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晟》西西惟亚

14、第四章

　　三日的汇试落下帷幕。第五日，鹤澜堂内外皆公布了此次年中考核的成绩。
　　天祁君公孙念毫无悬念地依旧在其选修的各科皆独占鳌头，包括考试迟到外加答题敷衍的理算学，摧枯拉朽地将一众学子的自尊心再次践踏在脚下。
　　除了武备一科史无前例的位居次席，以及向来擅长的音律名列前茅外，明煜神君其余课业皆都差强人意。与他一同差强人意的还有他那同一个娘胎里出来的胞弟。明汐神君依旧在各个方面都被自己的亲哥哥压过一头。陪伴这两位皇子一同在中游混迹的还有风瑶和姜翊这两位十大家族的嫡系后人。
　　围墙之外，竞争算不得太激烈。这一辈里头混日子的名家之后尤其多，真正来学学问求长进的也不过就那么寥寥几个。新来的孔令毫无悬念地垫了底。而榜首和次席则由盘古俞氏的长公子俞纵和女娲凤氏的幺女凤熹摘得。在往后的岁月中，他们将被允许进入鹤澜堂，与前辈们一同进学各科精髓。
　　翌日，这二位便就在众学子羡慕与嫉妒并存的目光中腰杆挺拔地入了鹤澜堂。
　　风瑶在鹤澜堂的门口迎接凤熹，二人有说有笑便就入了学府。相较之下，俞纵的到来就显得有些凄凉。他这个人本就话不多，在天府也没什么朋友，到了鹤澜堂内可谓是孤苦伶仃，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望着走在身前的凤熹，他不免生出了几分羡慕。然而，忧愁来得快去得也快。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他的目光便就不受控地挪到了她身旁的另一位仙子身上。
　　在鹤澜堂里头进学的以十大家族子弟居多，仙子更是凤毛麟角，再加上律法典籍上的明令禁止以及本就存在的明争暗斗，世家公子们见了面最多也就是拱拱手客套客套装装样子，并无深交。若要说关系好的，也只有从小一起长大的明煜神君和天祁君这二人，最多再加上个作风彪悍的伏羲风氏大小姐。眼下凤熹入了鹤澜堂，经常落单的风瑶便就有了新的玩伴，也不用时不时便和姜翊那个老冤家干上几句嘴仗打发时间。
　　这才刚踏入神族学府的最高殿堂，凤熹便同风瑶坐在一处嗑起了瓜子。百无聊赖之时，女娲凤氏的老幺便又管不住自己的眼睛了。眼前人来人往，入眼皆是俊秀公子，直叫她想收敛些都不行。
　　风瑶好心提醒道：“再看也无用。这才刚考完，这么快就忘了仙神律法上是怎么写的了吗？”
　　“只说不能通婚又没说看看也犯天条。”她继续嗑着瓜子赏着这鹤澜堂里的大好艳阳天，“再说了，就算不看那些大家公子，瞧一瞧天帝家的两位皇子总可以吧！”
　　“你这是又看上哪个了？明煜神君还是明汐神君？”
　　凤熹一本正经地为难道：“这可难选了！”
　　“没想到你竟然还需要想一想！我以为你会毫不犹豫选明煜神君呢！”风瑶挤兑道，“你不就爱花痴些长相俊美身姿提拔的嘛！”
　　凤熹道貌岸然地为自己辩解，“瑶姐姐，瞧你说的，我那叫欣赏！”
　　“收收你那天大的心吧，凤紫嫣！不管你是花痴还是欣赏，天帝那一脉子嗣都没你的份！”
　　凤熹充耳不闻，继续憧憬道：“要是真能嫁入九重天该多好！”
　　“你居然还真敢做这样的春秋大梦！”
　　她遂就伸出了三根手指晃了晃，“我上面还有三个姐姐，除了一个放弃了继承权跟男人跑了之外，其余两个都早早过了星罗天观之劫。女娲凤氏又不指着我继承家主之位，我为什么就不能有这种远大的理想！”
　　风瑶实事求是给她讲道理，“古往今来天帝那一脉血统，不论是娶妻还是纳妃，皆是往各部族首领的公主堆里挑。也不讲究什么容貌秉性、情投意合，只以笼络部族为目的。”
　　凤熹酸道：“天帝老头儿怎就不来笼络一下我们十大家族呢！”
　　风大小姐两手一摊，“天帝禁止十大家族通婚，自己总也得做个表率。即便他想笼络十大家族，也会挑轩辕、盘古和东皇这样的家族下手，毕竟人家的祖传法器比我们家的要厉害得多了。”复又安慰道，“现在与我们同辈的皇子也只有明煜神君和明汐神君那两兄弟。明汐神君眼里只有课业，怕是容不下半只母的。明煜神君嘛，倒是无所事事，闲散王爷一个。不过那人生得好，光看脸便抢着要嫁给他的部族公主大约能排出一里地去，竞争实在太激烈，你也是希望渺茫得可以忽略不计！”
　　凤熹闻言惋惜之情溢于言表，“明煜神君是好看，性子也招女孩子们喜欢。不过，”她凑近了些许，压低声音，“我可听说他是个半废没用的病秧子。”
　　柳眉一敛，风瑶好奇道，“你这是听谁说的？”
　　凤熹正襟危坐说着这几日天府里头传的八卦，“前几日我可听说天祁君一拳就把明煜神君给揍晕了过去。事后天祁君还背着他上了十重天寻药君医治，晚上背回来那人居然还晕着！”她啧啧一叹，“明煜神君看着人高马大，也挺人五人六的，可惜绣花枕头里塞的却不过是一包碎草，是个中看不中用的柔弱男子。”
　　一个没忍住，风瑶笑出声来，“你这到底是听谁说的呀！没见着人家打架，就不要跟着别人一起胡说八道，在人背后乱嚼舌根！”她开始给她分析，“我且问你，去一趟天宫要多久？打个来回又要多久？就这么点时间，也只够他们去天府后山走一圈。背去十重天找药君？这种没鼻子没眼的八卦你居然也能信以为真，脑子就不会拐一拐！”
　　凤熹小脸一红，手中绢帕羞羞一掩，“不都说天祁君各个方面都贼有出息嘛，所以脑子就没往正道上拐……”
　　“他再出息也没有瞬移的本事！”
　　放下瓜子，合着绢帕托着香腮，女娲凤氏的幺女纳闷道：“那你说天祁君背着大殿下去干嘛了？”
　　风瑶不以为意，“他们在一起能干嘛，无非就是下下棋、喝喝茶、打打怪……外加怼怼嘴。”
　　“明煜神君打怪？”凤熹闻言小嘴都张成了个圈圈，“瑶姐姐你确定不是妖怪打他吗？”
　　“有公孙念在，总也能将那些个妖怪逮来摁在地上给明煜神君去揍，你瞎操个什么心！”
　　粉衣裳的小姑娘点了点头，觉得是也没有担心的必要，毕竟那可是天祁君！
　　“不过，天祁君背着个昏迷不醒的人能去哪儿？总不会去后山下棋喝茶打怪吧！”
　　被凤熹这么一说，风瑶也不免有些走偏，觉着那日两人的行踪的确诡异。公孙念背着个晕过去的人能去干嘛呢！当众把人背走，晚上索性背着人从正门走，好像就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可叹风瑶的思路委实跟不上凤熹，当她还在琢磨他们失踪的那半日时，女娲凤氏的幺女已经将她的注意力转到了别处上。
　　“其实吧，这鹤澜堂里的美男子还真是不少，比外头那些歪瓜裂枣强多了！”她指了指远处，“要是单看，其实姜翊也是不错的。”
　　风瑶猝不及防一颗瓜子呛在喉咙口，差点将她憋个半死。捶胸顿足猛咳好几声，待到好不容易将瓜子咳出来，复又缓上了一口气，她就迫不及待地唾弃道：“谁？姜启华？”
　　小丫头点了点头，“只可惜他往明煜神君和天祁君跟前一站，就好比两只金凤凰中间夹了只发育不良的秃毛黑山鸡，简直煞风景！啧啧，还有他那个嚼树叶的陋习，哪个姑娘会想要去亲他那张嘴！”
　　把手上的瓜子往石桌上一扔，风瑶光想想那场面就起了一阵恶心外加一身疙瘩，遂赶忙喊停，“你可别再说了，真是倒胃口！”
　　“行！不说你那死对头了。”他复又指了指边上与那秃了毛的黑山鸡擦肩而过的另一位男仙，“那位哥哥也是英俊潇洒。瞧他一身吉祥云纹袍，应该是九黎安氏的人。”
　　风瑶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喔了一声，“那位是从旁支过继来的，听说昨日天石显他名了。”
　　凤熹讶异道：“那么白净斯文的一张小白脸的脸，这要是进去妥妥就是送死啊！”
　　“你刚刚还在说人家英俊潇洒，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她复又朝那处看了几眼，“兴许人不可貌相呢！”
　　凤熹毫无立场地即刻倒戈道：“也是，明煜神君看起来身强体壮，不也是一拳就能被放倒！”
　　风瑶无语，“怎么又提这一茬，你这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八卦？”
　　“俞横说的。”
　　“人家明煜神君好歹这次武备一项紧随天祁君名列第二，你当真觉得公孙念一拳就能把他打晕？”
　　小丫头愣了愣，“许是这一拳打得不巧，正好叫这病秧子犯病了呢！”
　　风瑶反驳道：“这还能拿下次席？”
　　小丫头遂又愣了一瞬，强行对这桩有悖于传闻的事情给出了自己的见解，“那大约是因为这天府里头没有第二个人能吃住天祁君的一记重拳了吧！”
　　风瑶继续点拨道：“那一日公孙念在鹤澜堂门口可是赏了俞横不止一拳，你也看到了。”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轻信他人谣言的凤家老幺才恍然大悟，“俞横那小子胆也太肥了，这不是造谣诋毁神族皇子嘛！他知不知道这事若是传出去，普化天尊是要来找他麻烦的！”
　　红衣女子一本正经地忽悠道：“你听信谣言还传播谣言，也是要挨雷劈的。”
　　凤熹吓得脸都白了，“瑶姐姐，你能不能当没听过我刚刚说的？”
　　风瑶面带微笑地装了回耳背。
　　她继续讨好道：“姐姐最近缺什么？有没有想要的？”她遂就拿出了自己的彩杨鞭，“你要什么，我这就给你变！”
　　“你那造物术就省省吧！都是泥巴变的，用不了多久就散了，还落了我一身灰，累我多洗几趟衣裳。”风瑶遂故作高深，“不过嘛，我最近倒是在寻一物——上好的杉木。”
　　“瑶姐姐你寻杉木作甚？揍人时把无鸣砸坏了吗？”她遂自问自答，“不对啊，无鸣通体皆未用到杉木啊！”
　　“做古琴用。”
　　凤熹委实没搞明白，“可你平日里弹的是筝啊！”
　　“我们伏羲氏的传家宝伏羲琴是古琴。历代家主皆是琴与筝双修，我自然也不能例外。既然筝已修得精华，再无提高空间，那么也就到了该要开始修习古琴的时候了。”
　　凤熹闻言叹了口气，惆怅道：“姐姐，你当真要继承家主之位吗？”
　　风瑶默了一瞬，“风家本家就剩我一个了，总不能把家主之位拱手让给旁支吧！那还不得惹出像当年九黎安氏那样的乱子来。”
　　“可那星罗天观……”她不禁生出忧虑，“就连风临哥哥都……”
　　“不要说了。”
　　凤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闭上了嘴。
　　她缓了许久才沉沉道：“你们中山一带盛产杉木，我也没有其他信得过的人……”
　　“知道了，待我捎封信回去让阿娘给你留意一下便是。一块杉木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说着，她突然毫无征兆地话锋一转，“对了，瑶姐姐在鹤澜堂里定是亲眼见着天祁君和明煜神君的那场打斗，真实情况到底是什么样的，你与我说说，可好奇死我了！”
　　浓浓的哀伤气氛瞬间灰飞烟灭。风瑶再一次败在她急转的脑回路上，一时半刻不想同这个脑回路清奇的人说话。
　　凤熹半点都没察觉出对方脸上挂着嫌弃，继续锲而不舍追问道：“明煜神君打起架来帅不帅？有没有天祁君帅？”
　　睨了她一眼，风瑶索性起身打算带她去膳堂用饭菜堵上她的嘴也顺便缓一缓她花痴的劲儿。凤熹见她要走，赶忙跟上，继续很没眼见地追问，
　　“瑶姐姐，你倒是告诉我呀！”
　　“我以为你更喜欢天祁君！”
　　“倜傥公子我们姑娘家谁不爱啊！”她哼哼唧唧，“这辈子投胎的时候没长眼，投在了十大家族，注定是吃不着了，憧憬一下还不行嘛！”
　　“行！”风瑶继续往前走，“不过你最好收敛一下。老大不小了，以后总也要嫁人的。一天到晚的这样在外面瞧着男人犯花痴，你就不怕搞坏了自己的名声，以后寻不到婆家！”
　　小丫头娇羞一笑，“姐姐都没嫁人，我怎么好意思寻婆家呢！”
　　“我们不一样，我日后是要做家主的。你也没那方面的烦心事，与其在天府混吃混喝混日子，还不如趁早把自己嫁了，也顺便治一治你那花痴的陈年顽疾。”
　　“我好歹也是以第二的成绩入的鹤澜堂，怎么就混吃混喝混日子了……”她不甘道，“我也是正儿八经来学本事的！”
　　风瑶唔了一声，毫不留情地拆穿了她的心思，“不是因为英俊才子都在鹤澜堂内？”
　　“外头的歪瓜裂枣看多了，想入鹤澜堂洗洗眼睛，怎么了嘛！”她跺了跺脚，索性一屁股蹲了下来，“姐姐你非要拆穿我！”
　　“不过是提醒你，若是不想当家主，便收着点。万一被天石召唤了去，那星罗天观可不是七仙女的后花园。”风瑶遂递了手给她，“起来，姑娘家蹲在地上成何体统！”
　　凤熹抓着她的手站了起来，拍拍裙摆嘿嘿一笑，“姐姐居然也会讲体统！”
　　风瑶闻言抬手作势要扇她，吓得小丫头抱头就跑。她一不做二不休，大腿一拍，吆喝道：“小丫头片子，往哪儿跑！”
　　凤熹闻言跑得似一只耗子，一头扎进了膳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