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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8、第 88 章 ...

  •   二月初一,蓬莱岛集贤阁前,群英毕至。

      时隔一百余年,仙盟会再次召开,然时移世易,当年盟会擎首的归一宗,今日却一转为众矢之的。

      晨光初露时,众人已到齐。集贤阁前新起了座宽阔高台,本是供道门几大宗掌门列席之所,然如今李希音、钟情生死不明,明月松不问世事,慧济、慧清圆寂后,梵音寺元气大伤,尚未举出新任方丈,此次也只派了几个弟子前来。

      故而,偌大的高台上,也就只坐了陆离与被众人临时推举出来的东海千鹤门宗主。

      这位千鹤门宗主已有六百余岁,生得圆头大耳,活像个人间富家翁。靠着东海富足,各类丹药材宝勉强堆到了元婴大圆满的境界,过惯了闲散日子,陡然被推出与归一宗谈判,还未开口,已是坐立难安。

      当下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如笼屉上一只白胖带褶的包子,恨不得下一刻就跳出蒸笼。

      陆离垂着眼,看着下方乌泱泱的人群,目光移到藏书楼的方向。

      “陆掌门……”千鹤门宗主弱弱唤了声。

      陆离面无表情地转头,千鹤门宗主本就没坐实的屁股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哆哆嗦嗦道:“我……我内急……可、可否容我……”

      陆离淡淡道:“你是修真之人,何来内急一说?”

      千鹤门宗主一噎。

      陆离:“坐好。”

      千鹤门宗主软着身子爬上椅子,偷眼瞧了又瞧陆离冷淡的侧脸,没话找话地又道:“陆掌门,顾妖……呸呸呸,顾真人!他们何时来啊?”

      话音刚落,下方人群就有人叫道:“来了!顾……他们来了!”

      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投向东边,只见一队蓬莱岛弟子将一人围在其中,缓缓向高台走来。

      顾烨被人围在中央,一袭白衣,身无缚锁,手无镣铐,步履从容,形容出尘,看不出丝毫阶下囚的模样。

      他鸦羽似的长睫微微垂着,像是周遭一切皆不能过眼。

      见他出现,本想冷嘲热讽几句的各仙门中人,不知为何像是被抽了气的皮囊,忽然口讷无言,只在他经过时,纷纷自发让出一条路来。

      经过归一宗时,顾烨低垂的眼睫忽然抬起,扫向人群中。

      “真人!”此次归一宗带队的,乃是叶寄北,见他看来,神情不免露出几分担忧与急切,低声唤道。

      顾烨在归一宗众人里看了看,没看到想见的人影,神色未变,只又将视线垂了回去,轻轻“嗯”了一声,便继续往前了。

      “顾真人!”他走后,归一宗几个年轻的弟子都面露忧色,不禁往前追了几步,看守的蓬莱岛弟子立刻亮出兵器拦下!

      “干什么!如今天下道门看着,你们归一宗还要劫人不成!”为首的蓬莱岛弟子面色不善,想起还生死不知的岛主,对着几人更没好脸色。

      “你!”

      “好了,都别吵!”叶寄北将几人阻住,上前施礼道歉,不管守卫弟子怎么刁难,始终不卑不亢,一场剑拔弩张的冲突这才消解。

      待蓬莱岛人走后,归一宗弟子忿忿道:“如今真相未明,他们凭什么就认定是顾真人干的,还往归一宗泼脏水,说什么蓄养妖族余孽,顾真人怎么会是妖龙?再说了,妖族怎么了,我看有的人,比妖更坏!”

      此话一出,周遭始终关注着归一宗的各仙门众人立刻哗然,纷纷讨伐起来。

      “好啊!小子竟口出这等狂言,我就知道传言不假,你们归一宗从上到下,怕不是人人皆蓄养一只妖族余孽,当年的妖族为祸人间,莫不是你们归一宗贼喊捉贼!”

      “就是,依我看,白鹤鸣就是个沽名钓誉之人,这一切都是他策划的!他死了,你们归一宗便该向天下人以死谢罪!”

      “你说什么!不许你诋毁白真人!”
      归一宗弟子暴怒,不甘示弱地反击,众人吵吵嚷嚷,声音传出好远。

      “那边在吵什么?”镇魔渊众人来得迟,只得站在外围,只见前面吵得厉害,因仙盟会不许动用仙术斗殴,还有人卷起袖子想要武斗。

      镇魔渊弟子摇摇头,忽然问:“周师姐,你可见百里师叔,他这次来了没有?”

      周莹摇摇头:“他一心铸剑,天塌下来都不愿意出他的剑庐。”

      “我在这儿。”身后却忽然传来一道低沉的声音。

      周莹惊疑回头,身后一袭黑衣挎刀的,可不正是百里闻声,但他身边竟还有一人——

      “宁平知?”周莹眉头皱起。

      宁平知擦擦额上赶路冒出的汗,笑着施了一礼,内心不禁叫苦。怪不得百里闻声御空之术如此感人,原来竟是鲜少出门的缘故么!

      周莹有些不赞同:“百里师叔,带他来,若出了岔子——”

      “我来负。”百里闻声道。

      周莹暗自气结:你来负?你怎么负?你是镇魔渊之人!

      她无奈叹了口气:“师叔既把人带来,也无不可,但不能让他乱跑,今日非同小可,若出了麻烦,我们担待不起。”

      “知道了。”百里闻声说着,眼神却已飘向高台,周莹忍了又忍,好想一刀给他拍回镇魔渊,但辈分在此,又不能怎样,只得瞪了眼宁平知,转过身去。

      宁平知视线也早已掠向高台,那里,一抹白衣正拾级而上,忽然微微一顿。

      宁平知不知发生了何事,心跟着一紧,却见顾烨忽然回头,穿过人山人海,一眼准确地望向他的位置。

      宁平知脑海里一震,说不清什么滋味,酸涩、惊喜、担忧……万般滋味涌上心头,张了张口,未及说些什么,顾烨已经转过身,登上高台。

      高台上,中央有一张蒲团,顾烨展袖落座,这才抬头看向身旁的陆离。

      陆离一直在看他,对上他视线,禁不住道:“阿烨——”

      “陆掌门。”顾烨不冷不热道,“请启阵。”

      陆离心里一揪,想起归一宗里碎裂的命牌,越发摧心。

      “陆、陆掌门……”一旁椅子上,千鹤门宗主颤巍巍道,“顾真人说的是,请启阵吧,这,不然不好交代……”

      陆离不语,顾烨忽然看向千鹤门宗主,道:“你来。”

      千鹤门宗主吓了一跳,看看常年冰山一样的顾烨,再看看面沉似水,显然心情不愉的陆离,越发欲哭无泪,然阵法不启不行,堂而皇之放顾烨这么尊大佛在旁边,他得折寿二百年!

      到底是惜命占上风,见陆离一动不动,他壮起胆子,走到高台前的条案前,拾起一方小印。印上刻“人间悲声”四字。

      此印为染红缨所给蓬莱秘宝。据传蓬莱岛下有一方水牢,为首任岛主当年镇压极恶魔星所设,其中有一种极为残酷的阵法,可将阵中之人周身灵脉悉数封印,使灵气无法散逸,再以灵气为刃,钝刀割之,绞碎被困之人的经脉,灵气留存体内,滋养修复经脉,待复原后,再绞碎,循环往复。

      若阵中之人修为在化神以上,灵刃虽然绞不碎他的经脉,但绵延不绝的疼痛,更不亚于凌迟。

      光是听,千鹤门宗主便心有余悸,偷眼看了眼陆离,见他已将手死死攥紧,一咬牙,拿起印章,注入灵力,瞬间光芒大盛。

      他轻斥一声“去”,一指顾烨,印章飞旋顾烨头顶上方,笼下一片冰蓝色的光芒。

      台下众人纷纷诧异:“这是在做什么?”

      “之前好像没说还有这一出?”

      蓬莱岛队伍里,染红缨唇角紧抿,不愿再看,忽然转身大步离开,留下身后一片“大师姐”的呼唤。

      周莹也蹙眉:“这是什么东西?”

      “不知道。”百里闻声左看右看,有些无聊,“师侄,你的刀能借我看看吗?”

      周莹悄悄翻了个白眼,把腰间长刀抽出来递给他,百里闻声接住,像是拿到玩具的小孩,高大的身形往下一蹲,抱着刀爱不释手。

      周莹往旁边一看,见宁平知双目紧盯高台,神色担忧,略略放心,又把视线移回高台之上。

      宁平知见了那方小印,便觉内心狂跳,询问系统那是何物,系统却也一时回答不上。

      当此时,见顾烨已被困住,千鹤门宗主总算舒了一口气,也找回些威严来,背着手,清了清嗓子,用灵气将声音传出很远:“仙盟会正式开始,今日我等聚集在此,乃是为……”

      他絮絮叨叨,陆离都懒得听,他忧愁地看着顾烨,后者却始终紧闭双眼,除了唇色略有些苍白,根本也叫他看不出任何异样。

      “陆掌门,”千鹤门宗主忽然叫他,“各宗道友都对你归一宗有许多疑问,还请你解答。”

      台下众人顿时嚷嚷起来。

      “我有疑问,近日各地多出现妖族伤人之事,然妖族不是应该好端端在镇魔渊下?你们归一宗当初信誓旦旦,带着大家伐妖,如今这妖族怎么又出来了?”

      陆离道:“这位道友,妖族伤人之事,尚不知真假,幻术云云,仍未可知,但就算妖族再临,为何你不问镇魔渊看守失职,倒先来问我归一宗的不是?”

      闻言,镇魔渊众人倒是无甚反应,其他人反为其打抱不平,说陆离欺人太甚,推卸责任。

      “谁不知道你们归一宗勾结妖族,若妖族再跑出来,肯定是你们当初就没好好管,指不定妖族之乱都是你们一手安排,就为了成就你们归一宗道门第一的名声!你身后的顾烨,不就是个妖族余孽么!”

      “就是,那些伤人的妖,都说是受顾烨所托,当初梵音寺论法会死了那么多人,除了他顾烨还有谁能干得出?”

      “他还险些杀了钟岛主和李居主!剖心剜眼,何等残暴,这等丧心病狂之事,也只有妖族那等野蛮嗜血之徒才干得出来!”

      “此事众目睽睽,他顾烨还能如何狡辩!”

      “给我们个解释!”

      “对,解释!若不然,你们归一宗这道门第一的位置也别坐了,依我看,早该换换了!”

      “依我看,千鹤门就不错!”

      “沧浪派宗主高风亮节,我觉得也是不错之选……”

      陆离看着台下群情激奋,各为己政的闹剧,心底全是冷笑,于这纷扰之中,又生出一种荒谬来。

      师尊,这便是,你觉得该救的世间吗?

      宁平知在台下看得心急如焚,他早知众人不会善罢甘休,妖族伤人之事,若说还可调查,梵音寺之事,没有证据,也不是不能搪塞,但钟情与李希音,却是眼见为实之举,若他二人不醒来,顾烨怎能洗清冤屈?

      为今之计,不能坐以待毙。

      宁平知下定决心。

      百里闻声沉迷研究周莹佩刀,根本未觉出周遭沸反盈天。待想起周莹嘱托,抬头想看看宁平知在不在时,才发觉身旁早已没有了人影。

      ……

      宁平知借着混乱避开视线,凭借当日闯进蓬莱岛时的印象,摸到葳蕤阁外,几日不见,被毁坏的小楼已然恢复原样。

      他不知钟情与李希音是否还会在此,但见小楼外守卫森严,仍觉值得一试。

      可他如今分毫积分都无,不能硬闯,只能试试看能不能悄悄摸进去。

      他瞅准守卫换班之际,从树丛后探出身形——

      “大师姐,人带来了。”葳蕤阁配殿,守卫押着宁平知走进。

      “宁平知,又是你。”染红缨放下茶盏,眉眼间有些疲惫,声音依旧冷冽。

      “顾烨嫌疑还未洗清,你作为他的剑侍,竟还敢擅闯葳蕤阁,信不信我现在带你去仙盟会场,你们归一宗身上的罪过更洗不清?”

      宁平知本在郁郁,这会儿却听出一点细节,眼前一亮:“染道友说‘嫌疑还未洗清’,莫非也是相信顾真人非真凶!”

      染红缨一僵,看了看他,挥手叫其他蓬莱弟子退下。

      殿中仅剩他二人后,染红缨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我只问一次,宁平知,你今日来此,到底为了什么。”

      宁平知回视她:“我说什么,染道友都信?”

      染红缨冷冷道:“信不信,是我的事。你再不说,我立刻叫人把你带去仙盟会场。”

      “好。”宁平知答应地干脆,倒是叫染红缨一怔。

      他将那日闯岛,见到奄奄一息的钟情,得知钟情窥见的天道一事和盘托出,只隐去了有关顾烨的部分。

      “所以,染道友,我现在必须见到钟岛主。”宁平知恳求地看着她,“我还需要你帮忙,让钟岛主哪怕能醒来一时片刻也好,我只要拿到他的亲笔信,就能证明顾真人是清白的。”

      染红缨神情怔愣:“……我,能让岛主醒来吗?”

      宁平知:“我那日……用了一种秘术,为钟岛主二人续了一丝生机,他二人定然性命无碍,只是生机尚弱,仍需调养,我绝不会打扰岛主太久,只要他醒来片刻就好!”

      染红缨依旧恍惚,坐在椅子上:“你让我想想……”

      宁平知有些焦急,他在这边耽搁越久,顾烨那边变数就越大,不禁立掌为誓:“染道友,若我所说有半句假话,便叫我立刻身死道消!我知你们修真之人都看重道心誓,不知道友如今可信我?”

      他后退一步,施礼长拜:“染道友,迟恐生变,还望相助!”

      染红缨看他长拜不起,深深一叹:“罢了,但我只能试试,不知能否唤醒岛主,你随我来。”

      葳蕤阁,岛主卧房。

      房中昏暗,药香弥漫,一道暗门打开,染红缨与宁平知先后走出。

      宁平知一眼望见床幔后并排躺卧的钟情与李希音二人。

      染红缨走到床边,运指起势,指尖汇聚起璀璨白光,照亮整间屋子。她道了声“岛主恕罪”,连点钟情周身几处关窍命脉,源源不断的灵力汇入钟情体内,染红缨额上渗出层层细汗。

      忽然,她身形一晃,就在要坚持不住时,突然如有所感,低头一看,只见钟情眼睫毛当真颤了一颤!

      “岛主!”染红缨激动万分。

      宁平知毫不迟疑,拿来纸笔,凑到钟情旁边:“钟岛主,我是宁平知,若你能听见我说话,便动动手指。”

      钟情十分迟缓地动了下手指,却令宁平知二人十分惊喜。

      知钟情虚弱,宁平知摒弃闲话,将当下之事简明扼要地说完,最后道需要他的一封亲笔信。

      钟情又动了动手指,宁平知喜色退去,忽然想到一事,钟情如此虚弱,哪能动笔?

      染红缨想了想,道:“我跟随岛主已久,自幼研习岛主笔迹,几可以假乱真,只要岛主在纸上烙下他的灵力封印,旁人定不会怀疑这封信的真实性。”

      宁平知还有些犹疑,见钟情动了动手指,显然也是认同,便研墨铺纸,让染红缨奋笔疾书。

      写罢,将纸递到钟情手中,只见一点微弱蓝光在纸上蔓延,而后渐渐消失。

      做完这点,钟情好似更加虚弱,染红缨忙道:“岛主快些休息,蓬莱岛有我,定不会有事!”

      钟情动了动唇,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到底抵不过疲惫,再次昏睡过去。

      葳蕤阁,配殿。

      暗门打开,二人再次走出,宁平知喜色难掩,立刻就要与染红缨道别,却被她叫住。

      染红缨:“若……他日顾真人洗清冤屈,还劳替我对顾真人说声抱歉。”

      “染道友何出此言,我该替顾真人感谢你今日相助才是。”

      染红缨摇摇头,面露愧色:“那枚……‘人间悲声’印,是我给的。”

      宁平知愣了下,立时想起高台上那枚古怪的印章:“那印有何蹊跷?”

      染红缨慢慢道出,每说一句,宁平知心便更沉一分。

      “其实我本不想这样做……前日夜里,是一个黑衣人,来寻我,以白霜性命相胁,我才不得已……”染红缨眼睛忍不住有些红了。

      “我也是借此事,才推测,顾真人应是被冤枉的。”

      宁平知心思复杂,当下却也来不及再想这些,那黑衣人,是谁已不用再想。他匆忙一礼,与染红缨告别,往仙盟会而去。

      他望着隔着很远也能看到的高台,与那道冰蓝色的阵法,将脚步加快,再加快,恨不得化作一阵风,立刻飞到会场,飞到顾烨面前。

      再等等,顾烨。
      宁平知攥紧那封烙了钟情灵力印记的信。
      我来救你了。

      仙盟会场中,场面依然发酵到几乎失控的地步,无论陆离怎么说,众人都在吵嚷,要顾烨废去修为,平息众怒。

      千鹤门宗主早已站得累了,没骨头似的瘫在椅子里,从怀里掏出几颗灵丹当零嘴吃着,一边对陆离道:“陆掌门,眼下这情况,你不做点什么,可不好收场啊。”

      陆离始终脊背挺直地站在那里,闻言也不为所动。

      直到不知何人,忽然往台上丢了一道术法,隔得太远,灵力失了准头,炸开在千鹤门宗主脚边,将其吓得连人带椅子齐齐翻倒,“哎唷”地叫个不停。

      “杀了顾烨!”

      “要么废了他的修为!”

      “说得对!”

      有人开头,立刻掀起大浪。越来越多的人,无论是否真的与顾烨,与归一宗有仇怨,都纷纷要趁这个趣儿,各种术法接连往台上砸来。

      千鹤门宗主躲在翻倒的椅子后面,慌忙掏出几个天阶防御法器,扶了扶歪掉的发冠,冲陆离喊:“陆掌门,这可都是你惹出来的好事,你看——”

      砰!又一个光团在他头顶炸开。

      千鹤门宗主缩了缩脖子,壮胆吼:“你看这怎么办!”

      陆离岿然不动,撑起一方结界,挡下各路袭击,没有一点攻击能越过他伤到顾烨。

      “我真是……”千鹤门宗主抹了把脸,语带哭腔,“干嘛凑这个热闹!下回十万灵石也不接了!”

      剧烈的术法带来震动与轰鸣,已经能看到高台全貌的宁平知愕然不已。

      “停手!我有能证明顾烨清白的证据!”他大喊道。

      离得最近的几个人,纷纷面露惊奇地看向他。

      “停手!我说停手!”宁平知怒上心头,推开几个人往前冲去。

      “这人谁呀?”有人被推了,十分不爽。

      “好像是……顾真人的剑侍?”

      一旁四处找人的百里闻声听见这句话,这才想起刚才跑过去的人正是宁平知!

      他木然地看着宁平知的背影,半晌回神,转头就走,不忘给周莹传音:“师姐,我忽然想起有点事,先回宗了。”

      ……

      高台上,顾烨于绵延不绝的剧痛间睁开眼,第一眼就望见那个挡在他身前的人。

      灵力激荡带来狂风,鼓动着陆离的衣袖,与他斑驳的黑白长发。

      陆离身上万年不变的归一宗道袍,洗得发白了还是很少换。顾烨从来都知道,他是个念旧的人。

      念白鹤鸣,念赵灵均,念着他。陆离好像没有多少在乎的东西,作为白鹤鸣亲传弟子里修为最不显眼的那个,他一直是随和的,小时候顾烨也觉得他很温柔。这种温柔与谢道玄的待人接物有礼不同,它并不面面俱到,若非要形容,或许更像一座山。

      如山一般,温和,坚定,无论何时,无论怎样,你都知道,永远能被他接住。

      外界攻势不减,陆离换了个道印,行动间露出他腰间别的那枚小鱼木雕。

      顾烨眼中露出一丝复杂,他忽然想开口说些什么,关于过去,关于现在,关于未来。

      关于那天毁掉自己命牌,说要和归一宗与他断绝关系,有些后悔……

      但他还没开口,忽然觉得体内封印一动——

      遥远的归一宗,一人身着归一宗蓝袍,信步登上积翠峰,叩开地宫大门。

      沉重的大门在身后轰然合上。

      他倒提长剑,闲散的姿态,不像擅闯他人禁地的不速之客,倒像是游览春山繁花的诗人雅客。

      他站在那面雕刻着活龙的白玉石墙前,伸出手,爱怜般地摸着那栩栩如生的纹理。

      千里之外的仙盟会场,宁平知高举着钟情的亲笔信,奋力地挤开拥挤的人群,不停向前移动着。

      “陆掌门!”他大声道,“陆离!顾烨!”这一刻,他无比痛恨自己为什么是个不会法术的普通人。

      地宫里,蓝衣人收回怜惜,举起长剑,一剑刺入白鹤鸣当年留下的封印阵法之中!

      地宫疯狂摇晃着,前所未有的强大灵力正在一片片蚕食掉封印的力量,墙上鲜活的白龙嘶吼着,畅快地游动,庆贺即将来到的自由!

      嘭!嘭!

      地宫外,传来攻击石门的声音。爆裂的火属性灵力丝毫不被收敛,主人几乎是拼劲全力,想要打开这扇门。

      “什么人擅闯归一宗!”赵灵均的声音怒喝。

      “停下!”她愤怒的声音里也不禁带了些惶恐,“你有什么想要的,尽管与我说,先停下!”

      可蓝衣人的背影与陆离一般坚硬,他们都有自己坚定的想要守护的东西。

      轰隆声里,束缚的阵法终于彻底破碎,石雕白龙化作一团漆黑的暗影,瞬息消失在地宫里,一切归于宁静。

      仙盟会上,宁平知终于来到高台之下,他已经能看清陆离的神情,陆离也看到了他,宁平知心里一喜,正要开口,忽然在陆离身后,看到了顾烨的脸。

      等等,顾烨不是被困住了?

      不对……那……

      真的是顾烨吗……

      宁平知陷入茫然。他像是在看一场极慢的戏剧,直到往后许多年,还是能回忆起那一天发生的每一个细节。

      他看着双目赤红,半人半龙,浑身黑气萦绕的顾烨来到陆离身后。

      看着他取下毫无所知的陆离的佩剑。

      看着他,一剑穿透陆离的胸膛——

      鲜血从高台随风飘下,落在他脸上的那滴,唤醒了出走的理智。

      他堵住的喉咙终于喊出了那句话:“顾烨!!不要——!!!”

      高台上,千鹤门宗主早已吓晕在地。

      陆离手里撑起的结界,随着他渐渐消逝的生机一同逝去。

      他怔怔地看着眼前陌生的顾烨,想唤一句“阿烨”,张口却是大口的鲜血。

      他想说,阿烨,师兄不会害你。还想说很多,关于过去,现在,未来。

      死亡的黑暗来临前,他张了张口,最终只微弱道:“阿烨,别怕。”

      他看着那双已失去理智的眼,竭力想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一点异样,可顾烨终究没有流泪。

      他阖上眼,突然感到解脱般的轻松。

      师尊,他想,我尽力了。

      归一宗里,地宫大门终于被强行破开。

      赵灵均提着剑,几乎在发抖:“何方宵小——”

      只这一句,却再也说不下去了。

      那人一身蓝衣,提着剑,站在一片狼藉废墟里,背影再熟悉不过。

      赵灵均双眼发直,良久,眼角毫无预兆落下一滴泪来:“是你。”

      那人仿佛这才感觉到有人来一般,转过身,脸上依旧是温和有礼的笑,俊秀文雅:“灵均来啦。”

      “谢道玄……”赵灵均泪水成串般往下流淌,她万般不解,“为什么?”

      “……为什么?”

      她蓦地大吼出声,不知是在向谁质问这荒诞的一切。

      “你告诉我,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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