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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八章 ...

  •   街边小巷已是安静了下来,万家灯火,窗纸上映着阖家团圆。公孙念的目光在那一幅幅温馨画卷上停留,心中不免生出了些落寞。他就快一千岁了,却没有过过一天这样的日子,与双亲在一起,享受欢愉和宠爱。
      “沐凌,别看了。”明煜神君拍了拍他的肩膀,“他们可比不上你这般待遇!神族皇子亲自陪你过大年!”
      月色下,明煜神君笑得灿烂,仿佛头顶的月亮,驱散了笼罩在他心头的一片阴霾。
      公孙念弯了眉眼,遂释然前行。
      他们从东城的城门一路往南,一路走一路寻,一直到了南门附近才算是寻着一家尚且还在迎客的客栈。客栈小二打着哈欠从里头走出来,脸上还挂着些许的不耐烦。
      “要住店?”
      明煜神君彬彬有礼地点了点头,“要两间客房。”
      “没了,只剩一间,五两银子一晚,要住掏钱,不住走人。”
      “寻常住店不都是先看客房,满意了才掏钱?”
      “哪儿来的这么多废话!”小二愈加不耐烦起来,“不住赶紧走!”
      明煜神君眼睛都瞪圆了一圈,觉着今日自己定是踏入了一家黑店,不住也罢!正当他准备端着骨气转身走人时,他身旁的天祁君却爽快地丢了一锭银子过去。
      “十两银子,五两归你。我们只住一晚,稍后送一壶好酒和几碟下酒小菜来。”
      店小二的神色随着这一锭银子散出的幽幽白光而变得柔和起来,这才有了一个小二该有的素养。
      他乐呵呵道:“好嘞!二位客官,楼上请!”
      客栈外表看起来普通,楼板覆着黑灰,墙根拐角还生了些许霉点。小二领着他们上楼时,木质的楼梯被踩得嘎吱乱响,叫人隐隐觉着不安。店小二在二楼的尽头停了步子,遂替他们把房门打开。
      “就是这间了,二位公子!”
      明煜神君揣着嫌弃探头朝里一瞧,屋内倒是干干净净,摆设古朴,也算不得太差。这倒是与他先前预想的有些不一样。
      “二位先进去歇歇,酒水稍后就给你们送上来!”
      这家客栈沿街而建,又靠近南城门,是以视野算得上开阔。明煜神君此时立在窗户旁遥遥一望,正望见了那夜色下粼粼流淌着的护城河。
      “这处景致不错!”
      “看来五两银子也不算太亏。”
      明煜神君即刻纠正道:“是十两!”
      “便当是早先花了五两银子给殿下买了把扇子。”
      低头看向手中的新扇子,明煜神君又把玩了几下。这把扇子倒也并不是那么中他的意,毕竟这只是一把凡人手绘的普通纸扇罢了,委实不能与仙界之物相媲美。他高兴喜欢,不过只是因为这把扇子是公孙念送的。明煜神君遂叹起了自己的不争来。他就是这么一个容易知足的人,只要沐凌对他有那么点儿上心再给他一点点的关心,便足以叫他开心许久!
      “今日正月初三,一会儿凡人就会放炮竹迎财神。”
      “所以一时半会儿怕是也睡不下了。”明煜神君索性往桌前一坐,“偌大一个天庭,统共也就九位财神。十亿凡世生灵万万千,这处的凡人能迎到财神的几率可以忽略不计了。忙活个什么劲儿!”
      “若是不迎,便就连那千万分之一的机会都没有了。凡人一世短暂,稍纵即逝,却也难逃八苦消磨。人生苦短,也就靠着这么点儿念想前行。与人无害,平添热闹罢了,有何不可!”
      明煜神君敲着手中的折扇打量了他一番,啧啧叹道:“沐凌,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通透了!”
      “最近。”公孙念落坐在了他的对面,“大约是去了趟鬼界,想开了。”
      “怎么,有话同我说?”
      “我不在的这段日子里,不要松懈。”
      “去哪儿?”
      话一出口,明煜神君随即明白了他的意思。
      遂顿了顿又道,“昆仑赫氏的二公子入星罗天观也有数月了,至今未归,怕是凶多吉少。虽然你的修为在这一辈里无人能及,但小心方能使得万年船。刚愎自用是你的老毛病,这辈子怕是也改不了,但星罗天观到底凶险,疏忽不得!”
      “我会回来的。”公孙念看着他掷地有声道,“会活着回来。”
      “刚说你,你就犯老毛病!”明煜神君说着便起身往房门处去,边走边给他举例,“当年伏羲氏的风临也是个人物,结果呢?”
      话音刚落,门板便被扣响,遂传来了店小二粗枝大叶的声音。
      “二位要的酒水来了。”
      一盘卤猪耳,一盘煮花生,外加小小一碟盐酥豆子,这下酒菜可谓是简单到有些简陋。明煜神君皱了皱眉头,却也懒得同那偷工减料的黑心小二计较。
      复又将门板合上,他转身便叹道,“你这五两银子可算是给亏了!”
      公孙念不以为然,“凡间的银钱又不能带回仙界用,计较这些作甚!”
      “你倒是大方!”
      窗外传来了零星炮竹声,引去了明煜神君的注意。夜空中,零星火点照亮了夜空,还伴着孩子们欢呼雀跃的喝彩。
      “子时了!”
      公孙念纠正道,“子时一刻有余了。”
      “要迎财神了。”他透过窗户朝苍穹望去,“不知道今晚那九位财神爷会不会有一个落到这处!”
      “尽人事,听天命。”
      明煜神君闻言一笑,“尽人事,听天命?那九个老头儿不过是喝多了才会从云头落入凡间,毕竟他们每年也只有大年初三这一天才又得了自由身回天庭聚到一处喝个痛快。几壶下肚,连路都走不利索,掉在哪家门口便要给人家当一年的财神爷。”他说着又是一叹,“凡间大户人家年年供着财神像,香火不断,只为求得个盆满钵满,锦上添花。可财神却并不是算着香火钱去给凡人改运。有时他们落到的那户人家,别说是香火神像,甚至连炮竹都没放,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这世间之事本就没什么公平可言。”公孙念给彼此满上酒,仰头便是一杯入喉。
      “你悠着点,别一会儿喝醉了发酒疯,我可不伺候你!”
      “一杯而已。”
      “你喝过凡间的酒吗?万一后劲足呢!”
      “同九重天的琼浆玉露比起来,这一壶大约与清水无异。”他遂把酒碗往明煜神君面前推了推,“你一尝便知。”
      明煜神君将信将疑,因他平日里没少着公孙念的套。端起酒碗慎重地闻了闻,他只浅尝了一口便皱起了眉头义愤填膺道,
      “你那五两银子实在是太冤了!”
      “世人皆存贪念,更何况是那样一个生活在市井底层给人家卖苦力的可怜人。”
      明煜神君觉得有点儿意思,“你怎知他地位卑贱?”
      “若不是无家可归迫于生计,你觉得有人会在大过年的给雇主看店?”
      他唔了一声,随手抓了颗煮花生便剥了起来,“你倒是会观人!”
      说话间,外面的炮竹声陡然密集了起来,颇有要震破窗户纸将屋顶也掀翻的气势。
      “看来到大年初四了!”他将花生壳往桌上一扔,“你这五两银子可算是打了水漂,连煮花生都是隔了夜的。”
      公孙念笑得隐隐,在煌煌烛火下显得格外温柔,“去睡吧!”
      “正有此意!”明煜神君起身便往床榻走,他心安理得道,“今日你我同住一间客房,只得委屈天祁君打地铺了。”
      “无妨。”他遂盘腿坐上了软塌,“便当是修行罢了!”
      明煜神君闻言便顿了步子,脱口而出道:“你可是身子不舒服?”
      “疑心病怎么这么重!”
      “方才在路上就见你脸色不好,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为什么风瑶的招魂曲会把你伤成那样?”他索性杵在了沐凌跟前,“还有上次在九重天……你瞒了我什么?”
      “殿下这是大过年的要跟我翻旧账?”公孙念促狭一笑,“不就是扒了殿下的衣裳。你清白之身尚在,至于恼羞成怒记仇到现在?”
      明煜神君本不过是着了三分怒意,被他用登徒子一般的口吻调戏了一句后,便就横生出了七分羞愤,这才终于当得起公孙念口中的“恼羞成怒”四个字。
      “公孙念!”
      “不过是体内气泽一时走岔罢了。”
      调戏完皇子的天祁君这才收敛了他骨子里的不正经,心满意足地闭目调息。月光从窗间缝隙洒进来,伴着震耳欲聋的炮竹声,洒在软塌上,照着他半个身子。
      明煜神君皮笑肉不笑道:“这么吵你也能静心打坐?”
      公孙念闭着眼睛,俏和尚念经似的点拨道:“物以心生,心无外物,自然不受尘世喧嚣所扰。”
      瞧着他那一本三正经的模样,想着他方才说的那句不正经,明煜神君生出了一股想要扑上去剃光他头发的冲动。独自躺到了床榻上,他索性放下鲛帐背过身子不去管他,随他真调息也好,装模作样也罢!
      不过半刻钟的时间,炮竹声便渐渐消停了下来,睡意随即拢住了神识。不多久,梦境随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火烧味,合着尚未散尽的硝烟无孔不入钻进屋内。深邃的眼眸从长如羽扇的目帘后闪出,径直望向了紧紧合拢着的蓝色粗布鲛帐。公孙念起身迈着轻缓的步子无声地靠了过去,伸手掀开帐帘的一角,垂眼便见到睡得沉沉的子炎。他的睫毛微微颤着,好似在做梦。从袖中掏出一张红纸,又从空荡荡的钱袋里摸了枚铜钱,公孙念将它包进了红纸里,折成了一个四方的小纸壳,弯腰塞在了子炎的枕头底下。
      睡得沉沉的明煜神君突然以极快的动作抓住了公孙念的手腕,可嘴里却呜呜哝哝,还带着浓浓的倦意,“你往我头下塞了什么东西……”
      他顿了要收回的手,另一只手却覆上了自己腕子上的那只龙爪子,“是压祟钱,你安心睡。”
      睡迷糊了的皇子哼唧了一声,果真依言松了手。他将脑袋往里侧一偏,似是在躲避从鲛帐外透进来的亮光。公孙念安静地看了他片刻,抬手捋了捋他的额发,复又给他掖实了被角,这才退后一步将鲛帐合拢。
      第二日天光大好,虽是隆冬却也迎来了一片温暖的阳光。阳光穿透弥漫在巷子里未散的黄色烟尘,微风卷起了地上红色残余的碎纸屑,将整座城池笼罩在正月初四独有的喜气之中。
      神族皇子从不认床,尤其是公孙念在身边的时候。是以即便躺在凡间这张简陋的木板床上,他也一觉睡到了天亮。
      睁眼望着头顶一片陌生的黛蓝,明煜神君呆愣了一会儿,随后便伸手往自己枕头底下摸。红纸上的嫣红染上了皙白的指腹,他拆得开心,即便里头包着的只有一枚铜板。
      这不是梦!
      神生活到这个岁数才头一回收到压祟钱的明煜神君难掩心中欢喜,嘴角止不住地往耳根咧去,眼尾都快要飞出鱼尾纹来了。
      压祟钱这个东西在仙界不流行,他也只是从课本上得知它的寓意是驱邪避祟、护佑平安。神族皇子明煜神君并未从他的双亲那里得到过这个东西,族中长辈们也不曾给过他这个东西。压祟钱只是凡人才遵循的古老传统,不想今日在凡间游玩,公孙念却在他枕头底下塞了这么个东西!真是万万没想到,天祁君竟还会有如此走心的时候!实在是叫人感动!
      给压祟钱不是神仙的传统,但礼尚往来却是!明煜神君遂踌躇了起来。因他此时身无分文,也没钱买红纸,他该怎么礼尚往来地也给沐凌发压祟钱呢?难不成要把那人刚送的折扇当掉?
      索性从鲛帐里钻了出来,清冷的空气蹿入鼻孔,叫他不禁打了个哆嗦。
      此时,白衣仙君正倚着窗子,好似在晒太阳。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明煜神君觉得他的脸色比昨日里还要更白了几分,透着明显的病恙。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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