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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第 15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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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顺喜儿来说,上林苑其实是一个陌生的存在。
这大多源自他鲜少踏足这里的缘故。
在他的记忆中,赫连勃也甚少踏足这里。但是他曾经听其他人提过,在自己出生之前,赫连勃是这样的常客,甚至于追溯到他祖父那一代,都非常喜欢巡猎。
至于上林苑,听说原来也只是一个小小的林场,似乎也是在祖父那一代扩建至现在的规模,听闻曾经因为扩建的事,在朝中引发不小的争论,甚至有大臣在宫门之前长跪数日只为让祖父撤去圣命,当然这件事最后的结局是显而易见的。
那位大臣最后的命运他已经不记得了,上林苑却还好好的留在它该有的位置,并在此后多年的岁月中扮演着他应该有的角色。
就如同今日一般,见证着又一次帝王家的巡幸。
长长的仪仗队伍连绵好几里,仿佛看不到头一般,那些艳丽的旗帜和行头在初夏的绿荫之中显得特别的醒目,无一不在彰显帝王的荣光和气派。
巡猎的队伍是在出发的当天傍晚到的行宫,宫里头先行的侍从们早将这里打扫得舒适宜人,方便这些皇族和朝臣们下榻。
赫连勃在用过晚膳之后就退下休息去了,那些个皇子皇女们,以及随行的大臣们之中,有架不住长途跋涉的也在赫连勃离开之后就托词离开的,也有那鲜少参与这样盛大活动的人感到兴奋睡不着的,赫连灵煌就在这其中之一。
许是最近得了一个可以说说知心话儿的朋友来,从皇城出发以来,赫连灵煌就显得有些兴奋异常,而当她在行宫里见到早在这里等候多时的卫瓯的时候,却又安静得如同林间的小鹿一般,小心翼翼的坐在自家兄长的身边,不敢发出多的声响来。
卫瓯原是不想和这些个皇子皇女凑到一起,怎奈禄王一再相邀,他也只得将防卫之事再三叮嘱之后,才匆匆赶到。
他原本想着禄王既然是深夜相邀,那必定就不会是什么太过拘谨的场合,莫说甲胄了,就连外袍也是散开的,一到那篝火边,瞧着还有两位公主在,当下便是闹了个大红脸,窘迫得赶紧回了头,将衣服系好。
禄王一个没忍住倒是笑了起来,坐在他身边的赫连仲绶也跟着笑了起来,连着在一旁坐着的乌琼夏月也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只赫连灵煌那面上有些挂不住,急得张嘴直喊:“域哥哥,我要生气了!!!”
赫连域咳嗽了两声,好不容易止了笑。赫连仲绶也尽力克制着自己不再笑出声儿,只乌琼夏月还在一旁“咯咯咯”的笑个不停。
眼看得赫连灵煌急的差点哭了出来,乌琼夏月方才收了脸上的笑意,挽过她的肩来,连连的道歉,才让赫连灵煌那脸上略略收了怒气。
赫连域在一旁招呼着卫瓯坐下,细问了些防卫事宜之后,方才拍着他的肩膀道:“倒是辛苦你这些日子了。只可惜明日你也得不了空闲,还得陪着我们这一群人。”
卫瓯正色道:“能够随侍皇上,太子以及各位王爷公主,是末将的荣幸。”
赫连域笑着说:“你这嘴,也油了不少。”
赫连域的话倒是让卫瓯觉得面上有些挂不太住,一时间倒不知道该回什么话好了。
赫连仲绶在一旁听着,忙岔开话题道:“卫将军的骑猎乃是朝中翘楚,本宫明日少不得要靠着卫将军提携,免得做了垫底,什么都打不到,让人笑话。”
“太子殿下这话儿倒是提醒本王了,这次算是你第一次来参加巡猎把?”赫连域突然道。
赫连仲绶有些尴尬的回应道:“平日里,莫说出皇城,就连出东宫的时候,都少得可怜,关于这一点,皇兄你最是清楚不过。”
赫连域听后,哈哈大笑了几声,方才对着乌琼夏月道:“咱们这位太子殿下,从小到大都是宫里头最要紧的那一位,父皇总怕他哪儿摔坏了,磕坏了。莫说是这样的巡猎了,就连我们几个年纪相仿的皇子在一起打打马球什么的,也是不许的。”
乌琼夏月抿着嘴笑着,望向赫连仲绶的眼睛亮亮的,眼神中瞧不出半点鄙夷或是嫌弃,更多的,仿佛带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直看得赫连仲绶将目光瞥向别处。不经意之间,赫连仲绶瞧见灵煌定定望着卫瓯的神情的时候,方才明白,乌琼夏月那双深邃如同暗夜的眼睛里,透出的异样神采是什么。
赫连仲绶突然觉得有些尴尬,甚至是觉得坐立难安。他不再说些什么,只是坐着,眼看着原本热闹的四周渐渐的安静下来的时候,他匆匆的站起身,正想要找个什么理由离开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赫连勃不知何时从下榻之处走了出来,并径直往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父皇……”赫连仲绶不敢迟疑,慌忙近前请安。
在他身后的众人,听得这一声,也赶紧跟着站了起来,各自行礼请安。
赫连勃扫了一眼在场的众人,问道:“都在这里做什么呢?”
“儿臣们想着明日的巡猎,所以特地和卫将军讨论些骑射的事。”赫连域回应道。
赫连勃看了一眼卫瓯,道:“卫将军骑猎之术倒是不差,太子平日鲜少参与这样的活动,今次倒是个难得的机会,可以多跟他学学。”
“儿臣谨记。”赫连仲绶垂首站在一侧低声回应着,然而卫瓯却是站在另一侧不敢多言。
“夜里风深露重的,可要仔细些身体,你们不要在外面呆得太晚了,记得早些回房休息,不要耽搁明日的早起。”赫连勃这番话似是对在场的一干人等说的,那目光却停留在赫连仲绶的身上久久不曾移开,待到一语毕,他方才将目光转向乌琼夏月,继续道,“公主若是有什么觉得不妥的,尽管跟侍从们提,若是不好开口的,跟灵煌说也是可以的。”
乌琼夏月似是没有想到赫连勃会主动跟自己说话,竟是有些没反应过来,好半晌之后,她方才慌忙回道:“谢皇上惦念!乌琼觉得很好,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赫连勃点了点头,然后又看了一眼赫连仲绶,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默不作声的转身,但很快他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道:“太子……”
“儿臣在,父皇有何吩咐。”赫连仲绶忙近前道。
“听闻乌琼公主骑猎之术也是了得,明日你也可以多跟公主请教,也好尽尽地主之谊,多多照顾公主,毕竟她这是第一次来西陵。”
赫连仲绶被赫连勃的话惊得一时之间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了,他不是傻子,他很清楚父皇那些话背后的意思是什么,但是在他看来,这些事依旧是来得太过突然,突然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赫连域瞧着他愣着一语不发,唯恐出什么岔子来,连忙悄悄的在一旁拽了拽他的衣角。赫连仲绶此时方才反应过来,低声应道:“儿臣……知晓了……”
听到他这般的回复,赫连勃没有再说什么,他站在原地停留了片刻,方才转身离开,而此时,赫连仲绶才发现,在赫连勃的身后跟着的两个内侍不是别人,正是许久未曾见到的顺喜儿和小竖——赫连勃身形高大又迎着那篝火,竟是将这两人的身影挡了个全。
瞧着低垂着双目,笼着手跟在父亲身后的顺喜儿,赫连仲绶想要叫住他,只是那嘴张了张,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甚至是连手指头都未曾动弹一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消失在夜色之中。
眼看着时候也不算得早,赫连灵煌与乌琼夏月手挽着手,相邀着也跟着离开了。在她们走了之后,卫瓯方才松了一口气,他惦念着后半夜的防卫和明日的安排,也在随后不久匆匆告辞了,于是原本热闹的篝火前,只剩下了赫连域和赫连仲绶。
赫连仲绶看着那不断跳动燃烧着的篝火,想起自己不曾开口叫出的那个名字,更想着父皇的话,脸上不由得泛起一抹苦笑。
赫连域站在他身旁,没有说话,良久之后,他才拍了拍了赫连仲绶的肩,道:“有些事,咱们是不得不承认的,有些人你追不得,也追不上。”
赫连仲绶猛的抬头看他,那脸上的笑意被篝火映得更加苦楚,然而他却不想承认,他只是依旧笑着,看着自己的兄长,道:“皇兄,你说什么?”
赫连域叹了一口气,摇着头道:“没什么,太子殿下,夜深露重,早些休息吧?”
丢下这句话,赫连域便匆匆离开了。
赫连仲绶一人站在那篝火前,良久,只到他察觉到自己的尾指传来阵阵刺痛时,他才意识到那火苗顺着风势蹿腾着,竟是舔到了他的手指上,几乎将他的尾指烧伤。
赫连仲绶低头舔了舔那被火苗灼痛的尾指,温润的液体稍稍缓解了那皮肤上的刺痛和不适,但是他却只觉得那痛楚由着指尖窜进自己的心脏,仿佛像是一根尖刺突进那最温柔最柔软的地方,直刺得他措不及防,毫无招架之势。
“好痛啊……”赫连仲绶抱着那手指低吟出声,“顺喜儿……好痛啊……”
谁也听不见那细如虫鸣的低泣声,正如谁也没有注意到在不远处,投射在赫连仲绶身上,那抹充满怨毒和愤恨的眼神一般。
夏风阵阵吹过,泛起阵阵林涛,那黯色的夜空中,一抹残月高高悬挂,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云层,在瞬间将它的光忙遮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