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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第 110 章 ...

  •   顺喜儿到偏殿暖阁时,赫连勃正坐在暖炕上,手里握着像是卷轴一般的东西,听着太子赫连仲绶说着什么,身边站着几位内阁大臣,诸如蓝太师,吏部尚书赵闻介之流,除此之外,便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花季睦,只是,意料之外的,瞧见了许久不见的李丛礼。

      察觉到有人出入暖阁,赫连勃似乎也仅仅只抬了抬眼皮,然后便是抬了抬手,道:“这件事儿你做得很不错,就照着之前的意思办吧?翰林宴的事儿,花季睦,就叫上李丛礼一起安排吧?”

      花季睦在一旁略略的含了一下腰:“奴才记下了。”

      赫连勃抬头看了一眼顺喜儿,又道:“没什么事儿的话,你们且先退下吧?”

      赫连仲绶也看了一眼顺喜儿,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又始终觉得不太合适此时开口,于是只得请安告退。也就在小魏子刚刚替他撩起暖阁的门帘的时候,赫连勃却又突然开口道:“太子还是留下。”

      闻听此言,赫连仲绶只得转身回了,李丛礼冲着他微微欠身之后,便离开了。

      “今儿个说的事儿,是有关福王的事,太子也在一旁听着吧?”赫连勃如是说着,手指也有些左右不定的在炕几上细细的敲了起来,“福王的事儿,且都听说了”

      顺喜儿略微的知道,这话是问的自己,于是回道:“已然知道了。”

      “什么时候知道的?”赫连勃又问道。

      “是昨晚,小竖公公来都知监的时候。”

      赫连勃的眉头跳了一下,续问道:“刑部大牢里的事儿,你也知道了?”

      顺喜儿撩了一下袍子下摆,跪倒在地:“廖大人和徐大人以死明节,奴才却还苟且,奴才惶恐。”

      “且还算得上你有些自知之明。”赫连勃勾着嘴角,露出一抹说不出清道不明的笑意来,“之前,朕说过,你既是猜得中朔方城的局势,就会饶了你,廖温文还有徐浑的罪来,这话放在今天也还算是有效。”

      顺喜儿没有回话,只将头埋得更低了些。

      “朔方城的局势,你虽没猜个十成,却也还算有个七八成。所以,在弄丢奏折这件事上,廖温文和徐浑人既是死了,也无罪可追,更不可累及家人,此事便是到此为止。而至于你嘛……”赫连勃说着,意味深长的看了跪在自己面前的顺喜儿一眼,眼中透露出的某种带着责罚意味的眼神,让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赫连仲绶瞬间变得有些局促不安了起来。

      关于弄丢奏折这件事来,赫连仲绶早已从旁人的口中听说,朝中关于前方战事紧急程度,他更是清楚,所以不需得旁人多说,也自然知晓顺喜儿惹了多大的祸事。只是,依着他对于顺喜儿的了解,却不认为对方是会做出这种错事来的人,所以,必定会是哪里出什么问题。

      赫连仲绶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的衣襟被人从后面猛的拽了一下。他愣了一下神,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下,发现拽住他袖子的是站在自己身旁花季睦。此刻的花季睦已经松开了自己的手,然而那手势和眼神,却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在示意他,不要多嘴,不要说话。

      赫连仲绶不明白花季睦此番举动意欲为何,只是他突然想起来那在文渊阁的一幕,眼前仿佛又飞散起一阵血雾,顿时,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了起来。

      是的,他不能在眼下的场合多嘴,若是说错一个字,或是做错一个动作,有可能顺喜儿就会遭受灭顶之灾。

      或许,他应该相信自己的父亲,不会对眼前这个小内侍处以太重的责罚。

      顺喜儿跪在地上,原本是想要静静的听赫连勃对自己的处置,却没想到此刻暖阁外突然响起起一阵嚎啕,那是名女子的哭声,悲切且尖咧,直让人听得心头一阵发紧。

      “皇上~!皇上~!求求你~~!救救起儿!!皇上~!”

      片刻之间,小魏子便是匆匆的跑了进来,也一并跪倒在地,紧张的道:“皇上,贵妃娘娘此刻正在门外求见!”

      花季睦瞪了他一眼,喝道:“小魏子!你是怎么当的差!?不知道麟德殿的规矩么!?”

      小魏子被他吓得浑身抖若筛糠,战战兢兢的回道:“贵妃娘娘拿着把剪刀搁在脖子上,说若是奴才们胆敢拦着她,就立马自刎,所以从麟德殿的正宫门到暖阁跟前,谁都不敢拦着她~~~”

      听着小魏子的回话,赫连勃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他原本是让人封锁消息,不可将福王被俘的事传到范贵妃的耳朵里,却没想到这纸包不住火,还是让对方给知道了。

      蓝太师在一旁沉吟了片刻,道:“皇上,这后面的话,还是让老臣和花公公带着喜公公去明光阁去说吧?福王乃范贵妃所出,所谓母子连心,皇上还是好好劝抚为上。”

      听着范贵妃在暖阁外哭得肝肠寸断的声儿,赫连勃的眉头越皱越紧,他瞧了一眼身边的赫连勃和跪在地上的顺喜儿,也只得挥了挥手,道:“那就依着太师所言,你们去明光阁继续议事便是。”

      此话一出,众人便是纷纷请安告退。一行人自暖阁出来,确是瞧见范贵妃跪在暖阁跟前,一身素白,发髻凌乱,手中还握着一把镀金的花铰剪子,哭得梨花带泪。众人见她,纷纷见了礼后边快步离开了。

      明光阁内依旧是老样子,没什么大的变化,里面还有两个随堂太监正在收拾整理奏折,瞧着众人回来了,忙的上前见礼请安。两人请完安抬头却冷不防瞧见顺喜儿正站在花公公身后,那脸上便是藏不住的错愕和震惊。

      顺喜儿认得出,这两人其中一人是景绍,另外一个则是赵留金。

      出事的头一晚上,值班的是赵留金和充保。小竖说过,充保是在这司礼监仅次于自己和花公公的第三把交椅,那晚的事,既是充保吩咐,那么赵留金必定也是参与者其一。虽不知道景绍是否也参与其中,但是瞧着那脸上的神情必定也是八九不离十了。

      一行人除开顺喜儿之外,纷纷在椅子上坐定,在呷了一口小太监奉上的香茗之后,蓝太师悠然的开了口:“喜公公啊,今儿个你能从都知监里出来,可得多多谢过花公公。”

      顺喜儿瞧了一眼正翘着二郎腿喝茶的花季睦,道:“小的,谢过花总管的救命之恩。”

      花季睦端着茶碗,仿佛没听见顺喜儿的话一般,只是顾着吹着茶汤上的浮沫。

      赵闻介看了看蓝太师,又看了看身边的花季睦,微微皱了皱眉头,道:“喜公公,关于廖大人和徐大人的事儿,虽然刑部的仵作验过是自杀,但是关于这件事,刑部的推官却还没有下任何定论。在此之前,小竖公公原本已由皇上指定和本官一起前往朔方和谈,只是眼下,鉴于小竖公公是他们两人死之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所以小竖公公现在被禁足司礼监,”

      蓝太师在一旁点着头,继续道:“皇上的意思是,虽然他并不赞同徐浑在遗书中说的,丢失奏折,延误战机,以致福王被俘,但是鉴于廖温文和徐浑在狱中意外身亡之故,为不得不平息朝中的议论,你需得去顶替小竖的位置前往朔方城参与和谈。而此次,保举你出狱的,不是旁人,正是花总管。”

      花季睦此刻已经呷了一口茶,听到蓝太师如此说,忙道:“这话就说得有失偏驳了,太师。明明保举除了咱家之外,不是还有赵大人么?”

      赵闻介咳嗽了两声,道:“关于此事,本官已经说得很清楚了,目下事态紧急,顶替小竖公公的最佳人选的确是只有喜公公一人。”

      面对赵闻介的辩解,蓝太师只是笑了笑,道:“总之,这件事皇上那边也没有异议,所以便是这样定了,喜公公,此去朔方城,前途未卜,凶险未知,你要切记,无论何时何地,都不可失了西陵皇朝的身份,要务必使得福王安全回朝。若是福王在此次和谈中,有何闪失,不光是你,还是花公公还有赵大人,都会因你而被问罪。”

      “小的记下了。”顺喜儿说着跪了下来,给面前的众位大臣和花季睦磕了三个头,“诸位大人的救命之恩,小的没齿难忘。”

      “好了,快起来吧。”蓝太师说着赶紧让一旁的小太监将他扶了起来,“没有其他的事儿,喜公公你就先回值房吧?这些时日也难为你在都知监里受了些罪,还是回去好好休息。”

      顺喜儿应了声儿,又再次行礼告退,只是在他退出明光阁的时候,又听见赫连仲绶在身后跟着太师说了些什么。不多时,就又看见赫连仲绶从明光阁里退了出来,直奔着自己跟前来。

      “顺喜儿~”赫连仲绶在廊下急急的叫住了他,唯恐他一个不注意就没了踪影。

      顺喜儿瞥了一眼那还敞着门的大殿,有些不太放心的退到了角落,方才回了个礼,道:“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你进都知监的事儿,我已经听说了。对不起,我没能帮上什么忙,连着你出都知监的事儿,也都是花公公和赵大人……”

      听着赫连仲绶说着这样自责的话,顺喜儿只是摇了摇头,问道:“春闱三甲,太子殿下已经选定了么?”

      赫连仲绶没有想到他会突然问这样的话,倒是不知道自己回答什么话来,只得匆匆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能够进得了五甲的举子,必定个个都是人中龙凤,除开那前三甲之外的人,也还请太子务必给他们寻一个合适的去处,勿要糟蹋了人才。”顺喜儿只是看着他如是说道。

      赫连仲绶虽不明白他为何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来,却也还知道科举是为国举才的道理,所以点头道:“放心,我不会让这些人的才华被埋没的。”

      “小的此一去燕丘,不知道何时才是归途,还请太子殿下在宫中切记爱惜自己的身体。”顺喜儿说着便是躬身一礼,“若是没有旁的事儿,小的想要先行回值房了。”

      赫连仲绶原本还想跟顺喜儿说些什么话来,却又想起这人已经在都知监里关了有些时日。虽不知都知监里是什么样儿的,但是他多少也明白,那里头的日子肯定不如司礼监的值房好过,于是也不好意思多挽留他,只得顺着他的意思,让他离开了。

      只是看着顺喜儿离去的背影,他又不免得心里怅然若失起来,直到那人渐渐了没了踪影,他才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呢喃道:“早知道就……”

      “早知道就什么?”

      身后突然传出的话,让赫连仲绶吓了一跳,他猛的转过身去,发现站在自己身后的不是旁人,而是外祖父蓝太师。

      “外公……”不知道为什么,赫连仲绶瞧见他,总是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的心惊胆战。

      “适才看见你和那个喜公公站在一起说话,都聊些什么呢?”蓝太师笑眯眯的问着他。

      “只不过聊的一些日常的琐碎。”赫连仲绶支吾着,却不敢跟外祖父说实话,唯恐自己的言语中透露了些不该透露的东西。

      “日常的琐碎么?”蓝太师呵呵的笑了起来,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太子殿下最近过得还好么?”

      “还行吧?”赫连仲绶有些心虚的回答道,“最近父皇让我监理春闱一事儿,虽然有些不安,但是好歹还好没出什么岔子。”

      “李丛礼这次也参与了春闱,殿试也是他一手操持,你用得可还顺手?”

      “李大人博学多才不说,而且处事稳妥,外孙很是喜欢他。”赫连仲绶如实回道。

      “既是如此,那便多多的依仗他吧。外祖父已与他相交十数年,他的人品秉性都算得上了解,还算一个稳妥可靠的人。”蓝太师说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你这太子身份,内廷里的太监走动太过频繁还是有些不太稳妥,要多和朝臣们亲近才是正理。”

      蓝太师的话,让赫连仲绶心里多了些不安,他知道外祖父这是冲着顺喜儿来的,对方必定是从什么地方知道了些关于顺喜儿的传闻,更或者是自己刚才和顺喜儿在廊下的谈话,让对方察觉到了什么。于是他只得点了点头,道:“外孙儿记下了,还请外祖父不要太过忧心。”

      “如此便是最好了。”蓝太师说着拉过了他的手,道,“走吧,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咱们爷孙儿两一同去东宫,两好好的说说话。”

      关于蓝太师的提议,赫连仲绶没有反对,而是顺从的扶着他一同离开了明光阁。

      ————————————————

      顺喜儿回到值房的时候,小竖正摊在暖炕上,翘着腿,抽着水烟,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根本瞧不出像是个一个被禁足的人。

      瞧见他回来,小竖也没挪动一下身子,而是伸手招了招,示意顺喜儿坐到自己的跟前来。

      顺喜儿没有说话,只是到他跟前,也脱了鞋袜,跟着上了暖炕,躺倒一边,伸直了四肢,长长了吁了一口气,说:“还是值房的暖炕舒服。”

      小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你也会说这样的话儿?”

      “贪图安逸,人之常情,更何况,比起都知监的牢房,这里的确是来得舒服得多啊。”顺喜儿回道,“只是不知道,我还能享受这值房多久的安逸。”

      闻听此言,小竖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他抽了一口烟,慢悠悠吐出烟圈,问道:“你都已经知道了?”

      “是的,都知道了。”顺喜儿点了点头,“花总管举荐我顶替你的位置去燕丘,那就意味着我很有可能回不来。”

      “的确是,在宫外头弄死一个小太监,可比在宫里头要来得容易得多。”小竖翘着的那只腿,随着他说的话一晃一晃的,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所以出去了之后,你可得小心了。”

      “多谢小竖公公提点,只是不知道,小竖公公有什么更好的建议?”顺喜儿反问着他。

      小竖笑了一下,从枕头底下抽出一叠纸来,推到他跟前,那是几张摞在一起的银票,每一张都是大数额。而最面上的是一张白纸,纸上只写了两个字——“褚和”。

      “这是?”

      “你要小心这个人。”小竖说着坐直了身体,将手中的水烟壶放到了炕几上,“你要记得我的话,千藏万躲,不如主动出击。不过我相信,以你的本事,他日返京,你必定不会是躺着回来的。”

      “廖温文和徐浑的事儿,对你来说,真的仅仅就只是禁足这么简单么?”顺喜儿问道。

      “嘛,这件事嘛……”小竖说着颇为伤脑筋的挠了挠头,“目前看来是这样,对方要真相弄死我,至少不会是让徐浑自杀这么简单。所以这次倒像是跟我叫板,让我少管闲事。”

      顺喜儿挑高了眉头,对他的话表示了十二分的震惊:“你的意思是……”

      “我被徐浑摆了一道。”小竖冲着他点了点头,“刑部大牢有我的眼线,出事当天早上就有人跟我通风报信,说当天晚上在我走了之后,有人见了徐浑和廖温文。”

      “你怀疑是那个人杀了他们?”

      “不,徐浑是自杀无疑的。”小竖神情严肃的回答着顺喜儿的问题,“刑部的仵作跟我还算有些交情,他的话不会有假。不过徐浑是不是自愿自杀就说不定了,至于廖温文,是枉死鬼没跑了,他见到了那个和徐浑做生死交易的人,所以他活不了。”

      “那个人有没有说去见廖温文和徐浑的人是谁?”

      小竖摇了摇头,道:“那人行事相当缜密,全身上下裹得非常严实。徐浑和廖温文本来关的牢房就是在角落的僻静处,旁边三侧都没有犯人,那人去的时候更是遣散了四周的闲杂人等,所以当晚瞧见他面目的人根本没有。”说道这些,小竖恨恨的拍了一下暖炕,“啧!想必是当天我出宫的时候,被人偷偷的跟踪了,所以那人才会在如此恰当的时间出现在刑部大牢里!”

      不需要说明,两人彼此早已心知肚明,跟踪小竖的会是谁,必定是充保无疑。因为怀疑徐浑会被小竖拉拢,爆出幕后主使人,才会这么着急的将徐浑逼上绝路。

      “死无对证,的确是好计谋。”顺喜儿道。

      “的确。徐浑和廖温文一死,加上那封所谓的遗书,就算皇上之前说过那些话,要赦你的罪,也是无计可施,内阁大臣都已经以死谢罪了,你怎么还能苟活着呢?”说到这里,小竖冷笑了一声,又道:“至于让你从都知监里出来,其实也不是什么让你洗脱罪名的方法,这只是另外一个陷阱。”

      “陷阱?”

      “是的,不过这不是针对你的。”小竖说着,伸手从茶碗里沾了些水,在几面上写下了两个字,并敲着这两个字看着顺喜儿,“你明白我为什么这么说么?”

      顺喜儿盯着那两个字,想起了蓝太师说的,举荐自己的是花季睦。他大概能推测出花季睦这么做的理由是为什么,但是举荐自己并非花季睦一人,还有赵闻介,难道说赵闻介也是花季睦同一阵营的?还是说赵闻介就是小竖口中所的那个幕后指使人!?

      瞧着小竖那神秘莫测的脸,顺喜儿一时间,倒是有些想不太明白了,不过却更加明白了,小竖说的真正小心的含义,此去一路,前有狼后有虎,看来自己真正是死上一万次都不够数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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