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魔杖》流剔透

69、暗道

　　马车在一望无垠的原野小道上平缓而行，雪的雾感完全远去，翠绿的春草在轻风下盈盈摇晃，偶尔有零碎的石砾使得马车产生小小的颠婆。
　　也许没有什么比这种祥和更能抚慰受伤之人的心灵。
　　车队忽的停下，她思索了片刻，将帘子拨开一缝，原来是到了一个农庄，温斯顿去请主人打些饮用的水来，农庄的主人体态微胖，温和敦实，热情地邀众人留宿一晚，可温斯顿却拿不定主意，频频向她的方向注目。
　　她戴上诺夫卡赠她的面纱，掀开帘子，点了点头，温斯顿为难的脸上顿时露出笑意，车队便在主人引领下有序地进入庄园。
　　奥尔薇丝将手放在温斯顿递前的手心中，微微一笑，举态拘谨地踏下了马车。
　　“艾伦庄主，这是我家的大小姐。”
　　艾伦笑了笑，召来自己的妻子儿女，让其一一行礼，“经常有贵族大人路经我们农庄，大家倒都习惯了，您家家主对女儿还真是疼爱，还用车队护送。”
　　“家主还在帝都聆听陛下教诲。”，温斯顿无奈地叹了口气，和艾伦相视一笑，“却也是没有办法。”
　　“真是动荡啊。”，艾伦轻垂下双臂环绕住围着他叽叽喳喳的儿女，凝视着远方。
　　奥尔薇丝眉尖轻扬，“您是指劳拉？”
　　艾伦有些惊慌地连连否认，“不，不，您不要在意，我只是随口一说。”
　　奥尔薇丝看向温斯顿，笑了笑，“我想也是，帝国对劳拉的战事正高歌猛进，毫无阴霾，我举家迁往边陲，父亲亦披铠即将前往战场。”
　　艾伦庄主尴尬地点了点头，吩咐仆人准备好晚上的食宴，便带着众人在庄园的花园内游览起来。
　　奥尔薇丝有些怀念地抚上花园内缠绕藤蔓的木梁，上面还有一道一道的深浅刻印，如同孩子的身高逐年生长。
　　她和父亲也有过这段回忆，即便是父亲性情冷酷，也曾将长高的她举上肩头哈哈大笑。
　　她垂下眼眸，她也曾和如今艾伦的孩子一样，吵闹地挤在父亲的身边，不愿让自己的存在被忽视于眼角。
　　但那些回忆却因稀少而弥足珍贵，成为怨恨生长的土壤，一想到随时会钻出个农场的孩子，她就不寒而栗。
　　如果不是歌德默尔斯的家主，你会怎样待我，您的女儿，如果不是歌德默尔斯的孩子，我会怎样待你，我的父亲。
　　真相永远隐藏在迷雾之中，即便经由人口，仍叫人不敢相信。
　　我们都权衡利弊，选择了更好的答案。
　　“姐姐，你怎么哭了？”
　　艾伦的女儿爱德拉被蹲下的她抱在身前，小小的身躯惊讶地挺立，柔软的手安慰般抚过她银白色的长发。
　　艾伦回首笑了笑，“远离家乡，毕竟还是个孩子啊！”
　　温斯顿愣了愣，神色复杂地瞥了艾伦一眼，孩子？不。
　　贵族的面具一旦戴上就再难摘下。
　　毕竟狮子连脆弱也会做成陷阱，你看环伺诸狼谁敢造次。
　　.........
　　老者隐藏在斗篷之下，有些仓惶地避开士兵们投向街道两旁的视线，内心的苦涩难以复加。好狡诈的手段，奥威薇丝，我的教子，你使我可还有一寸生机？
　　你伪装信任在起初对审判员们百般纵容，实则令人暗地收集罪证，你将我推上尊崇首位令我洋洋得意，却是为事后背黑锅埋下伏笔。
　　封锁布尔省使我焦虑之后，你布置好康威尔的兵众诱我前去，并早就指使好易来哲说出那番话来，醒悟的我还有什么选择！
　　死在狼团的剑下无从反抗，逃离康威尔坐实罪名！
　　你铲除了异己，笼络了民心，可即便是为了排除鞍前马后的盟友，独吞这布尔省甜美的硕果，这吃相是否也太过狠毒！
　　当日我微笑着看着那些贵族走上绞刑架时，你是否就在审视着我的脖颈冷冷发笑？
　　这便是那些大贵族的手段？
　　寒颤从足尖直升到老者冻得发紫的嘴唇，习以为常的权利旋涡却在今日使他产生了至深的恐惧，若这次能逃出生天，他只想抛下那审判长的虚荣，蜷缩在偏远的村落里安度晚年。
　　“迟了...”，贾锐斯汀叹了口气，侍奉大人多年的自己如何看不懂他脸上的阴晴变化，就连他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习惯破门而入的异端裁决所的审判员会如过街老鼠一般任人追赶流窜。
　　“真可怕啊。”，贾锐斯汀回忆起她绝美面容上虔诚而正义的神色，在政务厅内勤恳地埋首于各项公文的身影。
　　陷入最可靠盟友的重重布置，直到最后才意识到她倒戈一击，久经风浪的诺森审判长如同稚童一般任人玩弄，他这个属下又将面临怎样的结局。
　　想起她呈给陛下的信件，贾锐斯汀握紧怀中的魔器，疲惫写满了脸上，还有什么不在她的注视之中？
　　“奥尔薇丝已经离开了布尔省，易来哲他们还继续执行的任务一定十分重要。”，诺森看了袖中的灯盏一眼，灯芯的光亮逐渐减弱，“这是我们唯一能抓住的，最后的转机了。”
　　易来哲看着眼前披着黑袍的三个矮小的身影，便是他们循着蛛丝马迹引领着众人顺着圣骑士团的行军路径毫无偏差沿路返回。
　　不知这是家主手中哪一所的成员，若是这力量掉转头对着自己，真是让人毛骨悚然。
　　西尼尔时至今日仍然不知家主的安排，只在痛骂贾锐斯汀之余摸不着头脑，话虽如此，他手中恐怕要染上至深的血污。
　　不过显然老皇帝也不是善茬，谁能料想他们七弯八转竟没有到达荒野，而是来到了保罗省城繁华区的一座住宅，这儿离狼团总部的亚桓庄园仅相隔两个街道。
　　原来备受信赖的凯洛格公爵，一直在枕榻着老皇帝的手臂进入梦乡，不知道公爵是否知道睡梦中有一只想要扼住他咽喉的手蠢蠢欲动，还是知道此事而另有安排。
　　黑袍人趴在书房的地上摸索着，“有神术的味道。科菲，把试剂递给我。”
　　蓝紫中泛着晶莹颗粒的液体流淌在地面之上，许久后浮到空中凝聚成一枚雪白的戒指，轻轻的嗡鸣声后，地面的严丝合缝的石面忽的分离开来，显露出黝黑的通道。
　　“我想他们也不可能经城内离去，此处风流清爽，应该是有其他的出入口，我们下去看看。”
　　众人点燃火把，走下通道，许久之后，两个鬼鬼祟祟的人走进书房，相视一眼，亦是步入其中。
　　通道漆黑而漫长，人工打磨成的石壁慢慢变成了真的山岩，不知是否是走入了山腹之中，尽管引路的黑袍人步伐毫不犹豫，但跟从的众人心中却有些忐忑。
　　他们已不知走过多少个岔路，这里竟如同地下的迷宫一般。狼团虽也打穿了山腹，可皇帝毕竟不是地头蛇，如何在别人的眼皮底下悄无声息地将这一工程完成。
　　“别想了，这应该不是你们人类所为。”，那为首的黑袍人看了看西尼尔迷惑的神情，“考虑到没有甲士壁雕一些花俏的东西，应该不是血族，可能是矮人或者其他的地下种族最初建造，然后被人类利用修缮。”
　　“矮人？”，西尼尔愣了愣，“这儿是人类王国的中心地带，没有矮人出没啊。”
　　那名为科菲的黑袍人冷笑一声，颇为尖锐，“或许是几千年前的事，谁说的准？更何况，你觉得你们人类的地盘是怎么得来的？”
　　“科菲！”，为首的黑袍人埋怨了一声。
　　这下三个倒是一同闭上了嘴。
　　“帝王手中掌握着许多秘辛，这倒不足为奇。”，易来哲笑了笑调和气氛，“听说帝国还曾抓捕过北境冻土上的蛮荒种族，试图得到他们藏于血脉中的一些天赋。”
　　“哦？”，为首的黑袍人倒是第一个按捺不住，其他的人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那些种族曾与帝国联手一同在冰雪北境对抗巨人，他们不畏严寒，五感灵敏，与依据城墙方能与巨人作战的帝国士兵不同，他们即使在雪原上亦能和巨人厮杀搏斗。”
　　“帝国苦于惨烈的伤亡，悄悄诱捕了盟友族群中的一些女子，试图通过混血来发掘秘密改变局面。”
　　“毫无疑问，联盟破裂了。”，科菲耸了耸肩说道。
　　“不错。刚烈的蛮荒种族从此拒绝人类的任何请求和联手，消亡在了巨人的肚腹，帝国也因失去盟友在四十年前差点经受覆灭之灾，如果没有麦迪逊公爵，后果不堪设想。”
　　科菲瞥了瞥易来哲自豪的面容，“歌德默尔斯家族的确是辈出英才，救奥耳曼于水火，但我也没见你们人类皇帝对历代家主有和那倚仗相配的信任。”
　　易来哲眨了眨那只独眼笑了笑，“可我们的历代家主却也没太在乎皇帝的想法，他们坚定而令人敬畏地走在自己的道路之上。”
　　科菲冷哼一声，但没有反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