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君子》宠妃不宠

5、第五章

　　和阿锦见面的两天后，镇子上又传开了两个憾人的消息。
　　一个是镇子上来了一男一女两个仙人，两人法力了得，容貌如画中仙子。
　　一个是林茂的老母亲染上病毒，灰飞烟灭，在外界和内心双重压力打击下，林茂迫不得已辞了官，但县尉的官职仍暂时空缺。
　　含佑和宁小乐本着良心去参加了林茂母亲的葬礼。大堂中，跪在遗像下的人满脸胡须拉碴，眼窝深深陷下，佝偻着身躯，五十多岁的人竟然在两天之内变成了满头白发，若不是在下人的再三确认下，含佑真不敢确认眼前的老头儿就是林茂。
　　含佑和宁小乐恭恭敬敬地在遗像下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注意到四周实在是有点冷清。好歹是一个县尉，却在这种时候人人趋之若鹜，避之不及。
　　天堂和地狱的区别不过如此了吧。
　　人道官场好前途，入官如入极乐地。新旧更迭换衣袍，苟延残喘众唾弃。
　　你若不心怀苍生，又怎指望苍生怀你？
　　含佑在林茂身后站了良久，还没想好该说些什么，林茂已经颤巍巍地站起了身，透过蓬乱的头发望向含佑，沙哑着声音问：“你还没打算接任县尉吗？”
　　含佑显得有些措手不及，顿了一下没出声。眼前的林茂和几天前的人似乎完全变了样，除了外貌还有一种东西，是让含佑说不出来的变化。
　　“大人，小佑既然不肯，您也不必太强人所难了。镇子这么大，人才遍地都是，请您不必为此操心了。”宁小乐接过了林茂的话，带着不耐烦的语气。
　　林茂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过头面向着遗像，一字一句道：“我不想我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你们为何不懂本……不懂我的良苦用心呢？”
　　含佑笑了笑，拦下了正欲开口的宁小乐。“为了镇子人人都该尽一份力，我能做到的我一定力所能及。可当官这事实在不适合我，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坐视不理，大人大可放心便是。”
　　林茂没再说话，重新跪下了身，虔诚地俯在地上，埋下了头，嘴里竟缓缓地哼起了孩童歌谣。
　　含佑瞪大了眼睛，感觉到有什么力量在冲击着胸口，直击心脏。
　　含佑忽然觉得自己明白了。林茂变了的，是从卸下官场之气，换上了俗世烟火的外衣。
　　又或者说，是为民的本心。
　　阿锦就在此时从外面走了进来，后面是当日如仙子般的少女。
　　阿锦仍是一身明紫色的劲装，几步便来到了含佑的面前。含佑和宁小乐疑惑地看着他，见他一副犹豫着的表情，似有重事要说，可到了嘴边只是一句：“这是我的阿妹，轻轻，轻罗小扇扑流萤的轻字，见过诸位。”
　　轻轻上前一步，如粉装玉琢的脸上带着圣洁的笑容，微微欠身道：“轻轻在此见过各位。”
　　“幸会幸会。”含佑和宁小乐同时地朝着轻轻点头表示。
　　阿锦敛了敛眉，终是轻声开口喊了句：“佑儿……”
　　含佑突然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瞬间起来了，一股异样的感觉从心头涌上，却不知从何而来，连宁小乐也不经意地皱起了眉头。
　　“接下来我要和你说一件事，你切勿激动。”阿锦说话的声音很轻，脸上带着一丝忧虑。
　　含佑不解地看着他，身体不自觉得绷紧了，连周围的空气也凝重起来。
　　“佑儿，你……”阿锦像是在压抑着情绪，紧抿着唇，声音居然带了丝丝颤抖。
　　“那个，阿锦，你到底想说什么？是有什么大事吗？”含佑的情绪也变得不安起来。
　　“佑儿，你娘…去世了…”阿锦攥紧了拳头，平常没有多余表情的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
　　“我……娘？我是不是听错了啊，还是你说错了啊，小乐你听见了吗？他刚说什么了？”含佑笑着将宁小乐拽到了旁边。
　　宁小乐也笑出了声：“公子，还没见过拿他人爹娘来开玩笑的，你这样是不是过了点啊？”
　　阿锦始终低着头，压抑着急促的呼吸。身后的轻轻走到了含佑的跟前，苦笑着道：“含公子，你快些回去吧，你爹，还在等你。”
　　含佑的笑有些凝固，直到笑容慢慢不见，也没有半点动作。宁小乐睁着双眼，一把抓过了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阿锦，难以置信地吼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含佑眼睛不知道在看向何方，伸出手拉过了宁小乐的手臂，脸上的笑极为难看，“走吧小佑，别听他瞎说，该回家吃饭了。今天去我家吧，我娘昨晚就和我说好了，她今天会亲自下厨的，我…我们快回去吃饭…”
　　虽然是笑着的，但还是掩饰不住的难过与焦急浮现在脸上，抓着宁小乐的手明明很用力，却怎么也抓不住衣袖。
　　“小佑，小佑，你看着我，你别信他！”宁小乐一把掰过含佑双肩，不停地摇晃着他的肩膀。
　　阿锦眼里仿佛有东西在闪烁，怔了片刻，上前一把推开了宁小乐，宽大的手抓住了含佑握紧的拳头，飞步跑到门外，右手瞬间揽住了含佑的腰身，左臂微张，从地面一跃而起，朝着半空飞去。宁小乐追出门外，对着两人的背影大叫：“站住！你要把小佑带哪儿去？！”
　　轻轻一个旋身来到宁小乐的面前，张开手臂拦住了他，“宁公子不要担心，阿哥是在带他回家！”
　　宁小乐定定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目光涣散。
　　“他刚说的，是真的吗？”
　　良久，轻轻才微闭双眼，慢慢点头。

　　含佑双手搂着阿锦的肩膀，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居然在半空中飞，却也顾不上惊喜与欣赏风景，开口只说了句：“原来你真是仙人，你骗了我。”
　　阿锦低头看着怀中的人，闷声道：“这只是简单的飞行术，人人都可学，我没骗你。”
　　含佑从鼻子里冒出一声冷笑：“是吗。”没用疑问，也不是肯定的口气。
　　这是含佑第一次从空中看到莲花镇，很美，真的很美。要是在平时，街道上都是热闹的，来来往往都是人群，从这里看，一定会更美。那可能吗？也许等到以后会有机会的吧。
　　可是，谁会给莲花镇一个“以后”呢？
　　“我娘…不在了吗？”含佑闻着扑面而来的香甜空气，像是娘亲带给他的感觉一般。
　　阿锦咽了咽干涩的喉咙，一声“嗯”字发出来都格外困难，像被堵在了喉管，郁结于心。
　　含佑吸了吸鼻子，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挺好的，苦了累了那么久了，去了别的地方可以好好安享晚年了，也不知道另一个地方有没有这样贴心的爹和不省心的儿子…陪陪她…说说话…”
　　阿锦不自觉得加快了速度，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搅乱了所有的思绪。含佑收紧了双臂，将头埋在臂弯里，靠着阿锦的胸口，泣不成声。
　　“佑儿，你要坚强。”可这句话只是在阿锦嘴里打了个圈，又绕回到了心里，没了声息。
　　含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好像围了很多人，又好像只有高芳兰和含祥在等他回来吃饭，反正记不清了。
　　院子里的老槐树还在那里，只是突然多出来了一个灵堂，粗糙的画像挂在正中央，邻里的人都来拜了拜，哭了一阵后又归于平息。
　　宁小乐和宁伯父、伯母也来过了，说了很多很多，可含佑觉得自己好像失聪了，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含佑还去了厨房一趟，罐里的莲子鸡汤已经冷了，含佑架起火，将汤又热了一遍，全都喝了下去。
　　已经到了深夜了，家家户户都已经歇了灯，可含佑家的院子里仍旧灯火通明。
　　一对父子跪在灵堂中央，烛火明暗交错，映衬着两个人的影子跳跃在木门上，似是要永不停歇。
　　含祥和含佑身上的白色丧服也很粗糙，就连空气都是一股粗糙的味道。粗糙是什么味道，含佑也说不上来。
　　“佑儿，你肯定不知道，如果今天，当时，也就是那时候，我不惦记着茶铺，不急着去茶铺，那个人，那个已经染了病毒发狂的人，就不会闯进院子，我…我…我肯定会拦住他，我肯定会让你娘快跑，要是那样…那样的话，你娘就不会被他咬成那样…我…如果我…如果我…”
　　含祥伏在地上，眼泪流了满脸，顺着下巴脖子滴在胸前，晕湿了一大片衣衫。
　　“你娘，她最怕疼了啊……”
　　含佑愣愣地看着他，忽然想到了今天林茂说的一句话。
　　我不想我的今天，就是你们的明天……
　　“哈哈哈……”
　　含佑突然放声尖笑起来：“明天？好一个明天！明天就是今天，今天就是明天，有何区别，有何区别？！”
　　眼泪顺着眼角如泄洪般流下，含佑仰起头，泪水流进了耳朵，一下子听不见任何声音。
　　可还是有个人，披着一头柔顺的长发，睁着一双没有焦距的眼睛，脸上的温柔就像槐树梢的月光一样轻柔动人，口口声声喊着：“佑儿，佑儿，你回来了吗……”
　　娘，我回来了啊，你听听，佑儿在家呢……
　　那你呢，你怎么还没回来？
　　夜都已经深了。
　　……
　　老槐树下，匿身于院内仅有的夜色中的人，修身而立，被风卷起片片衣角，挂在腰处的白色花形玉坠闪着一缕一缕的银辉，点亮了一方小小的范围。
　　忽然有一道快到让人感受不清的疾风而过，另一个身影落在了槐树下的石凳边，屈身待命。
　　“彻查，到底。”

　　有风踏过，烛火摇曳。
　　有人轻挥衣袖，刹那间将微风定格。
　　一路烛火，照亮了一条回家的路，盼着那人会看见，也盼着有好心的路人能帮忙指点，告诉她，家在这边。
　　家中有人，还在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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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本章有点抒情，但是必不可少的历练
一定不要着急，小受会慢慢长大
长成心怀天下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