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脉崇拜》越鸟巢南

3、三

　　血奴退下之后，席间又呈现出一片和谐热烈之态。
　　随着宴会逐渐接近尾声，高谈阔论成为了贵族们的主要活动。
　　在拉蒙森，大多数贵族因为政见不同分为两派，有激进且排外的鹰派人士，也有政见相对温吞的鸽派。在有大公爵时，所有人都服从大公爵的命令，自然统治者是哪一派，政治风气就往哪边倒。大公爵空缺期间，一切政令由元老院签署，故而两派贵族经常在元老院会议上争论不休。
　　一直以来的几位世袭侯爵之中，只有沙里曼德家族是传统鸽派，迈坦维和奥伦迪亚则是彻头彻尾的激进党。不过自从西文继承爵位并且带回来一个人类情妇，卡多雷恩家也开始逐渐向保守党靠拢，成为了摇摆的中间地带，使得大贵族们在发生分歧时往往平分秋色。
　　幸而这些贵族虽然政见不同，却一点不影响通婚，往往沾亲带故的，所以今天卡多雷恩家族的宴会上，不同派系得已齐聚一堂然后不出意外地又一次争论起来。
　　大人们聊着军国大事，米耶塔自然听不懂也无从参与，只能默默吃完了自己的东西，然后把注意力放到了刚刚那个海因带来的血奴身上。
　　趁着众人没有注意，米耶塔悄悄跳下椅子离开了餐桌，来到刚刚那人蜷缩的墙角落里，好奇地打量着那个瘦小的少年：“你是人类吗？”
　　人类少年看见一个陌生吸血鬼朝自己过来，早已趴在了地上不敢抬头，听到问话才犹犹豫豫地回答：“是的。”
　　海因虽然看上总是面带笑容，一派风流幽默的样子，但实际对于自己的血奴都有着严苛的管理。再加上他无论在吸血或是一些特殊需求的解决上，都有着不为人知的冷酷一面，使得奥伦迪亚家的仆役和奴隶都从心底惧怕他。
　　“你不用这么害怕的。”
　　人类闻言抬起头，快速地瞟了眼这个小吸血鬼。毛茸茸的黑发看上去很柔软，睁着一双人畜无害的黑眼睛，看上去就像个漂亮的洋娃娃。
　　米耶塔见对方看自己，便试着露出了一个尽量和善的笑容。
　　看见对方一口平整的白牙后，人类明显愣了一下，片刻后才恍然：“混血种？”
　　“很明显吗？”米耶塔看上去有些苦恼。
　　“对不起，大人。”人类意识到自己的不恭敬，立刻又低下了头，不过神色间比原来更多出几分疏远。
　　在血奴中也有很多混血，往往是一些奴隶和不大检点的低等平民吸血鬼之后。对于奴隶来说，这些长着尖牙的主子是令他们恐惧且必须尊敬的存在，而同类是他们所互相同情和依靠的，至于混血，在两边都得不到认可。混血一旦成功渡过了自己的转型期，长出尖牙，就可以摆脱奴隶身份，所以血奴一般把他们视作背弃者。但是眼前这个小孩明显是高等贵族的后代，又与那些奴隶之子有些不同，海因的血奴心中对此充满了憎恶、嫉妒、又不得不恐惧、尊敬的情绪，却不敢有丝毫的表露。
　　向来比较敏感善于察言观色的米耶塔看出来对方并无与自己多做交流的意思，只得失落地走开了。
　　原本第一次见到人类，他还以为自己或许可以认识一个不那么在意他血统的朋友，可现在看来，即使是人类也没有把他视作同类。强烈的认同感危机一下子淹没了他，以致于满腹心事的小混血连路都没有好好看，没走几步便撞到了一个人。
　　正心情不好的小少爷难得起了脾气，略有些恼怒地抬头，却对上了一双充斥着暗沉沉红色的眼睛。
　　“对不起，哥哥。”米耶塔神色一变，带着些许慌乱地后退了一步。
　　克莱尔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生气的迹象，但是很快注意到了弟弟身上沾染的血奴气味。
　　“去洗澡，”克莱尔微微皱眉，“以后少离人类那么近。”
　　在拉蒙森，血统压倒一切，除了那些高等纯血贵族，很少有人胆敢与永恒血瞳长久对视。
　　米耶塔听见这话，看着那双骇人的红眼睛，更加惊惶而不知所措，一旁的仆人连忙上前把他从克莱尔面前抱开让出路来。
　　“快去换件衣服吧表哥，那些人类说不定有什么怪病呢。”巴不得把这个混血远远扔出拉蒙森的逊尼在一旁煽风点火。
　　“胡说什么，奥伦迪亚家族的血奴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克莱尔没理会逊尼的话，但在还是转身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了。
　　逊尼乜斜着眼朝一旁倍受打击的混血嗤笑了一声，似乎获得了什么天大的胜利似的。
　　米耶塔困惑于对方莫名其妙的敌意，却又无法做出任何反抗，只能任由仆人把自己抱去洗澡然后领回二楼。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一只黑色小猫正蹲在床上一丝不苟地舔着爪子，听到有人进来才停下动作竖起耳朵。
　　“你一定也不想跟着我吧，”米耶塔关上门，语气低沉，“这里没人喜欢人类混血。”
　　“喵。”
　　“要不然把你送给哥哥吧……不，不行，他不会要的，已经给过我的东西他一定会嫌弃。”米耶塔想起刚刚的那一幕，有些委屈地缩在椅子里抽了抽鼻子。
　　“喵？嫌弃我？必不可能！我很稀有的！”黑猫见对方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继续骄傲地舔了两下爪子，“干吗这副表情，少见多怪。”
　　“你会说话？”
　　“当然了！我可是高等智慧生物。”黑猫昂起下巴，“你为什么这么自卑，我看你也没缺胳膊少腿啊。”
　　“因为所有人都讨厌我的人类血统。”年纪不大的小孩在陈述事实时平静多于悲伤，似乎已经接受了现实。
　　“那是他们不识货。混血结合了两族的杂交优势你懂吗，汲取二者的特长，比纯种更优秀。”虽然他一时也想不起来人类这个种族到底有什么特长。
　　“真的？”米耶塔有些狐疑。
　　“当然！”吧……黑猫默默在心里加上了一个疑问词。
　　“你叫什么名字？”尚且年幼无知的小屁孩立刻高兴起来，趴在床边上问道。
　　“你是我的主人，在你为我取名之前我没有名字。”
　　“小黑？”
　　“你还不如叫我布莱克更像话点……”
　　“那就布莱克吧。”
　　“……”姓名乃身外之物，黑猫自我安慰道。他实在不太明白一个卡多雷恩家的贵族后代怎么能想出这么庸俗且毫无品味的名字。
　　米耶塔摸了摸黑猫后背上柔顺的皮毛：“你真的愿意跟着我吗？”
　　就算不愿意又能怎么样，都被海因那个大魔头送出来了，他要是敢反抗还不得被活活剥了皮……布莱克心里苦水横流，却一点也不能表现出来。
　　“快签契约吧，签了我就是你的了。”布莱克直起身，两只前爪颇为滑稽地挥舞了两下，一张由粒子一样光芒组成的契约就出现在他面前。
　　米耶塔看着面前忽然出现的东西一时有些傻眼。他原本以为海因叔叔送给他一只猫只是当宠物养，没想到对方不仅会说话，竟然还会魔法，看样子是头魔兽而不是普通的猫。凭借他有限的知识也知道，魔兽一旦和什么人签订了契约就再也没有自由了……
　　连米耶塔自己都觉得这样的智慧生物跟着自己着实是有些屈才。
　　“别犹豫了，快点，”布莱克哭丧着一张没有人看得出来的猫脸催促道，要是他不签，被海因知道了，绝对要他好看。
　　“这……我该怎么做？”
　　“把手伸出来，按在上面。”
　　米耶塔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按在了那张浮动的虚无之物上，对面的布莱克遂抬爪与其掌心相对。
　　柔软的猫咪肉垫接触到混血小孩稚嫩的掌心，夹在中间的契约立刻化作光芒四散开来，又重新汇集在一起没入二者的额头。
　　米耶塔闭着眼，感到一阵奇异的清凉钻入脑海，再次睁眼时看着眼前的小猫就充满了难以言明的亲近与默契，似乎与对方的所有情绪思想融为一体。
　　布莱克也是第一次做签订契约这种事，一想到自己以后就要被打上专属于某某的烙印，就不由悲从中来，转身对着窗户陷入自闭之中。
　　米耶塔自觉理亏，却又不知道怎么哄他，苦思冥想了好一会才灵光一现，跑出了房间。
　　已经失身的黑猫正兀自神伤，忽然一阵香气钻入鼻子，打断了他的伤春悲秋。
　　“喵！”巴掌大的黑猫一下子把头埋进了满盘子的烤肉之中。
　　“你慢点，不够我还可以去拿。”米耶塔被他三个月没吃过饭的样子吓了一跳，生怕他埋在肉里把自己憋死了，连忙劝道。
　　布莱克挥挥爪子，狼吞虎咽，待到吃得肚子鼓了一圈后才打了饱嗝：“你还挺上道的嘛。”
　　尽管不明白什么意思，但大概知道在夸他的米耶塔腼腆地笑了笑。
　　“其实呢，我也不是不乐意跟着你啦，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平时多让我见见你哥就行了。”黑猫娇羞无比地用两只爪子捂住脸。
　　尚且是个孩子的米耶塔不是没见过那些贵族小姐看克莱尔的样子，不由本能地怀疑这只猫是不是对他哥哥有什么不轨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