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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9、桃李 ...

  •   上下皆惊。
      数十个小门派遭到不明势力的围剿,而昳央城则彻彻底底沦为围城,这无论是于净土世家还是星章的势力,都不啻挑衅。
      一时之间,群情激奋者,往来求援者,侃侃而谈者,络绎不绝。
      见微楼自然也不能置身事外。
      只是前脚见微楼公布了消息,后脚便有拾人牙慧者大肆宣传,恨不得将接济各门各派,查探受袭缘由的事情都安在自己身上。
      知情者为见微楼愤愤不平。明殊倒是平静得很,只是顺势让贤,表明自己年少没有经验,这种十万火急解一派之困的事情,自然须得德高望重之人去做。
      送走了一众雄心勃勃前往昳央城平乱的“前辈”,见微楼楼主只是日日在星章阁正玑峰上,抚琴不辍。
      “楼主便没有一丝不甘么?”祝长乐大抵是身居星章阁养病无事可做,唯有靠听些小道消息解闷,“竟由着他们贪墨了查探消息的功绩,又任由他们如跳梁小丑一般上窜下跳?明明是从见微楼得了消息,却又撇下楼主收买人心……啧。”
      “哦?”明殊露出一个好整以暇的笑容,“我倒不这么觉得。若是各门各派德高望重的长者都是跳梁小丑,我身为见微楼楼主,又何以在一众前辈之中自处?”
      现在还不是清算功劳的时候。只要你势力足以威慑众人,不过是更改一笔记载,又有何难。她不过是借由他们这份“古道热肠”,将事情更好地宣扬出去,顺便省去见微楼的人力物力——既是各取所需,她日后再感谢这些门派对见微楼的信任与一呼百应便是了。
      不过很明显,这次各地出现的大大小小的伏击,只是一次试探。
      这场早有预谋的伏击会发展出怎样的后续,现在无人可以确定。
      “对了,”一曲既毕,明殊将琴抱在怀中,“月上城安好,祝公子不必担心。”
      祝长乐平静的笑意有一瞬间的破碎:“如此,多谢楼主了。”
      明殊颔首告辞。
      昳央城是第一个被攻击的净土主城。将受到袭击的势力标注在地图上,可以发现其分布范围之广。若她所料不错,这是一场不欢之宴,这小打小闹一般的挑衅便是请柬。
      现下她还有更担心的事情——目前主要是星章的小门派受到袭击,恐怕星章的其他门派不以为意,难以号令加强防范;而净土世家原本就相互倾轧,如今齐家受难,恐怕其他世家明面行慰问之事,暗地里却试图趁机打压,如此一来净土松散非常,若波及到更多世家,只怕要先稳定局势压制内乱,更不必谈其他……
      虽然她已经与云潇谈过此事,云潇也表明会尽力为之,可是她也知道,如此实在是为难云潇。且不说他堪堪脱离楼家,现在楼危已然继任楼家少主,他再行干涉恐怕招致非议,更可能与楼危离心,便是他如此尽心尽力,只怕目光短浅者非但不领情,反倒会无所忌惮。
      她当然也想过与楼危传书相告。可是倘若书信被截,必然惹起不少不必要的争端。此时不宜结党,何况她与楼危的交情还不足以让楼危在这种关乎一族的决策上毫无保留。
      纵然现在是让这几大世家欠下人情的好时机……却也要撑得到同仇敌忾的时候才好。
      不过说来眼前这位祝家的少主人,似乎并没有完全意识到眼前的局势如何微妙……但是显然他非常清楚各势力之间的倾轧会借机爆发。而祝家家主祝祈已经给师父传书,弯弯绕绕许久,不过是暗示既然祝长乐病情未愈,便不急着让爱子归家。
      这下星章阁自然是要对祝家少主的安危负责到底了。云攸气得都差点捏碎了信笺,直道这老匹夫“打得一手好算盘”,“果然是祝家养出来的老狐狸”——这自然是后话。
      如今,还是做些力所能及之事罢,明殊揉着额角想。

      “所以,‘余’字有什么特别的么?”
      “余,是俗世国姓。”明殊呷了一口茶,“其实在入主见微之后,我读的第一本书便是《净土世家谱系》。当时看到‘虞家’的时候,便觉得异样——甚至暗自想,对于俗世的人,大抵余家称帝真是受命于‘天’……”
      明殊的语气一顿。对于俗世的人,能移山平海的修道者确确实实称得上是所谓“仙人”了。不能以人力所及之物,概诉诸鬼神,大抵便是俗世之人的悲哀了。
      “我在方芫拼死护住的账簿上,发现了一块用雌黄遮掩的字迹。”明殊继续道,“众所周知,金不换的账簿是特制的,为了防止遗落或被有心人利用,沾血沾水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字迹便会消失。不独是金不换,在星章净土,账簿大抵都是特制的,修道者若是写错了字,用法术抹去便是,即使是不会术法之人,用的也绝非是雌黄。”
      “雌黄,是俗世中人常用的。”
      云攸神色一变。
      明殊颔首:“正如您所想的那样。我顺着这个线索,竟发现金不换私藏了不少这种账簿,仔细查看,发现这账簿应当是俗世之物……不仅如此,那洒金藤黄纸,只用皇亲国戚才用得起。于是,那种预感才愈发真实——余家,虞家,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吗?既然顾家可以离开净土去往俗世……虞家又有何不可?”
      “我已经派见微楼的人暗中查访过了,”明殊的语气愈加平静,“确确实实是从俗世皇室流出,交易之物也有不少是不能买卖到俗世的禁物。”
      如此,当年鸣凤城的覆灭,是不是也有这般手笔?金不换又在此扮演了这样的角色呢……云攸不禁眸光渐深。
      “倘若当真如此,倒也说得过去。”云潇不禁微微点头,“毕竟虞家当年势力遍布星章净土,却在一夕之间隐没,现在看来疑点颇多。而目前遭到攻击的门派,大抵与虞家当年所设旧驿站的路线重叠。”
      “虞家当年所设旧驿站?”明殊倒确实不曾关注过这一层。
      云潇点头,执笔在眼前的地图上勾画一番:“我已经用朱砂标注了。”
      果然是净土世家继承人自幼耳濡目染的东西。明殊心头感慨,却只是颔首将被攻击的门派方位在地图上用靛青圈点补全:“当然,这些都是我的推测。至于对方下一步会怎么做,现在下定论为时尚早。”
      云攸看了不禁皱眉道:“金不换未受波及?”
      靛青与朱红色一路相随,然而地图上金不换所在的星章西一带,却并未被朱笔勾出。
      再联想到账簿的事情,很容易让人将怀疑的重心放在金不换上。
      “师父,我觉得此事应该与金不换无关。”云潇与明殊异口同声道。
      “哦?”或许是两个徒弟的心有灵犀取悦了云攸,他凝重的神色也缓和了些许,“说来听听。”
      云潇应明殊示意点头道:“兵者诡道,若金不换是对方的据点,绝不会全然不受袭击。毕竟若金不换是对方试图打入我方的棋子,必然需要体现它的无辜之处。”
      “而且,”明殊开口道,“如今与金不换毗邻的几个小门派已经盯上了金不换,如此做简直是有意将金不换暴露到人前,太过刻意。”何况若当真如此,方芫又何至于……
      自然,还有一点不足为凭的识人之明。不论其他,锦璀对方芫离世的哀痛是真实的。但是这并非表明金不换全然无辜。
      “不过,金不换或许并非对立面,可是金不换中人,却未必各个无辜。”明殊看出了云攸的担忧,“方芫的事情我也会继续派人追查,师父放心。”
      云攸点点头:“你也从来没有让我担心过……”
      可是话一出口,云攸就有些后悔。
      是啊,从来没有担心过——除了殊儿第一次入剑冢的时候紧张得摔了他最喜欢的天青色茶盏,菁华会武与雍和宫弟子对战差点放任灵压碾过去,在东桑论道会上被度明算计的那次差点一剑戳死度明那位老友,明殊不在星章阁的三年时时忧心她从未孤身远游衣食住行吃穿用度好不好之外……他便没有这么忧心过了。
      说来也不是明殊让他担忧,不如说如果只论能力,他完完全全可以放心。
      可是明殊身世特殊,而且正如云蕴曾说的那句混账话——
      她不去找麻烦,麻烦也会来找她。
      因着师长那一点偏爱他自然是放心不下的。时隔三年,他告诉自己不要因为分别太久对这个孩子生分,却还是清醒地意识到,这个孩子变强了,也变得坚硬了。不再是那个能够为禁食插科打诨的小少年,眼前这个年轻人若未收敛锋芒,想必是比任何人都锐利都惊艳的一柄剑……那种沉静,是千磨万击之后的韧。
      可是他想,如果有捷径,如果他可以保护这个孩子,他倒宁愿她少年不知愁滋味,安然无忧如稚子。虽然殊儿已经成长为一个很出色的人了,但是他还是不免有些老父亲般的惆怅。
      看到明殊有些得意而满足地眯起眼睛,云攸终究没有说出那下半句。
      明殊确实没有让他担心过,只是他自己不放心罢了。

      前去昳央城解困的修士很快铩羽而归。
      据说齐家家主齐仁辅重伤,危在旦夕。
      据说有不少流民奔逃到了城池交界处,几大世家就处置之策未能达成一致。而如今齐家家主重伤昏迷群龙无首,自然使得昳央城内一片混乱。
      齐家少主齐岳传书,恳请见微楼楼主出手相助,可是这封信件最终没有传到该受到的人手中,反倒叫前来平乱的修士“寒心”。这种不信任天下“义士”的行为简直懦弱至极,有负齐老家主的英武之风,被抓住了“错处”的齐岳,暂时算是彻底失去了话语权。
      当然,对于这些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据说”,被留在星章阁闲散度日的见微楼楼主只是付诸一笑——毕竟即使是见微,也远远更在意确凿之事,这种挑拨离间动荡人心的“不实”传闻,自然是不能当真的。
      “小妹如月玉启:感卿挂念,家中诸事安好,唯流民之事,久不能决。如月言近况尚好,父亲母亲大人甚慰,然亦频频叮嘱,平乱之事不必躬亲。星章阁易守难攻,当为星章屏障拒敌于千里之外。兄叶解白。”
      最先与她回信的,是叶家兄弟。叶解报了平安,又提及诸如安置流民这种悬而未决之事。
      而后明殊陆陆续续受到了来自见微楼下属的回禀和各地友人的书信。显然,昳央城的状况比传回来的官样文章严重得多,而且战乱已然蔓延到净土各地。
      不过七日,竟成燎原之势。
      明殊沉吟片刻。她固然可以等待出手的最佳时机,那些无辜百姓却是等不了的。
      她凝眉提笔。目前关于流民的去留,暂时是讨论不出什么所以然了,而即使由世家管束,亦留后患,不如以见微楼的名义来。
      桃曼他们行事素来稳妥及时,应该还来得及。
      只是……明殊尚未得到关于收留流民之事的回应,便得到一个消息——
      苏家潜蛰城,危。

      不过十日,便出现了第二个几乎被攻陷的净土主城。
      苏家潜蛰。
      继齐家昳央城之后,潜蛰竟也无法幸免。原先怀有侥幸和趁火打劫之心的人都清醒过来——这恐怕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战乱。几大世家家主的脸色自然都称不上好,可是眼前的局势间不容发,更是匪夷所思。
      据说那些攻城的士卒面对流矢投石,不躲不避,似乎全然感知不到疼痛一般。他们甚至拥有非人的力量,可以轻易撼动仓促间筑起的防御工事。
      傀儡术——所有人都想到了这个词。可是怎么可能呢,当年以傀儡术冠绝天下的虞期未至不惑而逝,亦无后人,虞家也已经亡了两万年……
      可是所有人都觉得后怕。
      如果你想询问一个秘密……见微楼自然是最好的选择。
      于是密信终于被放在明殊案上,委婉又带着世家特有的矜傲简慢,问询虞家旧事。
      明殊未回。
      一日之后,又一封密信悄无声息地躺在案上。
      这一封比之上一封措辞稍显激烈,称得上是比较客气的质问。
      又过了一日,没有密信来了。
      “云潇兄,明殊楼主还是无暇过来么?”
      祝长乐端正坐在榻上看向抱琴过来的云潇,如愿以偿地看到对方眸光一暗:“祝少主可是介怀在下琴艺不精?可惜,阿殊将祝少主听琴之事托付于我,只能暂时委屈您了。”
      “哪里,当年枯执老人可是称赞过你乐律无双。”祝长乐摇头道,“我原本以为,在星章阁这么多年,你当不会再有此等雅兴,不想……呵,天才果然是天才。”
      世家子弟,琴棋书画是自幼研习的基本功。不过天才这种说法,倒确实有许多年没有听过,可是云潇已经不再在意这些了。既然是明殊的要求,他自然会尽心完成。
      只是不知道她现在如何了。
      事情要从三天前说起。
      “傀儡术?你为何问到这个?”云泊不由得手中一紧。
      “正是。我不知道那种傀儡术与当年云蕴师兄……用过的有几成相似,”明殊斟酌着说,“但是我想必然有其相似之处。我知道师父您在那件事情之后一直在意,暗自研究傀儡术的抑制之法,而如今净土那边情况紧急,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
      “明殊,你该知道,纵然你去,也不会有人感激你,”云泊的笑容带了些许讥诮冷意,“他们只会嫉妒你能力出众盖去了他们的风头。明殊,你又何必要蹚浑水呢?”
      “徒儿自然不是那种舍己为人之人,”明殊从容应答,“只是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我不是要救净土,也不是要救星章……只是为了自救罢了。”
      云泊定定地看着她:“记住你说的话。”
      明殊知道他已经同意了。
      云泊叹息着告诉她,他花费三年,终于补全了残本上破解傀儡术的琴谱。若是傀儡攻城那种势头,自然不能根治每个人的傀儡术——唯有切断傀儡与施术人的联系罢了。
      “那些人……果然是救不了了。”
      “明殊,你该知道取舍的道理。”
      “我明白……徒儿不会那么贪心的。”
      “你曾修习《招魂》,那么修习《净华》应该不至于太困难。”云泊凝重地看着明殊,又问了一次,“你当真要去潜蛰?”
      “是啊,”明殊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徒儿心意已决,还望师父成全。”
      “罢了……早去早回。”
      “是。”明殊恭恭敬敬捧着琴谱站了起来,正欲转身离去。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回过头来:“师父可还记得当日许我一诺?”
      云泊想起来,明殊曾经说过,希望他此生,再不要损身以窥天机的事情。
      “现在那群人一时心急方寸大乱,只是病急乱投医。”明殊叹了口气,“很快他们便会冷静下来,想到星章阁中,还有一位可以窥天机相助的云泊上人。以声名清誉,以苍生性命,迫使您为己驱使。照理我应该应允,以损一人身利万人,怎么看都是一笔只赚不赔的买卖。”
      房间外的阳光映在明殊身上,灼目而温暖。
      “但是我不愿意。万人命是命,一人命也是命,并无轻重优劣之分。何况,将他人性命悉数寄托在一人之上,这种愚蠢的行为,师父可不要姑息了。若他们问及,您便说,是我所求。您此生天命,非我问,不必答。”
      “云泊上人的一卦,他们请不起。”
      “不必担心,他们还需要星章阁同仇敌忾,不过是这种合情合理的要求,他们会客客气气地遵守的。”
      这个孩子长大了,他想,即使被关在笼子里,也会有金色的羽毛露出来的。

      明殊没有时间犹疑:时局紧迫,即使星章阁占据地利之所,周围的几处镇子也受到了波及。师兄师姐都依次值守,轮流巡视乡镇,她不能让他们因为自己分心。
      只是若她在星章阁练习,十之八九会被祝长乐察觉吧……犹豫了一瞬,明殊决定独自前往鹤居。
      桃曼曾告诉她,鹤居与最近的那间六合楼间,有一处密道相连。
      由于当初她拾到的钥匙无法打开鹤居大门,而云蕴施法亦无济于事以致露宿一宿,明殊多多少少对鹤居有些在意。在入主见微后,她解除到了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破开钥匙,发现里面藏着的碎片与原先卡在弗陌的那枚菩提子材质别无二致。
      后来木棠亦以一枚碎片相赠,她愈发觉得,这碎片中一定暗藏玄机。
      可惜她仔细探索鹤居数次,却也没有察觉出任何异常。不过鹤居对于明殊,确实成为了一个足够隐秘的好去处。
      在此处研习琴谱,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想法固然并无错漏,然而——
      “铿铿——”
      “锵锵——”
      凤鸣之声。
      明殊不明白为何会出现这种状况,但是现在绝不是表露她是顾家人的好时机。见微楼楼主的头衔已经足够显眼,“顾家人”这重身份她暂时不打算认下。她叹了口气,复而按上琴弦,正欲调试琴音,神色却不由得一僵——
      琴弦已断。
      泛音的余韵尚未消散,明殊渐渐从惊诧中回过神来,心疼地抚上琴身。
      此琴名为息音,伴她已有五载。当初她被扔到寻芳历练,竹婆婆便将此琴奉上,说是从百闻阁的收藏,取“大音希声”故而名为“息音”。
      息音被誉为当世三大名琴之首,自然不凡,比如……摘星之滨紫杉木的琴身,须得配上同一段金蚕丝做的琴弦才能拨响。当年斫琴师选定那株紫杉木便足足用了三年的时间,更不必说一根长度足够做琴弦的金蚕丝实在可遇而不可求。
      照理金蚕丝做的琴弦不该这么轻易断裂,可眼下明殊顾不上这些。据说当年光是斫琴就用了十年的功夫,更不必说现在材料都没有凑齐。
      所以……她只能临时择一张琴了。
      息音毁于她手下,当真罪过。
      可惜见微楼的珍藏讲究在精不在多,临时让桃曼他们再找一张琴,对于凡事皆求尽善尽美的他们只怕也有些为难了。罢了罢了,还是先去云染师父那里借一张琴来吧。

      明殊未及行至山下,远远便看到云韶云蔓神色肃然正欲离开。
      “云韶师兄,云蔓师妹。”明殊上前见礼,“这是怎么了?”
      “原来是明殊师妹。”云韶回礼,而后解释道,“师父感应到卧月岭一带有凤鸣之声,特令我等前去查探。不知师妹可有感知到什么异常?”
      见明殊有些困惑,云蔓亦颔首道:“是啊,说起凤鸣,就会想起顾家人了吧?据说当年第一任顾家家主一曲引得凤凰来,真是想见识见识……咳,说远了。师父说卧月岭一带有凤鸣声,可是那位染雪少主现下人在潜蛰城,所以……”
      看来这是怀疑顾明诸是否故意声东击西潜入卧月岭了,明殊略微思忖:“据我所知,顾明诸在潜蛰无疑。不过,师父这般确定听到了凤鸣之声?况且纵然是凤鸣之声,也不一定与顾明诸有关吧?”
      “师妹有所不知,不仅是师父,我们也听到了凤鸣之声。”云韶摇头道,“不过你说得有些道理,凤鸣之声只能表明有顾家之人……说来顾家人也未必只剩下顾明诸一人。”
      “是啊,”云蔓听了也连连点头,“不过师姐修为远甚我等,这次你没有听到吗?”
      明殊有些歉然地颔首:“唉,今日习琴时无意弄断琴弦,光顾着心疼去了……现下总算是平复些许特来请教师父。”
      “你是说……息音?!”
      明殊无奈点头,突然如恍然大悟一般急切道:“哎呀,我都忘了你们尚有重任在身,竟耽搁了你们不少时间。既然是师父的吩咐,我便……”
      “师妹你快去找师父,看看息音能不能修好。”
      “师姐,不碍事,还是修琴更重要些。”
      于是明殊被两人催促着上了焕衡峰。
      看着云韶云蔓两人频频望向她,恨不能留下来确保息音送到云染面前的样子,明殊也不禁失笑。不过……凤鸣之声么?莫非……
      思及此,明殊抿紧了唇,飞身往流音台而去。

      果然,云染一见到明殊过来,便立刻分享了听到凤鸣之声的消息。
      明殊微微颔首,恰到好处地问上几个问题,待到云染说得口干舌燥了,便奉上一杯茶。
      “对了,”云染呷了一口茶,“你平日里繁忙,怎么今天有闲情逸致来到流音台?”
      明殊简明扼要地交代了息音断弦之事,云染险些连手中茶盏都要掷出去:“你这孩子怎么这般不慌不忙?!快将息音给我看看!”
      云染的神色有些凝重。
      “师父,怎么了?”
      “这琴……我修不了。”
      虽然这个回答是在意料之中,明殊仍有些许失落。
      “伸手。”
      明殊有些不解地看着云染把住自己的脉门,然后开始哀声叹气:“小殊,你没有意识到你修为进益了吗?”
      “这琴承受不住你的灵力,”云染又叹息着抚上了琴身的裂痕,“小殊,你修为只怕已至天人境之初,即使是上好紫杉木制作的琴,也会震裂的。”
      “可是我并未动用灵力……”
      “问题正在于此,”云染摇头,“若到天人境中期,则臻于返璞归真,可是现在你虽然灵力越发深厚,却显然无法收放自如。哪怕是无意识的情绪,都伴随着灵力的振荡……所以说身为乐修不能不体察自己和乐器的状况……唉,好好一张琴,真是可惜了!”
      说到最后,云染颇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明殊觉得云染对息音的惋惜显然远远胜过对她修为长进的喜悦。
      不过她更在意,若按照云染师父所言,除非她修为更进一步,否则便研习不了这琴谱?
      “罢了,”云染强迫自己不去看那残破的琴身和断掉的琴弦,“息音的琴弦怎么会无缘无故断裂?你是研习了什么不得了的曲子才把好好一张琴糟蹋成这样?”
      明殊自知瞒不过云染,忙躬身奉上琴谱:“请师父过目。”
      “《净华》?!”云染皱眉,见明殊还在身侧,稍稍缓和了语气,“小殊,你先退下吧。研习琴谱也不急于一时,现下你还是得以巩固修为为先。”
      “是,明殊受教。”

      灵枢峰上。
      “所以,”云染咬牙切齿地瞪着云泊,“我求你那么久都没能磨到的琴谱,你转手就赠予小殊了?!”
      云泊悠然地掀开眼帘瞥了云染一眼:“有何不妥?莫不是你要与后辈计较?”
      云染恼得有些语无伦次:“你明知道这琴谱修习者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你还偷偷将琴谱交予小殊?!你简直……”
      “唉,你们就是谨慎过了头。”云泊无奈摇头,“明殊出去,也算是一方人物,身后拥趸亦不在少数,你们这般畏手畏脚,可这孩子是凤凰,不是燕雀。”
      云染意识到自己失态,有些不自在地咳嗽着掩饰一声:“咳,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吗?不说这个了,你为何要将《净华》交由明殊研习?”
      “并非是我将这琴谱托付于她,是明殊找我讨要。”云泊眸中含着些许骄傲与笑意,“论防微杜渐,未雨绸缪,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过欲善其事先利其器,我看明殊的那张琴也该换了。”
      “那是息音,不是什么粗制滥造的琴!你早知道研习琴谱会造成……就当我没说。”屈服于云泊的一瞥,云染缩了缩脖子,“云泊师弟你别这么看着我,不是我藏私,即使是我那张琴,也未必顶得住这灵压。”
      “哦。”云泊点了点头,“天色不早了,云染师弟也早些休息吧。”
      天色不早?!抬眼望了望高悬的一轮太阳,云染皮笑肉不笑道:“我竟不知未时也称得上天色不早?还有,我比你大,你该叫我‘师兄’才对。”
      “诚然,云染师弟你比我年长,”云泊闲闲地看着他,“可是你拜入云州前辈门下是在我之后,当年你锲而不舍不屈不挠的精神我固然钦佩,可是论入门顺序,你当称我一声师兄。还有,云染师弟,今日你不易劳神,还是早些歇息吧。”
      送走了气呼呼的云染,云泊转身,叩了叩桌子:“进来吧。这热闹看得可还尽兴?”
      “这不是不好打扰两位师父么。”明殊笑盈盈推门而入,“况且难道不是云泊师父故意让我听的?不过既然您可以料到息音断弦的事情,不妨指点一二?毕竟时局不等人。”
      “云泊师叔,”门外传来叩击声,“是我。”
      师兄为何会……明殊尚未明了个中缘由,便见云泊十分愉悦地答道:“无易,进来吧。”
      “是。”云潇颔首,推门而入。看到明殊,他并不惊讶,毕竟屋中两人的气息他都十分熟悉。只是云泊师叔提出让他带琴过来,而明殊又恰好在此处,这是为何?
      见两个晚辈的目光都带上了询问之意,云泊看向明殊:“明殊,你来试试弹奏《净华》。”
      明殊不禁讶然。
      且不说其他,既然云泊已经知道自己难以控制灵压,又为何要让她借用云潇的琴?何况上次云韶请借云潇的乐之一观都被拒绝了,可是此处并没有第二张琴……
      明殊正在迟疑,便看到那张琴被放在了自己面前。
      是云潇的乐之。

  • 作者有话要说:  乐只君子,邦家之光……谐音梗已g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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