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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七章 ...

  •   风瑶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床榻上,周围连一个人都没有。她望着陌生的帐顶愣神了好一会儿,纳闷自己怎么就莫名其妙地躺在了这里。记忆遥远而又模糊,她依稀记得自己在弹琴,然后听到了箫声。想到这处,风瑶愤然起身,气不打一处来。自己弹琴弹得好好的,这是招谁惹谁了!那人要不是个皇子,她定要揍得他满地找牙解解气!挠了挠自己的头发,风瑶坐在床上依旧有些迷糊,遂又觉着自己当时好像并不只是在弹琴这么简单。
      屋内弥漫着一股难闻的霉味儿,叫本就烦躁的心更加难安。暴脾气一上来,风瑶就想捞个什么东西来砸。于是,她的目光便从这一隅床榻往外头挪了挪。映入眼帘的第一样物件,便是她的心肝宝贝无鸣。
      风瑶当即炸毛了,“哪个王八蛋滚犊子干的!”
      她当然猜到是谁干的!在坐榻嚎了一嗓子,风瑶顿觉胸闷气短,嘴里泛起了一股淡淡的腥甜。捂着胸口,她无力地砸回到了床榻上,觉着头昏眼花。无鸣跟了她几百年,还是头一回被拆成了这副惨绝人寰的模样!脑仁里嗡嗡直响,风瑶有一种自家孩子被人欺凌了的感觉,唯觉不把那位罪魁祸首的乐器揪出来也拆一拆恨难平!
      正当一腔火气无处宣泄之时,不远处的门板开了。风瑶正愁没人给她出气,此时进来一个冤大头,她便就择日不如撞日准备拿那个倒霉蛋撒气。心中粗略地打了个小算盘,她一扭头,正见着逆光中杵了个高大的身影。屋外漏进来的光有点儿刺眼,阴影落在了那张脸上,叫她看得不太真切。风瑶眯着眼睛又仔细瞧了一瞧,模模糊糊中觉着那人有点儿眼熟。
      “你醒了?”
      来人长出一口气,将手里端着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放在了茶几上。风瑶抬手挡了挡光,这才勉强看清楚了。
      她一愣,“俞纵?”
      “还认得人就好!”
      黛衣男仙遂就来到了床榻旁,却依旧离得足有一丈远。这个距离,倒恰好把那扇白光闪闪好似开了光的门给挡了个严实。风瑶顿觉舒坦,连眼睛都不疼了。她定睛一瞧,便发现对方此时正顶着一张苦大仇深脸。
      还真是晦气!
      “我这还没死呢!”她心想道,“就算真死了,也轮不到他来摆一脸的奔丧相!”
      风瑶撑着自己又坐了起来,揉了揉前关,开口倒还算是客气,“这是哪里?”
      “鬼督府。”俞纵端着碗递了过去。
      风瑶本就脑仁疼,见他此举刚消下去的火气又上了来,“要递碗就递过来点儿,你隔那么老远是几个意思!”
      俞家长公子默了默,为难道:“男女授受不亲。”
      风瑶抬头望帐顶,觉着这人大约是在天府里读圣贤书读傻了。
      “你再递过来点儿,我头晕!”她无奈道,“难道你想让我接个碗从床榻上滚下来?”
      黛衣男仙这才又往前走了几步,递过碗去关切问道:“快把这个喝了!”
      风瑶本还以为他端的是吃食,正想捞一顿醒醒神,不料入眼的竟是一碗墨色的汤药。汤药的清苦混在屋子的霉味儿里竟也不显得那么难闻了!可药到底不比饭,她看着那碗汤药,胃里还是泛出了一股子酸,即刻便倒了胃口。
      “罢了,罢了!拿走吧,我不喝这玩意儿!”
      “病了就得吃药。”俞纵非但没端走,还更递过去了几寸,“你肺腑震荡,不可儿戏。”
      风家大小姐白了他一眼,“圣人没告诉你空腹不能喝药吗?”见俞纵有些犹豫,她再接再厉忽悠道,“空腹喝药伤脾胃。本小姐肺腑已经不太利索了,你难道还想让我再把脾胃也一并损一损?”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俞纵默默收回了药碗,“我就是想让你趁热喝了,凉了更苦……”
      “那真是多谢俞兄美意。”风瑶语重心长道,“但我觉得这药不管是热的还是凉的,都一样苦。你不如大发慈悲先让我垫一垫肚子,体恤一下我那岌岌可危的脾胃,如何?”
      他斟酌了片刻,遂将碗放到了一旁,“那你再躺一会儿,我去寻些吃的来。”
      风瑶点了点头,心道再躺下去自己的腰都要断了,也不知这鬼督府的床怎么能这么硬,硌得人浑身骨头疼!不幸中的万幸,俞纵还算是个好糊弄的人,至少自己不用瘪着肚子喝苦汤了!百无聊赖等饭吃之际,风瑶又开始琢磨自己怎么就不小心被区区一个废柴皇子拆了琴还伤到了肺腑这件事情。难道真是因为不小心?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起来,她记得当时自己在弹的是招魂曲,还是伏羲氏众多招魂曲中威力最大的一支!思及至此,风瑶心有余悸。招魂招到一半被打断,可是很容易走火入魔的!一阵后怕的同时,她不禁又纳闷了起来。不就是招一招俞横的元神,自己至于要动用到最强大的招魂曲嘛!
      撇了撇嘴,正当风瑶惋惜自己大材小用且浪费资源的同时,思绪倏尔一滞。
      “我当时招的……好像不是俞横啊……”她喃喃自语,“不招俞横,那我招的是谁?”
      记忆的暗流在灵台内激荡,渐渐织就出一张清晰的蛛网。蛛网的尽头站着她的哥哥,回荡着那一声声的嘱托。灵台清明之际,风瑶想问题的方式便发生了改变。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要先确定风临的元神安好,毕竟他就这样突然消失总叫人觉着不安。但这一点恐怕没那么容易做到,因为她的无鸣散架了,不能继续用招魂的方法来探查。这台筝散成了这副德行,要修复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且还不可能在这鬼界修复,因为这处贫瘠得寸草不生,又何谈能长出一棵完美的桐树重造面板和背板,再寻一株标致的紫檀木来补一补品相!风瑶望着自己的筝悲从中来,遂对那皇子的所作所为更加深恶痛绝。可这位神君还就偏偏是得罪不得的!且不说他尊贵的身份,单是他那一套吹箫入鬼界的本事就叫她不得不偃旗息鼓收了一腔热血沸腾的报复之心。毕竟,她最终还是需要再入鬼界的,也许是一次,也许是好几次。无论如何,她都需要那皇子引她进来!
      得幸的是,俞纵找回来了,且还能走能说的。那么,也便到了他们离开这鬼界的时候了!
      门板吱呀一声又开了,进来的正是俞纵。他端着一只汤碗,且只有一只汤碗。风瑶隐隐觉得有点儿不安,遂对接下来的这顿饭感到了深深的担忧。
      “这处贫瘠,只剩米汤了。你将就着吃些,再把药喝了!”
      风瑶颓然砸回了床上,“鬼界这么贫瘠,怎还能有‘药’这种奢侈的东西!”
      “本是没有的。”俞纵答得诚恳,“天祁君伤重,鬼督怕在这鬼界闹出人命,所以派人去尸胡山的集市采办了些回来。”
      “尸胡山?这一来一去得好几日吧!我睡了这么久?等等……”她这才抓住了重点,“谁伤重?你说的是沐凌?公孙念?天祁君公孙念?他也会伤重?谁干的?也忒出息了吧!”
      俞纵的嘴角颤了颤,“……是你。”
      风瑶闻言眼珠子都瞪圆了,她指着自己的鼻子不确定道:“我?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这么有前途!”
      闻言,俞纵的嘴角又抽了好几抽。
      “他人呢?快,快带我去瞧瞧!”
      风家大小姐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不像是后悔自己不慎伤人,倒像是赶着去瞧一瞧自己英勇神武后的成果。毕竟这四海八荒能伤得了天祁君公孙念还能把他伤到堪称“重伤”的委实屈指可数。
      此情此景,俞家长公子隐隐觉着眼前的这位名门闺秀好像跟自己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心情激动的风瑶已是从床上跳了下来,提着裙摆连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就往隔壁跑。俞纵愣了一瞬,赶紧弯腰捡起她的绣鞋跟了出去。
      屋外水光甚好,波光粼粼,一看便知是白昼。黢黑的打鸣正盘着身子缩在墙根,一双晶黄色的眼珠子躲躲闪闪,正往风瑶厢房的方向瞟,一看便知心里定是打着什么歪主意。奈何出门便撞见这么一条贼头贼脑的长虫,风家大小姐难免有些怵,也就没有琢磨那长虫目光躲闪背后的缘由。她贴着墙横着走,一路摸到了天祁君暂驻的隔间门口。扒着门缝一听,里头正热闹着!
      “晕了十来日这才刚醒来就这个不吃那个不吃,你挑食能不能选个合适的时机,不要命了吗?!”
      风瑶一怔,这才意识到自己这一觉居然睡了那么久!收回思绪,她继续扒着门缝听墙角。
      “你说粥太稀,我把米汤倒给了风瑶,就剩了这么小半碗实的,你又说太干咽不下。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难伺候!”
      屋里传来了一句不痛不痒,但挺欠揍的话,“殿下若是不愿伺候,大可不伺候,本君又饿不死!”
      风家大小姐嘴角一撇嘀咕道:“要不是知道里头是皇子殿下,我都以为你是在同相好撒娇讨糖打情骂俏了!”复又啧啧一叹,“要是里头的真是个姑娘,哪儿招架得住!肯定就端着碗喂到嘴边了!”她随即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这画面可真够辣眼睛的!”
      “风姑娘,鞋穿好,会着凉的!”
      许是这些日在鬼界受□□惊吓有些神经脆弱,脚边一有动静,风瑶便下意识抬脚要去踩。俞纵本就蹲在她裙摆旁,见她抬脚以为是要人给她穿鞋,虽觉得有些不合礼法,却也还是一手抓住她的脚腕一手拿着她的鞋替她穿。风瑶抬起的脚顿在半空,莫名其妙地被穿上了鞋,她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好了,另一只。”
      木愣愣地眨巴了几下眼,她哦了声,难能可贵地乖顺抬了另外一只脚。低头看着脚边的俞家长公子,她鬼使神差般细细多看了几眼。虽然只看到个头顶,但风瑶觉着这头顶生得委实不错,发色乌黑浓密,头型圆润饱满,即便是个后脑勺也生得富贵体面,叫她莫名觉着挺顺眼。
      俞纵给她穿好鞋,抬头微微一笑。这一笑,映在风瑶的眼底,融着她未许的芳心。一时间,她失语了。
      “以后不要光着脚到处跑,寒气太重对身体不好!”他随即起身,“天祁君已经醒了,何不进去同他道歉!”
      三魂七魄这才被那缥缈的嗓音招回了本体,风瑶一愣,觉着好像不太对劲。她来这处是为了检验自己能耐的,又不是来道歉的!
      黛衣男仙遂好心地替她拍了拍门板,“大殿下,是我和风姑娘。”
      屋里的争吵声其实早就停止了。一声轻咳之后,里头传来了明煜神君的声音,“进来吧!”
      被误以为是来道歉的风家大小姐抬手蹭了蹭自己的鼻子,低下了头。遂暗暗提醒着自己,“那可是盘古俞氏嫡系仅剩的继承人了,我在想什么呢!”
      她跟着俞纵入了屋子,屋内陈设与隔壁她自己暂驻的那一间几乎一模一样,只多了那么一盏小巧的香炉,此时正有缕缕青烟腾起,散着一股淡淡的冷杉幽香,让人分不清这究竟是明煜神君自带的气泽还是香炉中溢出的安神香气味。此时,天祁君公孙念正待在床榻上,恬淡安静,叫人看不出什么病容来。他手里端着一本书,坐没坐样地歪在床头,即便来了两位探病的仙友也没能叫他坐直身子装模作样地起来迎一迎。风瑶仔仔细细打量了他一番,怎么都瞧不出眼前这位与“伤重”二字有任何瓜葛。明煜神君端着碗立在床边无奈一叹,遂就将碗推给了风瑶。
      “这位少爷矫情,不肯吃。禾允你拿去吧!”
      风瑶觉着这话听着不怎么顺耳,刚准备提起伏羲风氏的骨气推了这一口嗟来之食,眼前就横出一只手来把碗抢了去。她愣了一瞬,再回头那么一看,之前还歪在床头的天祁君不知何时已是坐上了饭桌拿着筷子挑挑拣拣地吃了起来。
      “哟,终于肯吃啦!”
      明煜神君脸上拢着笑意,明显是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一副得逞后的得意劲儿之下还带着那么点嘲讽之意。风瑶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当了一回冤大头被人利用了一遭。看着那半碗实诚如浆糊似的厚粥,她委实眼馋,遂就想起了自己屋里那半碗米汤。敢情那还是人家嫌弃不要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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