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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 1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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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刀又做梦了。
梦见自己躺在温暖的云里,一个穿着美丽紫纱衣的女子,正喂他吃着苦味儿的云朵,吃了以后,腹中温暖,他正要开口道谢,谁知道看到那仙子的脸庞,真是骇人——牛头大耳鼻子上还挂着一个大鼻环这妖怪耳旁还别了一朵大红花。
怪吓人的。
给童刀喂完药,桑芾桃倚在门外栏杆下,懒散的扇动着扇子。
她有些惆怅。
实际上,昨天,她并没有把握童刀会救她。但是,她曾听童刀同乡的那个老医师爷爷说过,童刀曾在囚服中藏了一方绣着莲花的手帕,途中挨打挨饿实在受不了,便握着那方绣帕,才熬了过来。后来手帕无意掉落,被官兵给夺走了,嬉笑又作弄童刀,童刀发了疯似的要跟官兵拼命,十个官兵才把发了狂的童刀制服,自此以后,官兵就一直针对他了。
前天晚上,桑芾桃特地去跟卫香合要了莲花味的熏香,给自己熏了大半夜,又把第二天要穿的衣服放在熏香附近,熏到她鼻腔麻木,才染上了浓浓的莲香。
桑芾桃喜欢莲花,但只是一般的喜欢罢了,把自己搞成一个行走的莲花精,她没有那个兴趣。
桑芾桃想,或许她以后也会给谁绣一个桃花手帕,让人一看到桃花就想到自己,喜欢得欲罢不能,要死要活。
“姑娘,您要的菜羹煮好了。”厨房一个厨娘端着一方食案,提醒她。
桑芾桃回神,“给我吧。”
桑芾桃端着菜羹走了进去,心想着要怎么喂他,要掰开嘴喂还是把人给弄醒再喂,巧的是,童刀醒了。
“怎么是你?”童刀看见桑芾桃很意外。
“除了我还能是谁?”
“我在哪里?”
“在安全的地方。”
“你为什么要救我?”童刀不解。
“你话真多。”桑芾桃走到他身边坐下,童刀往后退了退。
“你拦下了那个采花恶贼,救了我的命,我救了你,就当报答。”
童刀听她这么说,颇感意外,本不觉得她是个内心善良,知恩图报的人,现在看来是自己错了。
“骗你的。”桑芾桃笑得像个小狐狸。
“我的确不想管你,你死了,世界上就没人知道我被人非礼。可是我干爹干娘说,不能这样。”
童刀沉默。
“吃点吧,吃完了我爹有话问你。”
童刀看着她碗里的青菜羹,无动于衷。
一是因为他不想吃她喂的饭,二是因为他的手酸痛不已,根本没力气。
“还不谢谢本姑娘。”桑芾桃挖了一勺羹喂到他嘴前。
童刀紧闭着嘴唇,不肯吃。
“是男人就痛快点,吃完干爹还要问你案情的事情呢,扭扭捏捏!”
童刀被眼前这女子搞得云里雾里,他每次见她,她都跟以前不太不一样。
她怎么知道自己的案子?
最终,童刀张开了嘴,因为他需要答案。
桑芾桃喂菜喂得粗鲁无比,那勺子经常戳到童刀嘴唇上,生生发烫。
“……”
“哎呀,不好意思,本姑娘不经常喂人吃饭,没有经验。”
“无妨。”
“姑娘……”
“怎么了?”
童刀终于发现,桑芾桃穿着一身紫衣,于是他开口说道:
“我方才梦到了一个紫衣仙子喂我吃药,敢问也是姑娘所为吗?”
牛头大耳,鼻子上还挂着一个大鼻环,这妖怪耳旁还别了一朵大红花。
“知道就好,记住你欠我的。”桑芾桃以为他在夸自己。
此时她的双眼明亮,微带笑意。童刀真是难以把她这净白又善良的脸,跟那些天里骂他们和虐待他们的人联想在一块儿。
“好了,我去喊爹爹,他有话要问你。”
桑芾桃搁下碗,转身出门,童刀看着她乌发长垂,如瀑顺滑,不过,今天两人隔着那么近的距离,他并没有闻到那股醉人的莲香味。
大概是那天被打糊涂了,脑子不够清楚。
没一会儿功夫,桑芾桃领着一个中年人回来了。
这男人就是她爹爹吧。
“这是我爹爹,安庐县县令,陈劲柏。”
“芾桃,你先去出去,我有些话想要单独同这位公子讲。”
桑芾桃点点头,乖乖走出去掩上了门。
“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名叫童刀,乃是京城人,听姑娘所言,是大人救了我的性命,此番大恩,童刀没齿难忘。”童刀说罢便要下床,跪谢陈劲柏。
陈劲柏挥了挥手,让他不必如此。
“我听说,你并非杀人凶手,你的案件有蹊跷?”
童刀没想到,他竟然连这个也知道。
“是,大人,我没杀人。”他的声音笃定,没有丝毫犹疑。
“那你将你的案子说给我听听。”陈劲柏虽没有探案审查的经验,可是他妖魔鬼怪见多了,对分别真话和假话是有信心的。
“是,大人。”
“那天,表妹约我陪她去果宝斋买新鲜出炉的糕点,然后我们去了果宝斋,结果糕点还需要两柱香才能蒸好,我们在店里等了一会儿,便沿着西街散步,西街后山,就是柚屿香山,我和表妹想着还有两柱香,便寻上山去摘青柚,当作新年贡品……”
童刀说道这里,不知觉停下,像是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中。
“不急,你慢慢说。”陈劲柏安慰道。
“谢谢大人……”童刀继续说道:“我与表妹刚摘了两个柚子,她说她的手帕丢了,要回去找,我要陪她同去,她说定是挂在刚刚刮蹭到她的枝条上了,她取了就回来,让我在原地等她。
“等她一走,我不放心,于是找了一个高处,看见她往山下走,可是她附近有一个黑衣人,姿势很奇怪,我怕表妹有危险,便前去探查,谁知竟是一个脸被砸花的男人,死了不止两日,身上已开始散发出臭味……”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尖叫,我回头一看,原来是表妹。”
“我说要报官,表妹认为我们不该牵扯进来,于是拉了我就走,我们回果宝斋买了糕点,便回了家,我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妥,心想着天亮就去报官,谁知半夜就被衙门的官差抓了,原来我和表妹在查看尸体时,被路过的樵夫看见了,等我们一走,樵夫查看是死人,就立刻报了官。”
“官差一口咬定我就是杀人凶手,因为他们在现场找到了我的香囊……”童刀解释道,“那是表妹给我缝的香囊,我一直戴在身上,那天出发果宝斋前,表妹帮我换了香胆,可能为我系上时没有仔细……”
“那人已经死了两天,如何能判定是你杀的?”陈劲柏疑惑道。
“因为那人身上的致命伤痕,和我的匕首如出一辙。”
“哦?”陈劲柏有些意外,“世上竟然有这样巧的事?”
“我曾在苑门当过屯兵,这匕首是从军时发的兵器,刃宽三寸,长七寸,削铁如泥,因家父身体不好,我退了军回家照顾父亲,兵器也一直收在家中。那人死的时候,我一直呆在家中制作木具,隔壁胭脂铺的婶娘托我给她家做一个梳妆台,我想着赶在新年做完,于是一直在家,未曾出门。”
“既然匕首非你一人所有,那么以何作为凭证,认定你的罪名?”
“事发时,我与爹娘在家,他们说证人若是至亲,便不可作为人证。”
“那你表妹呢?”
“表妹本想护着我,说一直与我在一起,谁知那樵夫竟一口咬定,他看见我时,身边并没有任何女子陪同,那些可恶的官差,竟然对表妹严刑拷打,拶指夹坏了她的手指,还以表妹父母的性命威胁她,最后表妹不得不承认,她并非一直跟我在一起……”
陈劲柏若有所思。
“然后我被迫在认罪书上画押认罪,第二天被判了五马分尸之刑,表妹为了救我,嫁给大长秋之子,这才将我的五马分尸之刑变成了流放之刑。”
“我知道了。”陈劲柏点点头,“你的案件疑点重重,以此物证并不足以判罪。”
“你的案件我会传信给廷尉大人,让他再重新翻查,你先在此好好养伤吧。”
“谢大人。”童刀心潮翻涌,“有您这样深明大义的父母官,是我朝子民的幸运。”
陈劲柏自嘲般笑了笑,“你应该感谢自己,如果不是芾桃救了你,我并不会知道这件事。”
童刀怔了怔,原来真的是她,救了自己。
“爹爹。”桑芾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怎么了?”陈劲柏问完了想问的,站起身踱步出门。
“那个官兵骑督来要人了。”桑芾桃凑到他身旁,轻声说。
“去看看。”
到了前厅,桑芾桃看见那个骑督大人宛如一尊瘟神般站着,明明身旁就是矮榻,府中管家招呼他上的瓜果米浆也未曾动过。
“陈县令,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窝藏犯人?!”
骑督见到陈劲柏,先压下了好大一顶帽子。
“你是?”陈劲柏并不接他的话,淡淡问了一句。
“我乃京城北军虎贲校尉旗下骑督林山虎!”
“虎贲校尉现在是何人?”陈劲柏好奇问道。
林山虎嘴角抽搐。
“是何人关你何事?”
“我离京时,还是子锏,不知现在六年过去后,他怎么样了?”
子锏?林骑督的脸色顿时变得很精彩,那不是当朝平西大将军的名字吗?
林山虎的上司虎贲校尉正是平西大将军的手下的之一。
“陈县令当初因犯大错,才被贬为芝麻县令,怎么六年过去了,还不知反省,更加变本加厉?”
“当年我做的事,天下只有一人能评判正确是非,骑督确定你所言?”
陈劲柏说的那一人,指的是当今的皇帝。
“县令当真不肯放人?”骑督很是恼怒,“陈县令还活在梦中吧,认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你要的那名囚犯,他的案子有疑点,我会上书朝廷,再进行审查。”
“案子已经判了,杀人了就是杀人了,县令不必将徇私枉法说的这样深明大义。”
“骑督远离京都有多久了?”
林山虎实在不想跟这男人说话,就像让他刀砍在水里一般,难受!
“骑督远离京城,想必还不了解京中局势,我十日前收到消息——”
陈劲柏说到一半,停住了,只见他走到榻旁坐下,慢悠悠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果浆。
“六年前构陷本县令的奸党已被凌迟处死,子楚皇后的背负的巫蛊之罪已被平反,朝中正值用人之际,这意味着什么,你明白吗?林骑督。”
陈劲柏说起当年的事早已不再愤怒,他的声音平静,仿佛在述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情。
林虎山听他这么一说,心中震惊,左思右想,还是决定给自己留条后路。
“既然县令执意如此,我便如实禀告朝廷。”
“嗯,如此骑督便不算失职,陈某心里也就过得去了。”
陈劲柏毫不畏惧他的威胁。
“今日下午,我们准备出发上路,多谢县令这段时间的招待。”
“雨刚停,骑督不必匆忙赶路,慢慢走,小心路滑。”
陈劲柏拱手送道。
此时陈劲柏早已收到消息,皇帝为缅怀皇后和太子,下旨大赦天下,免除除了重罪以外的所有罪行,并重新审查冤假错案,只是这消息传到各郡县,还需要些时日罢了。
走太快,省得你今日送去戍边,明天还得带回来。
“对了,骑督大人,在下还有一事想问。”陈劲柏拦下了正欲离开的骑督。
“陈县令请问。”
“你囚犯中可有一个右脸颊长了黑痣的犯人?”
他和卫香合商议过,并不打算让桑芾桃默默吃了这个亏,女儿的名声要保全,但也要为她讨回公道。
“县令大人说的那名囚犯,可是右脸颊长了颗黑痣,被人灌了药,变得痴傻,再不能行房事那位?”
空气中安静了几秒钟。
“骑督大人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