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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前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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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士。”狼眼青年把木箱子递给拉斐尔。“怎么还有个小孩儿?你徒弟?”男人饶有兴趣的问。
拉斐尔不着调的一笑,“是啊,拐过来的别人的小孩,可乖了。”他的爪子在诺亚头上揉了一把,诺亚好脾气的任这个嬉皮笑脸的狗熊师父给他揉出一脑袋羊毛卷儿。
“那这位——也是你拐的,拐来的小媳妇儿?”夏佐眼里流露出一丝揶揄。他说的人冷若冰霜的站在一大一小后头,听到话,抬头剜了大的一眼,大有你要不好好答我就弄死你之意。
沙利叶少年时期一直比同龄的拉斐尔矮个头,身量又是一直不足那挂儿,瘦削的很。便老是被天生欠得慌的拉斐尔打趣,说他是个小姑娘扮来的,此厮说到兴起,还搞了套裙子来,无其不用的想逼沙利叶穿。
沙利叶把这傻逼打成了猪头,后来大概是打怕了,或者是熊孩子长大了,这样的玩笑就不再说了。
至少在沙利叶记忆里,他上一次被这样捉弄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因而再次听到这样的话语,他竟有点恍惚,少年人的目光落在前头油腔滑调的人身上。
那人也是一滞,面对这熟悉又不那么熟悉了的问题,一时脸上嬉皮笑脸的面具都没戴住,他似乎是想回头看一眼的,但到底没回头,按着他脸上的皮,笑嘻嘻的说,哪儿能,那是我好兄弟呢。
兜帽下的目光不可避免的落寞起来,沙利叶攥紧了手里的小信筒。从这封信被送到面前,那些细小的在岁月里两人下意识掩去的裂痕就愈发清晰的龟裂变质,终于坍成一道无法略去的沟壑,他在这端,要牵住的人在另一端。
诺亚默不作声的感受着这两人的暗潮汹涌。
男孩儿习惯性的垂着长而浓密的睫毛,掩住红眼睛,也掩住眼睛里藏着的秘密。
他……想我了吗?思念像是絮絮的种子,飘散的到处都是,根茎发芽扎透男孩子小小的心田。
返程就要匆匆得多,他们在猎人的营地简单的补给,打算连夜往回赶。
不巧的是暴雨突至,气温骤降得厉害。
“要下大雪啦,雨把地给冻一冻,雪就要下来喽。”老猎人眯着眼,从皮夹里掏出酒,边喝边用方言唱着老调子往帐篷里走。
“密林不会下雪。”拉斐尔皱着眉说。
只有浮雪森林才会下雪。沙利叶在心里接出下一句。源自大地神明的馈赠,它怜兽类的皮毛无法度过寒冬,便将森林的霜雪存于一地,那地方不可追寻,无法言说,永远的移动着。
失落之地即将在此显形。
诺亚伸出后触摸空气中冰凉的液体。
夏佐留下了打算返回的三人。
浮雪之森是个无解的迷宫,从它的预示开始,便不会有人能走出去。猎人不久前狩猎所得的物资再供上这三人绰绰有余,夏佐匀出帐篷和衣服送去。
“你真就把那东西给了啊?”女人问,她一双眼睛妩媚无比,却又带着某种矫捷凌厉的感觉。
“不然?带着那东西我们还有命活?”夏佐用滚烫的火石烤着肉,烤好了便往女人盘子里一放,“吃你的吧,别惦记了妮卡,那不是我们该拿着的东西。”
维罗妮卡悻悻的耸肩。
“那东西”正躺在盒子里,莹润的白色显现出玉石一样的光泽,是蛋,兽物的蛋。
然而这白玉宝贝旁边,还躺着个天差地别的玩意儿,姑且算做它小兄弟,小兄弟黑的浑然天成宛如焦得不能再焦的炭,磕碜得给白宝贝做衬都不够,叫人不由得想,那母兽是怎么生下这么天差地别的一窝子。
是的,一窝子,虽然煤球非得不能再非,但还是努力的散发着和白宝贝一样的气息,这大概是这小玩意儿最后的尊严。
拉斐尔看的都笑了起来,“乖乖,怎么黑成这个样子。”
还丑。沙利叶指上点着小法阵防止有人偷听窥视,顺带补刀。
诺亚好奇的戳了戳,“这是什么东西的蛋?密林里的动物下蛋的就那几种,我都见过的。”
狗熊师父神秘一笑,一副高深模样。
“是龙。”
诺亚睁大了眼睛。
雪来得极快,北风卷起簌簌的雪花打着卷儿往下坠,很短时间便在地上积了厚厚一层。
诺亚连人带毯子拱着两枚蛋,身躯随着呼吸起伏,睡熟了。
“拉斐尔。”沙利叶轻轻喊了一声。
装睡的狗熊不愿醒。
沙利叶的指甲掐进手心,冰雪似乎也陷进了他的喉咙,使得开口这样的困难,可这些挣扎太深太隐忍,只有说话的人才知道。
“安东尼是叛徒。”
拉斐尔只听到了这么一句,毫无感情的一句,那声音像机械,从不会犹豫,声音的主人像雪,从来捂不热,不动心,不留情。
是很小的时候,他与沙利叶在旧教堂,那个时候出生的孩子都被选去等待神降,可神的预示迟迟未显。很多孩子被父母带来又带走,他们放弃了神选。
他和沙利叶走不了,没人会带他们走。也不能走,小小的孩子养不活自己。
小教堂施舍的食物堪堪吃饱肚子,像他们这样的流浪儿还有很多。
刚开始大家都在牧师面前收敛本性,动不动就微笑点头努力的装模作样企图和神子挨点儿边,可饥饿骗不了然,野狗般的本性促使着他们抢夺食物。
尤其沙利叶还长着金头发蓝眼睛,老牧师很偏爱这个孩子,总会给他糖果和点心。
拉斐尔开始打架,野孩子们拉帮结派的下黑手,他身上的伤一道一道的多了起来。
沙利叶成为流浪儿似乎是命运的一个玩笑,他有端整的贵族小少爷那样的相貌,骨子里学不来粗俗,也不会打架。幼小的孩子只能沉默的站在伙伴的身后,看着他一次次的受伤。
那样多的眼泪好像把心里柔软的东西全部流掉了,糖果和点心里分量微小的毒药野孩子吃不出来。
又一次被抢走食物后,沙利叶想,吃吧吃吧,野狗死了谁又在乎呢?
小拉斐尔抱住自己的膝盖,小声说对不起,他没有保护好伙伴。
沙利叶与他额头相抵,说,不要紧的。
不要紧,他们都会死的,他们伤害你,我要他们死。
老牧师的书上说,杀人是很深的罪,会刻在灵魂上,到死都不得解脱。这样的东西我一个人背负就好,小沙利叶想,于是,他只告诉他沮丧的同伴,很快,不会有人再来抢食物了,你也不会再受伤了。
没有人来抢食物了,拉斐尔也没有再受伤。在沙利叶放在糖果里的毒药发挥作用之前,另一个人来了。
叫安东尼的神父,他带走了拉斐尔和沙利叶,前头那些可怖的岁月便像是梦一样消失不见了,这个男人传授他们知识,给他们食物,将他们从泥潭里拉了出来。
拉斐尔尤其仰慕他,老师老师的叫个不停,安东尼也由着他去。每当拉斐尔对课业的问题作出精彩的解答,安东尼还会给这位学生一个少有的和蔼笑脸。
他们之间的关系亲近起来。
沙利叶仍旧站在自己的小小世界里,他是冷淡的性格,不亲近人,除了拉斐尔。
这性格恰巧合了教廷里另外一位的眼缘,两个孩子的人生道路第一次有了小小的分歧。
好像有无形的一个局,他在局外,拉斐尔在局里,他看到了很多拉斐尔看不到的事,关于他那位老师,那个人似乎并不像他表面那样。
拉斐尔不知道的,对他来说安东尼是非常重要的长辈。沙利叶有意无意的引导都是一种侮辱,是他救了我们啊。拉斐尔说。
沙利叶只好沉默着。
直到猫头鹰送来教廷的信件,这尖锐的问题终于破开薄薄的冰层,横亘在少年之间。
拉斐尔翻了个身,把背影留给沙利叶,并不打算对他那句安东尼是叛徒有所表示。
……
“莉莉丝小姐今天又来了。”仆人说。
男人漫不经心的擦拭着手里一柄短刀,似乎没有听。
“影子说,他们在歇息地跟丢了人,雪森林移动到那儿了,污血在里面。”仆人又斟酌着说了一句,“浮雪森林是个困局,不会有人能出来的,等它消失了他们就……”
金属尖锐的蜂鸣突兀的响起,男人手上的那柄短刀死死的将花瓶里的玫瑰梗扎进墙里。
“人出不来,他们就不会进去么?”
仆人伏在地上,不敢再说话。
那迷宫何其恐怖,谁知道它会在那儿待多久,是死路啊。仆人想。
金王鹫的主人暴虐而残忍,护国公时便以铁骑踏平无数的疆土与生者的骨血,而今伯利恒的王冠被这只狮子咬在齿里,王之权柄使他身上的血孽愈发浓郁,叫人不敢直视。
男人从刀刃上娶下那折断了的玫瑰,手指摩挲着花瓣“他醒了么?”
毫无存在感的医师从角落里出来,用纸笔写下话语递给仆人。
他被毒哑了,因他看见了狮王舔噬他的幼崽。
或许不用多久,除了嗓子,他还将失去更多的东西,直到面临死亡。
男人深沉眼眸里,掠夺的欲望那样强烈。
作者有话要说: 在经历了n节网课后,拿命肝完了这章。
呜呜呜观花花小朋友你太甜了,傻逼作者何德何能拥有你这样的天使。
害我的更新速度实在是不敢恭维,呜呜呜大家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