把早餐一样样给他在小桌上摆好：“昨天我过来时人太多了，所以包子我给吃光了。”

　　“凌嫣，正好，我有东西要给你。”顾竟成从身后拿出一个文件夹递给她。

　　凌嫣接过来一看，是两份名单。第一份写着一些靠谱的经纪人资料和他们的联系方式，第二份写着一些正在跟他的经纪公司谈解约的歌手的详细资料。

　　凌嫣兴致瞬间低落下来：“这是什么意思？”

　　“我还是建议你继续唱歌，别埋没了你的声音。”顾竟成的声音有些清冷：“如果你实在想做经纪人，这些歌手人品可以，签约费用也不算太高。”

　　他这是在把她往别人那里赶呢，凌嫣心里是说不出的失落。

　　她无言，沉默了一会儿，倏地站起身子，把窗台上那束写着“爱你”的玫瑰花一把扔进垃圾桶，然后，给玻璃花瓶倒了些水，插上她买的那一束。

　　“你慢慢吃，我先回去了。”她转头跑开。

　　顾竟成怔了怔，低头望向她送的爱心早餐。

　　没有包子饺子，却一屋子醋味儿。

　　原来，昨天的事，她也不是一丁点都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