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候》永远的19岁

2、PART 2

　　“嘶……”
　　“叫什么叫？娘们儿似的。”
　　“你管我。嘶……”
　　药店的护士小姐抿住嘴里的笑，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手中的棉签上。男孩实在受不了正洙如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猛地站起来走到药店门外，一脚踢飞一个不知哪个没公德市民丢下的苹果核。正洙没有抬头，刚刚扯开的嘴角又马上因为棉签与伤口的接触咬成一个向下的角度。
　　一会儿，正洙出来，拍拍那男孩的肩膀：“好了，回家吧。”男孩回头，一愣，下一秒抬手指着正洙的脸笑得前仰后合。正洙无奈，他知道自己现在脸上手上青青红红再加上红药水的晕染，很符合挂彩这个词的字面意思以及引申含义。“有那么好笑么？”至于么……
　　“我还没见过被打成这样的……哈哈……”
　　叹气，我长这么大，也是头一次被打成这样。
　　“走了！”不耐地推他，往家的方向走。
　　“哈哈……我不是这边……”男孩一边笑一边转身躲开正洙的手，“我这边。走了哈。”回身摆摆手，脚步是相反方向。
　　“等等，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转身，盯着正洙的眼，嘴角一斜：“我叫金钟云。可别记错了。”“我要怎么谢你？”正洙一说话，嘴角就露出好看的酒窝。“谢我？你要是个女的多好，以身相许就行了。”
　　正洙白眼，想也不该指望他能说出什么好的来。男孩一脸坏笑，看看地面，又看看正洙，忽然眼睛一眨：“你不是学习好么？给我当家教吧。我中考。”
　　家教？原来就这个。
　　“行啊。”
　　该说的说完，男孩手一挥，拽拽单肩背着的书包，转身离去。正洙看着那个叫金钟云的背影走远，掉头回家。明天开始，课间得去操场跑步了。家教？家教就家教。

　　周日，正洙被钟云带到了他家。
　　“干嘛到你家？在外面就行了。”正洙感觉怪怪的。家教家教，还真叫到家里来了。
　　“我老妈听说你朴正洙给我补习，说是一定要把你请家里来。她还准备搞个欢迎仪式，不敢怠慢大状元。我把他们弄出去已经很不容易了，你就少点儿意见啊。”钟云语气无奈。在家长眼里，还是成绩决定待遇的。
　　“你——”正洙看过了钟云摊在书桌上的习题册考试卷，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你上课听过课没有？”
　　“听过课还找你干嘛？”某人理直气壮。
　　正洙无语。头大，这恐怕得从初中一年级补起。你这家教还请得真值了。
　　一个小时过去。“不是这样的。你猪脑子啊？”正洙性格里面那种叫做耐心的东西被金钟云同学全部消耗干净。正洙一脚蹬在钟云的椅子腿儿上，带滑轮儿的椅子滚出去老远。
　　“你再说我就把你打成猪脑子。”某人冷眼瞪回来，放在平常一定寒气阵阵。可是现在——
　　“我都说了重力不是这个方向！！！”
　　……某人的威胁完全被无视。

　　终于结束。累。
　　“你可真认真。”钟云看着摊在沙发上无精打采的正洙，表情又像讨好又像嘲笑。“你救我一命，不把你弄进高中我良心不安。”正洙都不想再搭理他。“其实你不用那么认真，我有办法进高中。”“你考过400分以上没有？你们家准备好给学校捐钱了？”“切。少瞧不起人。看这个。”正洙头一偏，这才发现客厅里的钢琴。钟云坐上琴凳，眼角一斜：“让你见识见识。”手指轻轻按下。
　　正洙呆住了。
　　这个人，是谁？
　　耳边，是没有听过的曲子；眼前，是没有见过的少年。那双时常坏笑着的眼，此刻专注地盯着琴谱，偶尔沉醉般的微微闭上。十指在飞舞，跳跃，琴键似乎都在他手中变得柔软。他全然没有了平时的痞子样，甚至有些优雅的姿态。正洙开始怀疑那天那个挥着拳头把小偷打到求饶的人是谁。
　　一曲终了。正洙忘了鼓掌。
　　“我考艺体生。我钢琴在省里拿过奖。”钟云回过头来看正洙，嘴角高高挑起。
　　正洙这才回过神，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原来自己瞎操心。

　　进入五月，天气开始燥热。黄果树的叶子长大了，绿色渐深，在阳光下闪着玉石般的光泽。一些过长的枝叶偶尔会伸进公交车的车窗，再啪的弹出去，惊吓到坐窗边的女生。
　　正洙每周日给钟云补课两小时。其他时候，两人也只是在公交车上见到。
　　“你刚干嘛不坐这儿？”钟云坐在橙色的座椅上，抬头问站在身旁的正洙。
　　正洙蔑视了他一眼：“我不老不弱不病不残，也不孕。”橙色——老弱病残孕专座。
　　钟云讪讪的闭上嘴，两眼直视前方，半晌，忽然冒出一句：“不孕不育治疗中心，上海长江医院。”冷死人的笑话。正洙继续用眼角蔑视他，收回视线的时候却发现旁边站着的两个女生正在捂着嘴偷笑，眼神还不住往钟云脸上晃。而那人全然没有意识，只是盯着自己傻笑。切，这么傻的家伙凭什么还那么有女生缘？伸手把他捞起来，位子让给刚上车的老奶奶。钟云面对着不断道谢的老奶奶，手足无措的抓起了头发。正洙手一挥，巴掌拍在他背上还响亮的“啪”的一声。钟云愤怒的拧了眉毛，正要伸手来捏死正洙，车子却在这时候一停，车门开了。朴同学立即仗着身形灵活抢先钻下了车并快跑50米，回头看看站在原地cos怒目金刚的金钟云学弟，嘿嘿，白白咯。

　　好时光，就这样随着短暂得没能充分感受的春日，一起过去了。
　　6月，中考即将来临，正洙也进入期末，补课结束。初三的学生被放回家自己复习，正洙没再见到钟云。每天来来回回的公交车上，似乎冷清了许多。
　　夏天，来临了，然后，结束了。

　　9月开学。正洙报完名，慢悠悠的在校园里晃。好多的家长，好多的新生。忽然想起那个坏笑的少年，不知道他有没有考上高中。身旁走过的同学招呼着去网吧切磋，趁着开学第一天没课来个最后的疯狂。“好啊。输了的今天请客。”笑着跟上去，擦过一个中年妇女的衣角。
　　所以，没有看到中年妇女另一边走着的撇着嘴角一脸不耐烦的少年。
　　“妈，你跟来干嘛？”钟云极不满意的小声嚷着。虽然在家里已经被老爸教训了，但还是忍不住要对双亲如此不信任自己的行为进行一点反抗。“哎呀，你上学我不来见见老师啊？你又是上的艺体班，不叫老师管着你，还不知道跟着混哪儿去。”中年妇女苦口婆心。钟云的脸瘪的更厉害了。混，你儿子早混出头了还混。老师管？切！
　　站在爬了些青藤的教学楼前，钟云抬头望了望，想起那个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家教同学，他在哪个班？
　　头顶，有鸽群飞过。

　　今天我突然想起来，金钟云的家在公车站的另一个方向。如果他下车直接回家，根本不会发现我被小偷追着打。不管为什么，多谢老天爷那天让他转了方向，不然我的小命哦。
　　——1998年7月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