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友人帐]白昼之影》烟钰离

5、【五】摄影机

　　听完了丙的说法，猫咪老师短短的爪子指向少女枕边的单肩包：“是那个吧。”
　　在夏目的指尖即将碰到包之前，短促的警告声在房间里响起。
　　“别碰它。”
　　声音的主人赫然是女性，不是丙的声音。
　　一人两妖的目光落到房间中央的绯织身上，不知什么时候醒来的少女正偏着头，绛红色的眼盯着夏目的动作。
　　苍白着脸，少女仍支撑着试图起身。
　　“如果你不想噩梦缠身的话。”
　　她抓过那个单肩包放在自己腿上，此时露出的笑容怎么看都是虚弱无力的。
　　“你猜的没错，斑。”绯织看了眼趴在一旁的招财猫，松松箍住摄影机轮廓的指节逐渐用力，“我的性命受它保护，同时我的灵魂被它束缚。”
　　“看来你的情况和惠差不了太多。”招财猫眯起眼，“只不过另一个诅咒的事情，你有考虑过吗？”
　　“我有分寸的。”少女笑了笑，“母亲不也这么过了很多年吗，我不会那么早的。”
　　插不上话的夏目，即便不知绯织话语所指，仍能察觉到那并不是什么好事。
　　中过五日印的夏目当然知道那一类诅咒的凶险程度，只不过当时他的身边有猫咪老师，有三筱，有丙。
　　他们的存在足以驱散他的大部分不安。
　　但面前的少女，自始至终，都是孤身一人。
　　若不是因为体力不支而暴露，她或许是打算独自抗下所有。
　　“没有什么破解的方法吗？”
　　少女盯着他半晌，像是在确认他没有在开玩笑，于是哭笑不得地回答：“你是真的铁了心要趟浑水啊？老好人？”
　　被调侃得耳廓微红，但是少年的眼仍是不为所动的坚定执着。
　　“对，我要帮你。”
　　少女咬了咬有些干裂的下唇，敛起了笑容。
　　她沉默着盯了他一会儿，暗红色的眼空空，窥不见情绪。
　　“没有办法的，但是……”
　　“谢谢。”

　　是绯织低估了夏目的决心程度，温和的少年人内里的倔强远超她的预料。
　　在学校里勉勉强强躲得过，但怎么也躲不开他蹲在神社守株待兔。
　　光是和妖怪的交涉就已经让她几乎精疲力尽，回到神社一觉醒来便看到靠着朱红色鸟居的少年在归还友人帐上的名字。
　　神社的巫女有了些年纪，正捧了新的绘马从里间出来，温和地笑。
　　“不过去吗？他可是在这里守了好几天。”
　　少女转开目光，并不打算搭理地合上纸门。
　　然天不遂人愿，忽然间落了暴雨，她再不愿也只能回身去取伞。
　　巫女在一旁笑她与她父母分外像。
　　“不一样的，梨花。”
　　绯织抱着伞，轻薄的披子盖住她的眼眸，她的声音轻轻，却分外清晰。
　　“我们不一样的。”
　　一时间没有避雨场所的夏目正举着包打算冲进树林，蓦然头顶拢上一片干燥，白色的狩衣划过鼻尖，带过一阵浅浅的檀香气。
　　少女略微掂着脚替他打伞，自己掩在一块防水的布料下，紫色神官服的下摆被雨滴抹上深色的痕迹。
　　“大雨当留客，你碰上了个好天气。”
　　她的眼眸沉静，像是在注视他，又像是在审视什么。
　　因着天色略显灰暗的房间里，少女熟练地划亮火柴点燃蜡烛。
　　放下毛巾的夏目终于可以看清这个没有任何生活气息的房间，不出意外地发现了那个少女不离身的包。
　　墙上挂着一些相片，其中最下的一张也不复鲜丽光泽。
　　色彩不再鲜艳的纸片，女人的一双竖瞳却清晰可见地向外张望，令人悚然。
　　一旁的玻璃罐中装着黑金色的圆珠，和绯织手上的手钏如出一辙。
　　他感受到的气息分外复杂，如同旋涡的情感几乎引诱着将他卷入其中。
　　“不要盯着看。”
　　少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动作，她将热茶推至夏目面前，破天荒地同他解释了：“那是记忆的集合体，各种情感的媒介。不要盯着看，会被困住的。”
　　收到提醒的夏目连忙低下头，氤氲着水汽的煎茶微苦地湿润着他的眼眶。
　　“绯织。”
　　纸门上剪影重重，叠出女人纤细的影子：“有客人来了。”
　　“好，我这就过去。”
　　她低声应答，一面将手腕上的手串褪下，珠子敲击出清脆声响。
　　“冰——”
　　夏目闻声抬头，忙不迭被兜头罩进一件披风里，少女的气息混合着檀香透进他鼻腔，惹得少年耳根微微发烫。
　　她的声音很轻，靠得也很近:“不是想知道我到底在做什么吗？”
　　他的手掌蓦然被微凉的五指抬起，硬质的物件顺着力道骨碌碌滚上手腕，夏目低头瞧到一抹暗金。
　　但并不真切，绯织随即就将他的手压回了披风下:“戴好，但是别看。还有，等下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
　　仍旧不放心的模样，少女又替他理了理披风的兜帽，旋身嘱咐门外候着的巫女：“梨花，你带着他。”
　　“好。”不作怀疑，门外的女人低头回应，往夏目空着的手里塞进一个纸面:“等下记得跟紧我。”
　　他顺从地点头，蓦然有些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
　　在夏目没有发现的地方，他手腕上的珠串牵出一线荧光，浅淡地绕过梨花爬上绯织的指尖。

　　“也只有你这个人类，胆敢让吾久等至此。”
　　随着梨花的脚步进入大广间，夏目登时就听到了一个貌似不善的男声。
　　“大雨天留客日，谁能料到这样的天气您也会大驾光临？”紧接着是少女的回答，语气不咸不淡，“今天我本就有来客，您长话短说。”
　　“客人？”
　　屏风其实是透明的，也不知起的什么作用。
　　想起少女的叮嘱，夏目便也没抬眼，只是隔着屏风他突如其来感受到了一阵阴冷的视线。
　　“那是神社新收的助手，您一如既往多疑呢。”
　　茶具敲击的轻响，奉茶的少女朗声解释，对着屏风的压力便骤然一轻。
　　“所以您今天是为了委托吗？”
　　水声一停，半晌那个声音才缓缓响起:“对，我找到她了。”
　　“嗯？”貌似疑惑地一顿，少女的声音没什么起伏，“恭喜，所以您的委托是取？还是结？”
　　“……”
　　对方没能立刻给出答案，半晌无人言语，少女却洞若观火。
　　“您看上去并不像是做好准备的样子呢。”
　　她放下手中的茶杯，神色淡淡：“您知道我的规矩，无论如何，您还有选择的机会。”
　　对侧的影子微动，半空中投下一个圆形的影子。
　　“……罢了，这个给你。”
　　她伸手将光团托在掌心片刻，将它收入袖中。
　　“您也需要有所准备，有时候人类的执念并不是单纯靠外力便能消除的。”
　　“吾知晓，吾……会准备好。”
　　悉索是衣料摩擦榻榻米的声响，少女仰头深深看了他几眼，转身离去。
　　“梨花，替我送客。”
　　梨花应声，在走出屏风之前把身边的少年推向了来时的暗门，夏目目所能及的最后是女人留下的口型：【原路】。
　　暗道昏暗却离外界不远，时不时扑面而来雨水的潮气。
　　夏目摸索着，按记忆向来时的方向行动，蓦然眼前映入一点火光，抬头对上一双绛红色的竖瞳。
　　豆大的烛火跳跃，照亮少女的脸，她端着烛台向他伸出手：“小心脚下，这里有一道暗渠。”
　　一面体贴地将光源往下探，夏目这才发现被外界滂沱水声完美掩盖的细流正涓涓从他身前淌过，如果没有少女提醒，必定免不去一场惊吓。
　　“谢谢，冰见野同学。”
　　入耳是她极轻的笑：不必道谢，你也是客。”
　　握住他手的少女稳稳后退，好借力越过沟渠。
　　接下来在暗道的路弯弯绕绕并不好走，少女就这样领着他一路回到了大广间，想来刚才梨花小姐也是料到绯织会来接引才只留了短句。
　　“刚才的客人还没有离去，他有点多疑，还要麻烦你多在这里待一会儿。”少女点亮灯盏，吹灭了手中的烛台。
　　“啊，好的……”他正在把沾了潮气的披风摘下抱在怀里，以免下摆垂落到草席上。
　　她伸手过来用杯盏换走了自己的披风，少年手腕上临时戴上的珠串也物归原主。
　　绯织在对面的位置上坐下，侧身将自己的包放到身前。
　　少女突然发问。
　　“我知道你在归还友人帐上的名字，但是那些缘分，你觉得会引发怎么样的后果？”
　　少年思索片刻，凭借自己的经验给出了一个答案。
　　“会……变成各种各样的回忆吧。”
　　“看来你的祖母，给你留下的大多都是温暖的东西呢。”
　　她敛了笑，低头看向怀里的摄影机。
　　“但是在我看来，这对双方来说都是残忍的。不可结缘，对于有着很长寿命的妖怪而言，好的话，念一阵痛一阵，随着时间也就过去了。”
　　“我看过很多被这种回忆压垮的人和妖怪，当这些不可触碰的，独一无二的记忆不再是珍宝，而是成为负担，侵蚀理智。暗影一般随行，翻涌如潮将人溺毙。”
　　“遇上这样最坏的情况，他们会来找我。”
　　解释完了方才委托的背景，少女从包里取出了那台夏目有着一面之缘的摄影机。
　　老式的相机厚重，深棕色机壳中镶嵌着透明的镜片，款式老旧，但是能看得出一直有被人精细打理。
　　“以前人们说，拍照会被收走灵魂并不是骗人的。”
　　她指尖拨弄着控制镜头切换的按键，咔哒脆响后镜片一头泛出些微的蓝色，直视镜头的夏目突然觉得自己在被什么窥视着。
　　好在这样毛骨悚然的感觉没有持续很久，绯织很快换回了镜片，细心遮住摄影机的中心范围。
　　“古物在妖力的加持下，能够影响的不仅是灵魂。我用它来终结不该出现的缘分，取走那些噬心的记忆。”
　　明明是非常平静的模样，那双绛红色眼瞳却令夏目没来由地觉得悲伤，他脱口而出。
　　“那个——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让我帮你完成这次的委托，还有上次，很抱歉让你受伤了。”
　　“……为什么？”
　　还是那双似乎快要落泪的眼眸与他四目相对。
　　“虽然可能会很奇怪，但是冰见野同学你——”
　　“你似乎非常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