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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六十九章 参军 ...

  •   国立武汉大学图书馆门口,迎来了数百名青年救国团的学生,今日他们自动请愿,投笔从戎。

      江南,林琴川和江东也在里面,江东考取了国立武汉大学,可是遭此变故,他不想上学了。

      头发有些花白的王校长,良久的注视着站在面前这数百位稚嫩的孩子,继而缓缓的走到了孩子们的面前,一封封亲自收下了孩子们的休学申请,那休学申请上,写的都是一个理由:“抗日救国。”

      江城,万里无云,珞珈山,一派岁月静好。

      “孩子们,今天我收下你们的休学申请,来日,我等着你们一份一份的从我手中拿回去,我们在乐山等着你们,学校的大门,永远向你们敞开。”王校长对着面前的数百位学生,昂扬的说道。

      “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中国必胜;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中国必胜。”珞珈山上,响彻青年学生的声音,王校长看着孩子们一个一个的从老斋舍的楼梯上走下去,直到最后一个学生的背影消失在台阶的尽头,王校长早已双眼噙泪,手中的一百多份休学申请,却仿佛重如泰山一般。

      从今天开始,他再也保护不了他的学生了。

      最后一批二百名学生,从江汉关码头登船,前往四川乐山,开始新的学业,而王校长和一部分老师,依然在做最后的撤离工作,坚守珞珈山。

      江南,林琴川,江东,站在码头上,良久的注视着浪花翻涌的江面。

      “江东,你后悔吗?”江南侧目问了句。

      “不后悔。”

      “我也是,无论结局如何,我绝不后悔。”江水拍打着码头,溅起阵阵浪花,码头的汽笛声声响起。

      “我也是,不后悔。”琴川仿佛变了一个人,笑着说道,眸子里面亮晶晶的,自从看到有人在自己面前,被鬼子投下的炮弹炸的血肉淋漓之后,她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模样,她将这些沉重的事情藏在心里,谁也不想说。

      风景和小齐走在街道上视查,恰巧看到了江边站着的三人。

      “老大,前几日,我听人说,那江四小姐的二爷爷一家七口人,全部死在了决堤的洪水中。”小齐突然像想起什么一般,说了一嘴。

      “中牟?”

      “老大,就是中牟,你还真是神算子。”小齐看着风景,有些不得其解。

      风景看着码头的背影,闭上了眼睛,想起了那日邮局门口上面的地址,写的正是中牟,此刻的风景,犹如被什么击中了一般,他终于亲眼看着,在这场战争中,她失去了家人,以后,这一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秘密,自己怕是再也没有勇气面对她了吧。

      江二爷子一家的事情之后,江老爷子倒像是变了一个人,对偷偷向学校递交了休学申请的江南和江东二人没有加以苛责,这些孩子们,一个个的都不害怕,一个个的还在为保卫武汉,抗日救国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

      许老夫人起了个大早。

      江老爷子起床的时候,看着正在梳头发的许老夫人说到:“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这些年了,我也没和你一道去江边走走,从今天起,我日日陪你。”

      “好。”

      那是许老夫人第一次,这么静静的看着汉口的清晨,没有白日里的喧嚣,仿佛是一个沉睡的孩童一般安然。

      “老爷,我们活到一百岁吧。”

      “好呀,一百岁。”江老爷子看着许老夫人的侧脸,耳鬓斑白,不知不觉间,竟都老了。

      “这些孩子,命苦呀。”许老夫人声音有些哽咽的说道。

      “活了大半辈子了,最不明白的其实是我自己,一直以来,我以为,学文弃武可以让他们远离战争,后来,我以为,以如今国共合作的态势,鬼子们哪里会打到武汉来,老二一家的死,才让我看清,战争之中,没有谁能够置之事外,我江家的儿郎,也是铁血铮铮的儿女,国家危亡,匹夫有责,我们不可以不管不顾了。”江老爷子眼中似有泪花闪烁。

      “可是,若他们留在汉口,将来万一鬼子打来了,怎么办?”许老夫人和江老爷子站在江边的石块上,望着远方,乌云之中的初阳,艰难的穿行在厚厚的阴云之中,乍现了一丝光芒,洒向江面,犹如金鳞一般。

      “夫人,孩子们有孩子们的想法,将来如何,听天由命吧,鬼子的炸弹几乎丢遍了大半个中国,逃,能逃一辈子吗,倭寇之国,在我华夏五千年的土地上如此造次,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们的孩子是孩子,那些战死在前线的数万万孩子,难道就不是别人的孩子了吗?”

      “老爷,你听了我一辈子,这次,换我听你的。”许老夫人柔柔和和的说道,却异常坚定。

      汉口保育院的难童越来越多,几乎每隔几天,都有新的难童源源不断的从各地送来。

      江南在保育院里,帮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难童之中,从河南来的,不在少数,看着那些骨瘦嶙峋的孩子,江南忍不住的就想起了二爷爷家的双胞胎孙子,仿佛可以看到他们在巨浪滔天中挣扎的样子。

      江南和琴川约了去古德寺见面,再见琴川,琴川仿佛是更瘦了,身体单薄的像一张纸片一般,看得江南心里有些疼,前些日子,她去琴川家里看过她,她大病了一场,整日躺在床上,虚弱的都开不了口说话。

      琴川跪在蒲垫之上,虔诚的拜了拜。

      “琴川,你怎么了?”江南觉得琴川和以前似乎是很不一样了。

      “我去了郑州,饿殍遍野,民不聊生,到处都是尸体,仿若炼狱一般。”琴川的声音有些哽咽,诉说着那些惨状。

      江南看着琴川站起来的时候,眼眶红红的,只是呆呆的望着佛像,看得入了神一般。

      古德寺里人来人往,无数人在蒲垫上拜了又拜,祈求神灵,护住自己最后的家园,护住这一方安宁。

      江南将琴川送回了家,回到家里,已经是下午了。

      许老夫人看着江南回来了,拉了江南就出门,去了归元寺,在归元寺里,又是烧香,又是磕头的,年初供奉的菩萨,可以请回家了,这一来一回,黄包车停在了德润里的巷子口,月亮都已经出来了。

      许老夫人突然喊停了黄包车夫,给了钱,江南有些不解,许老夫人只说想和她走一走。

      月色皎洁,月光撒在路上,早已没了白日的炎热,十分清凉。

      “江南,你跟奶奶说实话,你是不是喜欢那曾家的小孙子。”许老夫人突然问了句。

      江南有些吃惊,看着许老夫人,只得沉沉的点了点头。

      “今天,奶奶跟你说些事情。”

      “好。”

      许老夫人似乎是酝酿了很久,这才轻言说道:“当年,你爷爷和那曾老爷子是结拜的兄弟,其他兄弟,走的走,出国的出国,就留下了他们二人,你爷爷排行老五,那曾老爷子排行老三,当年,你爷爷和那曾老爷子,给你的父亲和那曾家大女儿定下了娃娃亲,后来,等到订婚的那一天,宾客盈门,那曾家大女儿与人私奔了,这件事情,第二天传遍了整个汉口,你爷爷从那时候起,就再也没有搭理过那曾老爷子。”

      “那曾家大女儿,是曾谙的母亲吗?”

      “是,只听说那曾书贤爱上了一个沪上经商来汉口的穷小子,若那曾谙是从上海来的,就是那曾书贤的儿子。”

      “奶奶,你与爷爷是自由结婚的吗?”

      “算是吧。”

      “那为什么明明二个不喜欢的人,还非要让他们定下娃娃亲呢?”

      “我今日跟你说,只是想告诉你当年的事情,那曾谙看起来是个好孩子,只是,千不该,万不该,生在曾家。”

      “奶奶,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所以这些过往什么的,我一点也不在乎。”

      “你这孩子呀,向来心大,你虽这样想,可你若站在你爷爷的角度上,考虑一下,不该埋怨他指责你的事情。”

      “我没有怪爷爷呀,上次的事情,我早都忘记了,奶奶,你不知道,曾谙前去了台儿庄,上阵杀敌,又去了日本领空,洒下了数万份传单,他想抗日救国,我便想着同他一样,守住武汉,我相信,将来有一天,爷爷会喜欢他的。”

      “那个孩子,上次为了护住你,连命都不要了。”许老夫人想起上次的经历,还有些胆战心惊的,却看见江南忽而笑了起来:“奶奶,你是喜欢他的吧?”

      许老夫人笑着摸了摸江南的头发:“是呀,能那般为了你不要命的人,这世上又有几人呢?你和他呀,我也不管了。”

      “谢谢奶奶。”

      身后传来脚步声,江夏和童难走了过来。

      “二哥,对我嫂子好点,看她自从在你们医院上班之后,都瘦了一大圈儿了。”江南转身,看着走过来的江夏指责的说道。

      许老夫人顺势拉过了童难的手:“是呀,看你瘦的,走,今天上午,我去买了一只鸡,让周姐熬汤了,回去给你补一补。”

      许老夫人拉着童难就走开了,剩下江夏和江南在后面,晃晃悠悠,江夏捏了捏江南的脸:“四妹,我怎么发现你胖了呀。”

      江南一把掀开他的手,瞪了一眼:“你才胖了呢。”

      江夏说着就去胡乱摸了摸江南的头发,二人一阵追赶,风一般的径直从许老夫人和童难的身边跑过去,朝院子里面冲进去。

      江心坐在秋千上,看着江夏和江南在自己身后面前来回躲藏,无可奈何的笑了,这俩呀,像孩子一般喜欢闹腾。

      江老爷子带着江东和江西一起回来的,回来之后,晚饭才陆陆续续的端了上来。

      江东和江西出院之后,就跟着江老爷子去了南音诗社帮忙,刊印一些书刊之内的,江中每天早出晚归的,也不知道干嘛去了。

      周姐做了一大桌子菜,小思将鸡汤端了出来。

      许老夫人给几个孩子们不停的夹菜,江南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江东,只顾着拿筷子拨弄着碗里的菜,一口没吃,有些狐疑的看着江东。

      沉默半晌的江中,突然握紧了手中的筷子,开了口:“大爷爷,我,我想去参军。”

      江老爷子本是在倒酒的手,突然放了下来,酒瓶子端端的放在了桌上,喝了一口酒,那一刻,他想了很多,江中,江东和江西是老二家仅剩的孩子了,若是有个万一,他如何去见老二。

      “大爷爷,我们家七口人都死了,若不是日本鬼子打来,那黄河口也不会决堤,我们一家人都还是好好的,更不会有那么多的同胞惨死,我不想,这么行尸走肉的活着,我想参军去打鬼子。”江中说着说着,就红了眼眶,坐在江中身边的江西,已经小声的呜咽了,许老夫人轻轻的拍着江西的后背,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江东也在一旁说道:“大爷爷,我也要去参军。”

      江老爷子拿起酒瓶,一连喝了四杯酒,一杯接一杯下肚,回忆却越来越清晰,暗自心想:“老二呀,今日我应了,倘若将来有那么一天,我亲自去跟你赔罪。”

      江老爷子沉声说道,仿佛用尽了全部的力气:“好,你们都给我记住了,我们是江家人,铁骨铮铮的江家人,抗日到底,我们与江城同在。”

      童难想起自己,一行泪悄然落下,江夏在一旁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童难这才微微隐忍着。

      那天的江老爷子,是江南从来没有见过的,也是那一天起,她看着爷爷奶奶,似乎是在一天一天的快速变老,就像急速笼罩在江城上空的梅雨,遮天蔽日而来,没有什么能够置身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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