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维托斯的树》倒霉佬阿臭

11、黑龙马戏

　　安吉尔从来没想过自己会骑上龙背飞向天空。
　　也没想过即使凛冽的风刺痛入骨，她还是笑的面红耳赤。
　　她自己掏腰包给四毛做了双鞋，作为报答，四毛驮着她一直飞到了圆月之下。
　　她给四毛讲了所有自己能想到的童话，作为报答，四毛展现了自己隐身的戏法。
　　她把笑容毫不吝啬的送给少年，作为报答，四毛为她摘了捧花。
　　兽医发现四毛其实脑子并不坏，能把她教的字不一会儿就都牢牢记住，只要她耐心的把人情世故讲解给他，他也不是分文不进。
　　兽医还发现他也可以笑的很幸福，只不过除此之外的大部分时间他只是眼神空洞的发呆。
　　她个子很小，每次和四毛说话，瘦高的男孩都会偷偷的猫着背。
　　她做事很慢，吃饭细嚼慢咽，四毛吃什么都是一口咽下，然后挨骂。
　　其他人对安吉尔的行为虽然不解，却也没当面和她对峙过。
　　没什么事比两个可爱的人变得亲密更简单了。
　　她和他打赌投飞镖，谁输了就答应赢家一个愿望，然后力气小的她一个飞镖都没能扔到靶子上。
　　这不算！今天风大！她气的鼓着腮帮子把拳头落在男孩儿手臂上，不顾今天的风小到吹不起她淡蓝的裙脚。
　　可是安吉尔说赖账是坏事！四毛也闹。
　　唉，行吧行吧，说吧，什么愿望。
　　四毛想了想，不禁缩起了肩膀。
　　今天就好，可不可以不要丢我一个人在仓库里过夜。
　　蚊子在讲话。
　　红发女子瞪大了眼睛，定定的站了许久，明，明天吧，你要知道女孩子家在外面过夜有多不方便，天呐，至少让我带条厚毯子。
　　然后次日晚上，安吉尔在星空下给四毛讲了匹诺曹的故事，虽然蟋蟀没有鸣叫但少年终于鼓足勇气带着他的医生来到了树林里的一隅，四毛怕火两人就没提油灯，周遭黑漆漆的安吉尔只能看见鬼火植物幽幽发光的脉络，她怀疑他们也许只是在漫无目的的追寻着云层中时隐时现的月亮，真可惜这不是萤火虫的季节。
　　就是这里了，天生属于夜晚的男孩笃定的停下了脚步。
　　所以说你到底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她有些不满。
　　听我说，安吉尔。
　　我，偷了双鞋。
　　她终于能看清他在哭了。
　　我不想欺骗安吉尔小姐了，这一点也不好笑。我是个坏蛋，所以安吉尔不再想治好我了对吧。
　　四毛本来不想这么做的，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头脑发热。他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怎么办，或许是慢慢的隐入黑暗。
　　所以，没关系，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没有多久对方就给了他回应。
　　不过你要保证，再也不可以做坏事了。
　　听见安吉尔温柔的声音四毛惊讶的说不出话，然后安吉尔伸手在他鼻尖狠狠地摁了一下。
　　少年才忍不住放声大哭。
　　你是否会，一直陪在我身边，一直陪在我身边，一直陪在我身边，不要离开我，直到太阳升起。
　　生病真好，四毛想着。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做。
　　伟大的团长很快发现了傻龙不同寻常的小任性，就立刻找来了兽医小姐，你在做些什么呢，我是说，骄纵一只本来对我唯命是从的龙。
　　噢不，不是这样的。
　　兽医小姐连忙把自己的顾虑讲给团长听，从木纳到残暴直至灭亡。
　　哈，团长的笑只是种表情，带着否定和不该有的轻蔑，您这怕是杞人忧天了。
　　昏暗的油灯一闪一闪，团长的办公室总有种木头腐朽的味道，安吉尔提不起精神，发丝也忽亮忽暗。
　　那只龙永远也不会成为威胁的，说来，我们的兽医小姐整天围着他转，真的是想要治疗病人吗？现在你我都知道他在装病了。
　　安吉尔想到了什么，才如梦方醒。
　　她不敢表现出内心的慌乱来，是的，我明白了，先生，我会做好我的工作。
　　医生刻意的和龙拉开了距离，但问候当然还是有的，龙也听话的开始了工作，从灰色的城邦回来后，四毛和她抱怨说他的流浪汉朋友不见了。
　　四毛的看不出脸色让安吉尔突然有些反感，就是那种明明已经很明显的在疏远你了，你还觉得我很需要你的感觉。
　　不过她也没有什么过大的举措就是了，照样过日子于谁都轻松。
　　然后不久的一天，四毛闯了大祸，所有人都聚集起来，神情沉重。
　　人鱼小姐前天夜里失踪了。
　　这当然是守夜人的责任。
　　这可是滔天大错了。团长在众人面前愤怒的呵斥着跪在地上的四毛，胡子上沾着口水珠，脖子上的筋一跳一跳。
　　四毛当然是照哭不勿了，他摇头说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他说那天晚上他有去查看人鱼小姐，她一开始只是蜷在臭水缸里不讲话，突然又猛地用头撞击玻璃，这种事之前从来没有发生过，四毛很害怕就爬上水缸要去帮忙，却被人鱼小姐拖到了水里。
　　在水里人鱼的力气很大，长长的尾巴缠着他，他没办法呼吸，也没办法回到水面，他慌张的呛了很多水，又不能现形伤害爱丽尔，他的胸口很疼，头更疼，却只能用力的拍打着玻璃缸，就在他要失去视觉的时候，人鱼却撒开了他。
　　她似乎轻轻的亲吻了他的脖子。
　　四毛并不是很确定。
　　他不自主的爬出去瘫在地上，然后就看到爱丽尔化成了泡沫。
　　他从来没和人鱼说过话，噢不，我是说，有过什么交集。他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因为什么。不过当然他说的话不会有人相信。
　　一定是你吃了她！
　　人们愤怒的喊着，你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我们早就该宰了你！噢我们可怜又美丽的爱丽尔！
　　大力士和狮子先生冲上来把四毛摁在地上，起哄的人群更疯狂了，无论如何都要杀了四毛，团长沉默不语好像真的已经开始定夺这只龙的生死了一样。
　　不是的，我没有撒谎。四毛的脸蹭着地上的砂土碎石，眼泪鼻涕混在一起，狼狈不堪。
　　我说的是真的。他喊的声音已经沙哑了。
　　不过他好像并不是为了自己的生命而努力辩驳的，他艰难的抬眼在人群中扫视了一圈，没有在躲在人后一声不吭的安吉尔身上停留。
　　我没有做坏事。
　　不是的，听我说。
　　我说，不是我做的！
　　沙哑的话语变成了愤怒的龙啸，黑雾与强风瞬间把压着他的人推到一边，少年的身上浮现出锋利的逆鳞，双目闪着红光，人群终于安静了。
　　安静的有点儿好笑。
　　不过四毛的失控只有短短一瞬，摔坐在地上的大力士气还没有喘匀，四毛就开始不停的道歉了，他说对不起，对不起，他不是故意的。
　　为了避免他再次失控，团长当即把四毛关了禁闭。
　　安吉尔自始至终只是默默的看着，她觉得本来自己也没有义务做些什么，只不过胸口有些发闷，一定和别人一样只不过是受了些惊吓。
　　当晚她得了风寒，几周后才回到马戏团。
　　那时她才得知，四毛被拔去了爪子。
　　人们还告诉四毛要为这份仁慈感恩戴德。
　　狮子先生雀跃不已的对她说。
　　那是一个值得记载的伟大日子，团长一声令下，强壮的白龙奉命踩着黑龙的脊背，众人齐心协力才在悲鸣中拔去了他的利爪，人们乘着他的血设宴庆祝，不停称赞着白龙与他们的英雄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