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六月落梅花》四月柠檬

94、第九十二章 回家

　　曾谙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公馆的，只记得是大哥给自己开的门，其他人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看到一身血淋淋的曾谙站在雨中，曾维之立马把他扶到了屋内，满眼心疼。

　　曾谙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走到了他妈妈曾书贤的房间，躺在阳台上的藤条椅子上，微微的闭着双眼，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

　　房门被打开，曾维之走了进来，看见了阳台藤条椅上的人，默默的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本是紧闭双眸的曾谙，微微睁开了眼睛，看着是大哥坐在自己身边，这才有了一股踏实感。

　　“大哥，小齐为了救我，死了。”

　　几乎可以听到自己弟弟话语中满满的愧疚声，曾维之把手放在了曾谙的肩膀上，他要怎么安慰他，告诉他不是他的错，是日本鬼子的错，还是告诉他，节哀顺变，只是心中无端端的感激着上天，很庆幸他是好好的活着回来的。

　　“我们守住了德安，可代价太惨痛了，漫山遍野的尸骨，血流成河。”

　　“你想放弃了？如果你想走，我们马上回上海，我送你出国。”

　　“不，我们一定会赶走小鬼子，我们一定会赢的。”曾谙猛然起身，望着雨中渐渐起雾的房子，眼眶明明红了。

　　“天宸，你说的，哥都相信你。”

　　曾谙侧目看着大哥，苦涩的一笑，兄弟之间，也许不用说什么，一个眼神，就懂了。

　　一早上，军政部的办公室里，陆陆续续进来不少人，陈主席，罗卓英，冯玉祥，郭忏，方天，风景，曾谙。

　　就在所有人都奇怪今天是为什么而来的时候，卢思先生和曾维之一起走了进来。

　　“卢主任，快请坐。”陈主席看着卢思，淡淡一笑问了句，委员长跟自己说的话，还在脑子里嗡嗡的转着。

　　“陈主席。”卢思朝着众人纷纷点头示意，而后看了看曾谙，这才坐了下来。

　　“今日请卢主任前来，却有一事相商。”陈主席微微抬眼，看了看一脸镇定的卢思。

　　“主席请讲。”

　　“接委员长命令，即刻将民生公司所有轮船一律开到武汉下游凿沉，用以封锁江面，阻止日军军舰沿长江进犯武汉。”陈主席从容的说完这句话。

　　在场众人神色哗然，卢思的双手有些微微的颤抖，但还是竭尽全力的保持着镇定。

　　“我不是军人，更不懂什么排兵布阵，可若是将所有船只凿沉，汉宜沿线亟待转移的民众和兵工厂的机械，这不是把他们往死里逼嘛。”卢思直视着陈主席，毫无惧色，从容说道。

　　“即便是你们没日没夜的运输，仅凭你们民生公司的船只，只怕也不能将宜昌港的所有货物及时运到重庆吧？”陈主席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么损的主意也就他老蒋想的出来。”冯玉祥厉声说了句，满是不屑。

　　“是呀，战舰是进攻不了武汉了，可依着如今日军对武汉的大举包围进攻，若是没了船只，万一日军从陆路来了，士兵和百姓们都去跳河呀，还真是应了民间的那句话？”风景道。

　　“哪句？”陈主席有些诧异的看着风景，他早知道这件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有乡的回乡，无乡的借乡，借不到乡的，就只有跳江。”风景朗声说了句，眼中满是失望。

　　“是呀，如今日军兵分三路夹击武汉，长江南岸薛岳虽守住了德安，可这般的破釜沉舟，只怕会重蹈南京覆辙。”罗卓英看了一眼卢思，向着陈主席说道。

　　“你们说的，我都知道，可这毕竟是委员长亲自下的令。”

　　“今日我在此以性命担保，我代表民生公司全体成员，我一定会在长江枯水期到来之前，将全部机械和百姓安全送到大后方，如若不成功，我一人承担所有罪责，还请陈司令代为转告委员长。”卢思站了起来，义正言辞的说道。

　　一个军官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司令，不好了。”

　　陈主席看了一眼那军官，不耐烦的说道：“慌什么，莫非是天塌了不成。”

　　那军官看着坐着这么多的人，又看了一眼陈主席，直到听到了陈主席的示意，他才慌张的说道：“张自忠司令率部死守数十日，难抵日军进攻，潢川陷落了，日军直逼信阳，而且。”

　　“而且什么？”冯玉祥厉声问道。

　　“日军昨日在广东大亚湾登陆了，今日就已经攻下了淡水。”军官慌慌张张的说完，站在一旁闭上了嘴。

　　“卢先生，民生公司是爱国的公司，宜昌，有劳你们了。”冯玉祥看着卢思，慎重的说了一句。

　　“我本是中国人，民生公司也是中国的公司，国难当头，义不容辞。”卢思说完一句，这才和曾维之匆匆走了出去。

　　“偌大的一个广东，我数十万国军镇守，不到一日，竟如此轻易的就让日军上了岸，余汉谋，简直是荒唐至极呀。”冯玉祥丢下一句话，也不管屋里的几人作何反应，径直的走了出去。

　　小齐的尸体被火化之后，由着曾维之回去的船，带回了重庆。

　　十月十四日，在前线源源不断传来战败的消息之后，蒋委员长在国立武汉大学小礼堂召开了会议，风景和曾谙在会议上，亲耳听到了那句谁都不愿意听到的话“国民政府正式决定放弃武汉，实行战略转移。”

　　曾谙只觉得有如天崩地裂，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不知不觉走到了保育院，呆呆的站在后门的窗子边，看着教室里面的江南拉着小提琴，一脸笑着的看着孩子们，满脸都是天真的笑容，心中只觉得万分痛心。

　　孩子们陆陆续续的走出去吃饭了，江南惊喜的看到窗外的人，忙喊了一声：“曾谙。”

　　看着曾谙发呆的表情，江南兴匆匆的跑了出去：“你怎么了？”

　　曾谙有些慌神，一把紧紧的抱着江南，察觉到他似乎是有什么心事一般。

　　江南挣开曾谙的怀抱，说了句：“我们再去一趟归元寺吧。”

　　“好，去哪里都可以。”

　　江南俏皮一笑，一双浅浅的酒窝若隐若现：“好呀，不过呀我饿了，你先陪我去吃东西，再去归元寺。”

　　“好，我也饿了。”

　　满春路，蔡林记，江南和曾谙坐在临窗边的位置，老板端来了二碗热干面，就拉着自己的妻子去对面街上看人下棋去了，依稀可以听到对面街上传来下象棋的厮杀声，店子里面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江南一口面刚到嘴里，就听到沉沉的一声，犹如晴天霹雳：“武汉守不住了，对不起。”

　　江南顿时红了眼眶，吃了满满一大口面，夹着着泪水的面，仿佛都是咸咸的，红着眼睛看着对面的男子：“你会走吗？”

　　“跟我走吧。”一声近乎哀求的声音，从曾谙嘴里说了出来。

　　江南缓缓的摇了摇头，安静的吃完了热干面，却发现曾谙一直看着自己，一口都没吃。

　　“赶紧吃呀，我们不是还要去归元寺吗？”江南强装镇定。

　　看着江南浅浅的笑着，红着眼眶的模样，曾谙只觉得心如刀割一般，这才以狼吞虎咽的架势吃完了碗里的面。

　　二人起身，朝门口走去的时候，江南站在曾谙的面前，踮起脚拿着帕子轻轻的给他擦了嘴角的芝麻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