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魔杖》流剔透

71、无法无天的朋友

　　女仆提着裙角在柔软的地毯上小心翼翼地快步行走，为即将到来的宴会忙碌准备，府邸内的家族骑士不由自主地和从战场上归来的沉默同僚们拉开了距离，即便是沐浴也难一次将他们身上的血腥味清洗干净。
　　与此对比小姐依然如往常一般一尘不染地静静坐在花园之中，米黄色的阳光洒在她埋首处理公文的身影上，仅仅是侍立一旁就叫人心旷神怡。
　　不过家主战死之事仍让他们的心头蒙上阴霾，不知年幼的小姐能否挑起歌德默尔斯的重担，连兰斯洛骑士都已经悄悄离去，家族内人心浮动一瞥便知。
　　奥尔薇丝抽出处理过的几张公文，眉头皱了皱，却又散乱地将其插了回去，摇了摇桌上的银铃。
　　“家主，您唤我？”，梳着整齐银发的老者微笑着走进花园行礼。
　　“乌西克，你对于哈斯雅特有多少了解？”
　　“太子殿下？”
　　“不错。”，奥尔薇丝接过赛维亚拉沏好的茶抿了一口，“陛下找了个督查军务的由头将殿下派到平平无奇的布尔省，真叫我感到疑惑。”
　　老管家的笑容却变幻起来，“也许是给太子殿下积攒一些政绩？毕竟三皇子弗雷德里克自劳拉归来后风头正盛，让朝中多了许多偏颇之语。”
　　奥尔薇丝眉头舒展开来，侧首和老者相视一笑，“有卡佩家族撑腰的太子殿下来插手省军，我的确是要暂避锋芒，被我收拾的服服帖帖的史丹尼主教也被调了教区，看来有人是真的气急败坏了。”
　　“家主可有对策？”
　　奥尔薇丝摇了摇头，“对策？不需要对策。布尔省大半存粮被急调边境，由于清洗又误了春种，定然撑不到秋收。要不了多久，气势汹汹查旧账的太子殿下就该来求我了。”
　　“您好像完全不担心议事会那边。”
　　“布尔省经我父亲长期经营，本就是块难啃的骨头，而劳拉公国幅员辽阔，战事接连大捷，贵族们自知如何取舍。不过习惯于煽风点火的易福萨家族向来精力旺盛，而世仇琉努克家族亦会暗中摩拳擦掌。”
　　奥尔薇丝有些恼怒地敲了敲桌面，“查出帝都刺客和孔雀雇佣兵的主使了吗？”
　　“所有的线都被提前切断了，很像是易福萨家族的作风。”
　　奥尔薇丝冷哼一声，“也有可能是他们为别人收掉了后脚，他们一向乐得如此，这些恶心的家伙奸诈卑鄙，难以想象竟没受到教训繁衍至今。”
　　“有人利益受损，自然就有人被卖了人情，同时捏住了把柄。”，乌西克瞥了瞥家主，“好像我们家族也有几件...”
　　“嗯？！”，茶盏重重地落在玻璃桌上，奥尔薇丝瞪大了眼睛看向老管家，“我父亲..他凯洛格公爵竟然也会犯下这种错误？”
　　老者微微抬了目光，叹了口气，“谁又能真正将一切算在掌心呢？”
　　“那亲爱的斯考特叔叔呢？”，奥尔薇丝冷笑道，“听说他如今只剩一个羸弱的小儿子，夫人亦是病魔缠身，如果听闻家族绝后的噩耗他会不会真的疯掉，落得世间干净？”
　　乌西克苦笑道：“您的想法和公爵倒是一脉相承，斯考特的上一个儿子....”
　　奥尔薇丝愣了愣，“我..父亲..做的？”
　　“无甚裨益。”，乌西克叹了口气，“得知儿子死后斯考特成天酗酒，无意中强了府中的一个女仆，便有了如今的琉努克少爷。”
　　“这么随便的吗？”，奥尔薇丝横眉道，“这些大贵族一点底线都没有，真是棘手。”
　　乌西克神色复杂地瞥了家主一眼，默而不语。
　　“对了。”，奥尔薇丝脸上忽地敛去笑意，眯起眼睛看向她如同亲人一般信任的老者，迫使他直视自己的目光，“兰斯洛去哪了？”
　　茶盏内的水面平如原野，小姐从面容上收纳了笑意的眼睛内却若有若无地藏着一丝杀机，尽管知道这缕杀机指向何人仍然叫他站立难安。
　　“露西娅小姐来到府上的时候他便自顾自地留下一封休假的书信消失了，老仆亦不知道他的去向。”，乌西克只觉得膝盖和肩膀隐隐作痛。
　　“休假啊。”，奥尔薇丝笑了起来，“还真像他的作风。那便让他休假去吧。”，她转首看向锋所的女仆长，“赛维亚拉，去给我们家族的首席骑士结清那月的余俸，免得他的假期潦倒得捉襟见肘。”
　　她再次端起茶盏，嘴角扬起，“兰斯洛生性放荡不羁，只怕他再难回到家族中受约束了。你说是不是，乌西克？”
　　老管家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只将头低得更低了，却没有回答，花园中忽的安静下来，原来家主已然又埋首于公文事务之中。
　　唯有沐浴方能奇迹般的将人的疲倦一扫而光，热泉从趾尖漫上膝盖，直到那圆润白皙的肩头才止步下来，她伏在池畔，唯有银发的末端在泉中晶莹摇曳。
　　她恨不得连如此的闲暇都不留给自己，仿若每一刻的闲暇都使她背离目标疾驰而去。
　　如果老师在一定会责备自己吧，责备自己义无反顾地误入歧途。
　　这不由得使得她反复思考老师心中生命的意义，却无法给自己的心一个答案。
　　也许有朝一日她站到了老师的高度，她会明白吧。
　　她从紫晶戒指中取出双翼鬼巫的幽泣之心，“尼莫西妮雾铠”的诸多材料一同在风系魔法的支持下在上空中微微旋转，她展开双臂，仰泳在浴池中和她曾经拥有生命的魔法器物相互注视。
　　原本一切在泰坦帝国的财力都可集齐，只不过她故意漏了一样，那日在马纳卢氏峰下联系所知的骨爪。
　　“我很畏惧。怕冒险终结，我的心变化，我离他们而去。”
　　半空中微红的魔法阵一闪，冥眼萝猫自发地共鸣召唤阵扑到了她的脸上，奥尔薇丝拎起它的后颈扔到一旁，它却在浴池里幻化成了弗雷德里克三皇子的样子盯着她赤裸的身体假装若有所思的样子。
　　奥尔薇丝既觉得尴尬又有些好笑，一阵微弱的电流便将它打回原形，才抱到怀中。
　　“是的，除了你以外，我们小队里还有许多共同回忆，冥冥中一定有一根丝线将我们联系在一起，我愿意相信那便是命运，让以后的我也会无悔于现在的心情。”
　　门外忽的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女仆慌乱而压抑的低喊，紧接着是露西娅阳光的大叫声，“伊妮德，我进来啦！”
　　奥尔薇丝愤怒地拍了下水面，激起了一阵水花，“又来？真是无法无天了，给我拦住她！我是谁？啊？歌德默尔斯家族的家主沐浴时也能胡闯乱闯了？”
　　不过话一出口的瞬间她就后悔了，连夜之曙光都没拦住的露西娅又怎会在这么点距离下被拦下脚步，一路闷哼声不断响起时近时远，连亲王殿中遇刺时她的心中都没有如此忐忑和慌张。
　　活泼得意的少女裹着浴巾提起看似柔软的赤足一脚踹开了浴堂的大门，“伊妮德，你家府邸真大，我绕了一圈才发现是这扇门。”
　　奥尔薇丝气急败坏地左右四顾，抓起冥眼萝猫就丢了过去，却被露西娅兴致勃勃的一记手刀斩在毛茸茸的额上，惨叫一声后就消失在了召唤阵中。
　　奥尔薇丝突然愣了愣，将身子浸在水下，看着提恩、尤莱、玛卡斯穿着浴袍言笑有声地走了进来，甚至玛卡斯都没有注意到他在拖着锋所女仆的后衣领一路前行。
　　她裹上浴巾，在水面下如金鱼一般咕噜咕噜地吐泡，看着他们在浴池中舒展开身姿，其实每个人的脸上都有些疲倦。
　　他们都不是真正的冒险者，至少“火与剑的共舞”里的所有人现在都不是，奥尔薇丝十分明白这一点。
　　想要挣扎着脱离一切束缚，亦或是忘却身份寻取短暂的自由，可这战争将一切虚幻美梦敲得粉碎，命运将每个人都推到了岔路之上。
　　如何选择呢？
　　奥尔薇丝轻轻抬起眼眸，提恩犹豫地看着手中似金似木的公主娃娃，尤莱怅然地凝视着穹顶之上的夜空，玛卡斯坐在池畔转动着指上的婚戒，露西娅...
　　一个身影扑过来将自己抱在了怀中，她扬起的脸庞仍然是那般阳光，无忧无虑。
　　奥尔薇丝叹了口气，将头枕在她的肩上，抚过她被法师帽解脱的长发。
　　你才是最不坦诚的人啊，露西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