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章 ...
-
不得不承认，连清涵对冰嬉是很好奇的。
他自幼长在南方，连雪都没怎么见过，但他却知道北方的冬天，冰嬉是一种很常见的热闹活动，大家会穿着冰鞋在结冰的湖面上或是河面上舞蹈、蹴鞠等等。难得有这样的机会，他当然很想去看一看。
于是，虽然他并不想看见墨浔，还是颇有期待的去了。
何况，他也不能抗旨不去。
连清涵来到御花园时，湖面上正在举行冰上蹴鞠，时不时传来文武百官的喝彩声。更有许多擅长冰嬉的人穿着冰鞋近距离围观。连清涵循声一望，只见墨浔穿着黑色的裘皮大衣，翘着腿坐在冰床上，一边观看比赛一边举杯痛饮。
他还是披着发，那副样子不像个君王，倒像个放浪不羁的剑客。他远远看见了连清涵，便招手让他过去。
连清涵到了冰床前，墨浔一伸手将他拽了上去：
“你应当没见过这样的情形，既然来了华京，便好好开开眼界吧。”
他语气有几分傲然，却不带奚落或嘲讽，连清涵心中觉得新奇，便安心坐了下来，正打算投入观看，却一眼瞥见墨浔的酒盏竟是一只用人的骷髅打磨成的，不禁心里微微一动。
墨浔察觉了他的异常，顺着他的目光打量了一眼自己手中的酒盏，冷声道：
“怎么，怕了？”
连清涵其实也并非有多么惧怕，便问道：“这是不是那位曹将军的……？”
墨浔将酒盏端起，那骷髅的两只黑乎乎的眼洞正好对着连清涵的脸：
“正是。孤领兵踏平呈邺国之时，我方大将曹迫居然联合敌军背叛孤，于是孤便斩下他的头颅，再将其做成酒盏，让所有人都知道叛徒的下场，以儆效尤！”
这场战斗连清涵知道。当时墨浔被曹迫和呈邺国的军队夹击，敌众我寡，情势十分危急。但墨浔却巧妙利用地势，从狭长山道两旁的峭壁上推下巨石攻击敌军。打乱敌方的阵型之后，他领着精锐冲入敌阵，直接取下了曹迫的人头，将两万叛军重新归于自己麾下。最后竟是以少胜多，击败了对方的十万联军。
当时墨浔才十六，是他登基之后发动的第一场征战，也令他名声大噪。而后他将曹迫的颅骨做成酒盏端上宴席之事，令他第一次得到了暴君的头衔。
连清涵没想到今时今日有机会一睹这天下绝无仅有的酒盏的风采。
但他能够理解墨浔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略一沉吟道：“陛下恐怕也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切勿忘记遭到背叛这件事吧。”
墨浔听了，眼中一凝，深深的盯住了连清涵。
他确有此意，但却从未指望有人能够懂自己的想法。所有的人都认为，他这样做凶残暴戾，无非是为了震慑朝堂和他国，让人惧怕他、服从他，在他面前颤栗。
但其实在他心中，他更希望通过日夜使用这酒盏，来提醒自己人心不古，永远铭记自己失策遭到背叛的耻辱，以杜绝类似的事情再度发生。
没想到这个替身质子居然能懂。
他眯眼打量眼前这冰雪清丽的人，只见连清涵淡然笃定，眼中微微晕开一抹清雅的神色，与这洁白无瑕的雪景交相映衬，竟又与心中那位惦记多年的人重叠了。
墨浔忽然觉得心跳得很快，喉咙发干。
不禁又想起那夜连清涵在自己怀里如玉般洁白的肌肤和一脸隐忍的样子来。
不知是为了掩饰这异常的情绪还是什么，他一把捏住了连清涵的下巴，用力将他的脸拉近：
“大胆！孤问你了吗？！”
“……我失言了。”连清涵惊了一惊，被他口中的酒气喷到，一下便想起那晚他以口为自己渡药酒之事，禁不住眼中闪过水波，心跳加速起来。
像是有心灵感应似的，墨浔也想到了同样的事。
“……”一瞬间，二人相对无言，眼神交会，气氛莫名其妙的变得尴尬起来。
连清涵感到气氛不对，正在犯难，却听见冰面上传来激烈的喝彩声。所幸有这样一出，总算是打破了两人之间僵持的局面。
连清涵扭头往湖面望去，原来是蹴鞠的队伍有人进球了，惹得周围的人欢呼的欢呼、扼腕的扼腕。
墨浔心里却是极为恼火，他本打算顺势吻住连清涵，结果被生生打断。
侧头去望着连清涵一脸好奇盯着冰上比赛的模样，他又想，罢了，又不急于一时，反正他就是自己的掌中之物。
便冷冷问道：“对冰嬉有兴趣？”
连清涵微微一笑：“是，第一次见这么有趣的活动，可惜我并不会……”
墨浔站起了身，一把将他拉了起来：“孤教你。”
·
“……？？？”连清涵以为自己听错了。
狗皇帝居然要亲力亲为教自己？
却见墨浔已经吩咐宫人们去取来了两双冰鞋，给二人换上。
墨浔扶着连清涵起身，连清涵从未玩过这个，一时紧张得一动不敢动。墨浔不耐的握住他手：
“孤拉着你还怕什么？”
“……”连清涵本能的还是全身僵硬着，恨不得使出内功来维持平衡。但他知道不能就这样暴露自己的功夫，只好深深压下内力，在墨浔的引导下艰难的迈出了第一步。
一脚下去，咦？好像没有想象的那么难以维持平衡？
于是胆子就大了些，又迈了一步。
这一步用力有些过了，连清涵身子向一旁歪去。他正心中惊骇，墨浔已经用力将他拉回身边。
连清涵一个踉跄正好扑到墨浔怀里，下意识的搂住了对方的腰。抬起头来，两人距离近在咫尺，呼吸再度交错了。
“……”连清涵脸上有些发热，此时墨浔的手也正好牢牢捏着他腰。他觉得被碰到的位置也好像在发热。
“学得不赖。”墨浔的眸子静静的注视他，语气轻描淡写，脸上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连清涵定了定神，又大胆迈了几步，很快便掌握到一定的诀窍。他抓紧墨浔的手，放松了肢体，竟然连续稳稳的在冰上溜出去好几步。
不禁心里便一阵欣喜：这冰嬉是真的很有趣！
墨浔在一旁侧眼看他，见他面上情不自禁的露出开心，淡淡的别过了头。
“你学得很快，”他淡声道，“不如加速试试。”
说完，他不等连清涵表态，便拉着他快速往前滑去，连清涵猝不及防，顿时紧张得要命，只好由他拽着往前疾驰而去。
“陛下！”连清涵有些惊惶，叫出了声，“慢一点，我还不太会……”
墨浔“啧”了一声：“孤没耐心教蠢货。”脚下的速度竟是完全不减。
连清涵只听见耳边风声呜呜作响，脚下已经完全失控，只能任由墨浔拖着往前飞奔，却在某次拐弯的一瞬间神奇的捕捉到了节奏感。他飞快的调整步伐，让自己跟上墨浔的速度，尽量维持身体的平衡。
这时，文武百官已经纷纷注意到陛下从冰床上下来了，一起侧头来观看二人。
大臣们、宫人们交头接耳：“陛下旁边那位是谁啊？”“听说是风熙来的质子？真是位美人呢……”“他不是侍寝被陛下赶出养心殿了吗，没想到竟是如此倾国之姿？！”“是，据说是代替他那位六国第一美人的太子哥哥来的……”“我认为他这模样也不比他那哥哥差呢……”
连清涵对适应墨浔的速度疲于奔命，顾不上听这些闲言碎语，但是墨浔却一一听在耳里，不由自主的觉得烦躁难当。他一时有些后悔让众人看到连清涵。
早该把他锁在宫里才是！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烦躁，只是对这些议论一句也不想听了，便下意识的迅速减慢了速度。但他忘了连清涵还是个新手，无法控制好速度，一把没能抓稳他的手，眼见着连清涵的身子在冰面上直直的向外飞了出去。
“……”那一瞬间，连清涵只觉得自己要粉身碎骨了。这么大的离心力摔出去，估计要受伤不轻……
狗皇帝为什么突然减速啊？！
这个时候他还记得不能暴露自己的武功，只好把心一横，双眼一闭，任由身体往远处飞去……
完了，这回不残也得骨折……
然而，预想中的粉身碎骨并没到来。
恍惚中有个人影如燕般飞了出来，稳稳接住了自己。
连清涵怔了怔，睁开了眼。
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头飘逸的墨发，有几缕扫上连清涵的脸，冰冰凉凉的，如丝绸般光滑。
接下来是那人颜色有些浅的眸子，像清泉洗涤出的琥珀，焕发出清明的光。
最后，是那极为低沉好听的嗓音，梦呓般在连清涵耳边说了一句：
“小心了。”
听到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却又好像有些遥远的嗓音，连清涵周身微微抖了一抖，瞳孔蓦然缩紧。
他几乎是不敢相信的望向眼前的人。
这是个极为俊美的男子，清瘦的脸庞上挂着儒雅的微笑，让人如沐春风。他稳稳抱着连清涵，在冰上运功回旋了两圈以缓冲巨大的冲力，最后徐徐停了下来。
他乌黑的长发跟淡蓝色的衣裾也随之飞旋，再缓缓垂下。
那一瞬间，连清涵仿佛看见了绚烂樱花在冰天雪地里绽放，甚至闻到了淡淡幽香。
一阵恍惚中，竟然觉得，原来世界也可以很美好。
他瞪大眼细细打量眼前的人。
如果说墨浔的俊美是霸气横生、十分具有侵略性的，这年轻男子便是优雅清隽、如同四月春风般的温润柔和。即使与他贴得这么近，他周身也散发着宁静的气息，让人一点也不觉得压迫或者局促。
他站定，便如同冬日里一道绮丽风景，足以夺走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最最重要的是，他是连清涵朝思暮等了好久的人。
连清涵眼中闪动着难以克制的激动，只轻声嗫嚅着说出几个字：
“宁王……殿下……”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章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