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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第 6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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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竖回宫的时候,花季睦正从麟德殿退下来,脸上表情瞧着有些不太爽利。只是那么勾了勾手指头,小竖便是到了他跟前。
“我说你去了哪儿?”花季睦瞥了他一眼,言语中颇有些不耐烦,“适才差人到处找你都找不到。”
“为着太子妃的病情,出宫去了曹府?”这事儿小竖不敢瞒着他,出宫去了哪儿是很容易查到的事,至于那谈话内容他可没想告诉眼前这个人。
花季睦挑了挑眉,“情况如何?”
“曹小姐安好,病情已见妥,曹大人那边问什么时候能见过公公一面,说是公公您为太子迎亲一事奔波劳苦,他想要当面致谢。”小竖回道。
听他说这话,花季睦的表情稍稍缓和了一些:“这件事你办得不错,至于曹安那边,什么时候见面,这得容我仔细想想才好。”
“那我改日找个机会就这么跟曹安回了话去。”小竖点了点头,又续问道,“敢问公公,您刚才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儿?”
花季睦挥了挥手,道:“不过是皇上问太子大婚的事安排得如何,许久找不着你的人,所以方才我已经跟皇上那边回了话了。”
小竖听他这番话,忙问道:“那曹家小姐的事儿……皇上那边……”
“我今天已经跟皇上提了这事儿,说曹家小姐身体抱恙。皇上很担心曹家小姐的病情,怕耽误了大婚。所以着太医院的吴沉水亲自问诊。”
小竖吃了一惊,回道:“吴沉水现下不是只给皇史宬那边瞧病!?”
花季睦撇了他一眼,“这太子妃可是跟太子有关系,又有什么比着自己的儿子还要重要的事?”
“那倒也是,平时关系就算再如何不睦,这也好歹是父子不是?”小竖小心的回着话,冷不防却瞧见花季睦的脸上浮现了一抹带了些嘲弄的笑来。
“父子??可不是么?父子……呵……” 花季睦回首瞧了瞧那灯火通明的宫殿,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的道。
不明白他那话里的意思,小竖又道:“现下皇史宬那边……”
花季睦伸出手指头来,搁了嘴边,在他跟前做了噤声的姿势来,小竖知他的意思,于是当下便是住了嘴没有再提这事。
瞧着他明白自己的意思,花季睦方才慢悠悠的伸出了自己的手。小竖心领神会的赶忙上前,一把扶住了他的手,嘴里也不忘道:“公公留心脚下。”
花季睦迈下台阶道:“今儿个我也乏了,你且安排几个机灵点的在这里守着。”
“小的知道了。”
小竖弓着腰扶着他,轻轻了招了招手,便是有几个小内侍凑到了跟前,细细的嘱咐了几句之后,瞧着他们走开,小竖才亲自扶着花季睦往那宫里的常住之处去了。
那宫里的长廊,幽深且阴暗,一路上就算是有着路灯引路,可是那花木丛生,在这十月的初秋深夜里,云重星稀,半点月光不见不说,就便是小竖叫人掌灯前行,也只刚刚瞧得见脚下的路,而至于那前方的路,是个什么情况,全然不知。
绕是花季睦在这宫里呆了十数年,而今也上了些年纪,如若不是小竖扶着,怕是少不得要摔几下了。
好不容易回了住处,小竖把身边跟着的人都遣了去,亲自奉了茶,想着他今天那神色有些不太爽利,于是又替他捶腿捏肩来,眼瞧着花季睦在自己的一阵按捏之下,那神情稍稍变得缓和,小竖心下才觉得稍稍的安稳了一些,方才试探性的问道:“公公,皇上今儿个没过问顺喜儿的事?”
花季睦闭着眼,回道:“过问?天天让着吴沉水问完诊就回麟德殿,为的不就是第一时间知道顺喜儿那小子伤情恢复得怎样?如若这样都算不得过问?那我倒也不知道什么才算得过问了?”
小竖揉着他的肩,继续道:“可眼下离着文渊阁那事儿都过了一个多月了,虽说现在宫里没人再提这是事儿,可着这没有个说法儿也不是一回事儿啊?”
“皇上那儿没说,我现在也不好揣测。不过照着这宫里的规矩来说,他的确是犯了死罪,虽不至于拨皮实草,但是那乱棍庭仗致死也是跑不了的了。”
“话儿是这样说,可是公公您也是知道的,这事原也错不在顺喜儿。”
花季睦抬眼看了他一眼,道:“你今儿个是怎么了?怎么就老顾着那顺喜儿说话?”
小竖干笑着回道:“您可真是火眼金睛,我这才说了几句,就被公公您给瞧了出来了。我虽是为着顺喜儿说话,不过实则是为了公公您。”
花季睦挑了挑眉毛,没有打断他的话,小竖于是吞了吞唾沫继续道:“,咱们虽不说他在伺候皇上的事儿做得如何,至少皇上那边并未因此迁怒到公公您身上不是?眼下为着他私会太子的事情,皇上已然是动了怒气,虽没说到底要怎么发落他,可是他毕竟是花公公亲自挑了给送去的麟德殿,所以这事儿要是真的追究下来,小的也是怕有人要在这件事上做些个文章,到时候皇上那边恐怕也是不好交代的。”
花季睦冷笑了数声,道:“我知道你说的是李丛礼,倒是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来说。”
“文渊阁那位李大人……”
“什么李大人!?”花季睦突然睁开了眼,原本搁在小竖身上的腿猛然抽了回来,白净的脸上也猛的多生了恶狠狠的表情来,“不过是文渊阁一介侍讲,仗着是蓝太师的门生才得了东宫侍讲的资格,如若当初不是……!?”
话到此,似是觉得自己话里有些不妥,花季睦猛的收了声,半晌之后方才改口道:“他一个文渊阁从四品的小小侍讲,官不至内阁,不过是攀着东宫的身份才有今日的位置,就凭着他与东宫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的关系,我谅他也不敢在这件事上再耍什么花样。”
“话是这样说,不过当初文渊阁的事也是他闹到皇上那边去的,小的还是觉得他这个人有些不太靠谱,所以这才斗胆跟花公公您这么一提。”
“李丛礼这个人心里盘算些什么,我心里清楚得很。不过就算他再多的心眼,在我花季睦的眼里他也不过是一条尿坑里的泥鳅,是掀不起多大的浪头来。”
见他在李丛礼的事上,不再开口说些旁的来,小竖便也不好再开口说什么,只得改口问道:“那么顺喜儿那边,公公您还能想些什么法子?他也算是在麟德殿里当了些差,也算是跟我有了些交情,若是就这样看着他把命送了,我还是觉得有些于心不忍。”
“于心不忍!?”花季睦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道,“小竖,你这心软的毛病也合该改改了!这件事儿,眼下圣上不开金口,顺喜儿那事儿谁也不敢插嘴,你没瞧见东宫都被禁足了,便是我便是我也只能等着那位开口!”
说到此,花季睦又愤愤的骂了起来:“可着当初我瞧着他还算机敏,才送他去皇上身边。本是指望着他能多得些宠爱,日后能替本公公解些烦忧,也不枉费了我对他的栽培,而今闹到这般田地,真是悔不该当初!”
虽是嘴里说着这样的话来,但是花季睦心里确是有了些旁的计较。
明明是活该被刺死的人,偏偏怎么就活了过来?可见这人还真是命不该绝了。
姑且不说这诡异死里逃生的事儿,那顺喜儿犯了这宫里的最大的禁忌,赫连勃虽没说对着他到底要是罚还是怎么着,就凭着单让太医院院判一人给他瞧病的态度来说,这顺喜儿的小命儿是且死不了了的。
说起来,这事儿还是真是让花季睦觉得有些闹不太明白。
花季睦自认为在这宫里头呆了也算有些年头了,他说不上对那个男人百分百的了解,可也算得上把对方的脾气秉性摸了个七八十。
这麟德殿里从来也没有什么新鲜事儿,那些个被他挑进来的侍寝的小内侍们,有机灵的,也是呆愣的,可是确是没有一个能真正的让那个男人挂在心上的,毕竟,在这后宫里,只有一位才是正主儿不是。
所以,只要那个男人不想再见第二面的,也不管那些个嘴甜的,性子活泼的,呆愣的,不管是得宠的,还是不得宠的,那个男人也绝对不会生出半分怜悯之心来,可是就是眼下这么一个忤逆不下数次的小内侍,偏就这么的让那个男人在意起来了?
这可算得上是新鲜了。
花季睦这般想着,不由自主的咬起了指甲。
或许他真的可以在这个顺喜儿身上做点什么文章来?
小竖瞧着他咬起了那指甲,便是知道他又在脑子里打了什么算盘起来,那是花季睦的小动作,连着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小习惯。
眼瞧着花季睦咬起那指甲有些控制不住的势态,小竖不由得伸手去握住了他的手,嘴里直念道:“您再咬,这指头都要秃了~~”
小竖原是想着安抚他的情绪,却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话没起到应有的作用,反而令原本在沉思着的花季睦猛的睁大了眼睛瞪着自己瞧,那脸上的神情也甚是复杂,那是掺杂了某些惊恐,甚至有些遗憾和悲伤的情绪在其中,而花季睦的呼吸似乎也因这些情绪而变得急促了起来。
“花公公……您没事儿吧?”
花季睦瞪着眼前的这个小竖,半晌之后才微微的吐了口气,道:“你……你刚刚说什么!?”
小竖有些不太明白的瞧着他:“啊?”
“我说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说您再咬,这指头都要秃了!”小竖回道。
那本是一句稀松平常的话,然而听在花季睦的耳里确是令他不由得心底五味陈杂了起来。
多年前,他曾经听某个人对着说自己说过这样的话,甚至是像小竖刚刚做过的那样,用手轻抚了自己指尖,虽则是二十多年过去,那人在他指尖留下的温度似乎还残留着,那人说过的话似乎也切切实实的响在耳边,然而却不是眼前这个人。
花季睦忽然觉得眼眶一热,那情绪似乎也要跟着失控了起来,又唯恐被小竖瞧出些端倪来,于是他主动伸出手钩住了小竖的脖子,一双腿也是缠上了他的腰。
小竖自然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却不曾料到那颈项处除开对方那湿热的唇舌,还透着些微微的凉意,像是水一般的触感来,于是他瞬间明白了些什么。
不知道他为何有这样的情绪,小竖也知他是躲着自己,不想被人瞧见那失态的模样来,于是也只得随了他去,并用双手环住了他,而后将其拦腰抱起走进了身后那轻烟一般的软账之中。
缠绵之中,花季睦一直是用手遮住了脸,那嘴里似是念着谁的名字,明明是声声入耳,小竖却总是听不清楚那人的名字,只知道花季睦的声儿中透着些少有的无奈叹息。
两人直折腾到后半夜才睡下,在伺候完花季睦洗漱完之后,小竖便是沾床就睡下了。听着声旁人鼾声如雷,花季睦悄然起身,随意抓了将袍子披上走到屋外。
暗夜里,那遮月的厚重云层早已散尽,只留了一轮孤高的明月,寒月照地,花季睦瞧着那月亮,只觉得自己的心就如同那广寒宫一般,凉透了底儿,便再是那些温暖的拥抱,再情动的亲吻,也捂不透。
不知从殿外哪个角落里传来的秋虫嘶鸣,打破了这月下的清静,花季睦愣愣的听了半晌,才让那眼里的泪落了下来。
他想要哭出声儿来,却总是在那声音出喉咙之间,化作了呜咽鲠在喉头,直让人觉得连着胸口也泛出难以忍受的苦楚来,他就这样静静的留着泪,狠狠的攥紧了手中的锦袍。
等到那泪都流尽了,他才紧紧的咬住了那在月光下显得过于苍白的唇,直至齿缝间流出的鲜红染透了唇齿,才从那口中吐出令人胆寒的词句来:“一定……会让他……血债血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