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六月落梅花》四月柠檬

117、第一百一十五章 汉绣凤凰

　　四点五十分了，江南和童难看了一眼墙上的钟摆，急切的站在院子门口，望着巷子口的地方，却还是迟迟不见江夏和江心回来的身影。

　　江老爷子在书房里面不停的踱步，直到周姐敲门的声音传来了：“老爷，都回来了，开饭吧。”

　　江老爷子敛起一脸的焦急，装作无事人一般走了出去，看了一眼江心，江夏姐弟俩。

　　“你们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江老爷子看着二个人汗流浃背的模样，问了句。

　　“回来的时候，中山马路被鬼子封住了，我们从另外的路绕回来的。”江夏接过童难递过来的一杯水咕噜咕噜的喝完了。

　　江心和江夏回来的时候，在他们回德润里的必经之路上，看着一群日本鬼子包围了大孚银行，听人说，那处是被日本鬼子的汉口宪兵队强征作为了办事处，而那处距离德润里不过只有数公里的距离。

　　“日本鬼子强征了大孚银行，现在那处是鬼子汉口宪兵队的办事处，以后你们不要走中山马路了。”江心缓缓的说道。

　　“爷爷，曾济华做了汉奸，今天他和计国祯跟着宪兵队一起来了我们医院，作威作福，还宣扬什么大东亚共荣圈。”江夏一丝无奈的冷笑。

　　江南眸中有些东西渐渐的黯淡了。

　　“狗屁的大东亚共荣圈，卖国贼，简直是毁了曾家的名声。”一杯酒入肚，江老爷子厉声说道。

　　“老爷，我今天去街上买菜的时候，看到鬼子在江汉路各处大楼里到处在抢东西，把璇宫饭店和国货商场的大件儿都搬到他们的船上去了，还到处放火，听说他们今天在江汉关射杀了七八十人呢，到处是血，太吓人了。”周姐带着惊恐说完这些话语，带着满满的害怕。

　　“是呀，老爷，你说鬼子会不会？”小思喃喃的说道，声音极低，却还是被大家都听到了。

　　“吃饭吧都。”江老爷子打断了小思的话语，只淡淡开口说了句，自己却仿佛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当中。

　　“江夏，我听说汤商皓和铃木光子夫妇二人，与红十字会一起帮助疏散了数十万难民。”江心突然说道。

　　“恩。”江夏沉沉的点了点头。

　　江老爷子听着江心的话，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喝下了满满一杯酒：“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人在做，天在看。”

　　一场小雨淅淅沥沥的下了起来，天要下雨，谁也拦不住，院子里的树叶被秋风吹落了满地，计国祯和曾济华带着一队日本兵还是闯到了江家。

　　计国祯多多少少还是知道曾家的事情，曾老爷子在厂子里面自焚了，死之前抗日的事迹都已经登上了报纸，就算他不想知道也不可能，计国祯以此要挟曾济华多次，要不是曾济华明里暗里拿钱去堵住他的嘴，恐怕这事情早都捅到特高课去了。

　　一肚子后悔，当初没有在国军还留守武汉的时候，就带着一家老小撤到大后方安全的地方去，明明他曾济华只想好好的保全自己的小家，只想好好的活着，不是就可以了，哪知如今成了这般模样，若是当初不和姚丽一起把大成纺织厂卖了，姚丽就不会去听那些官太太的话，在法租界买了这么多的房子，就不会套的这么牢，若是资金可以周转，自己当初也不会冒着日军已经进城的风险，还坚持惠民粮油店每天的营业，也就不会，踏上这条没有归程的路，世间若是有后悔药，他立刻会用一切去换。

　　门被啪一声的推开了，江老爷子在书房里面侍弄他的兰花，江南和童话坐在沙发上整理毛线。

　　“都是些女眷在家呀。”计国祯是第一次到这江老爷子的家里来，也无非是仰仗着身后一队拿着枪的日本兵。

　　计国祯贼眉鼠眼，在屋内四下扫视一番，笑着。

　　书房里面的李叔通过门缝看到了站在屋内的日本鬼子，慌张的走到江老爷子身边喊了一声：“老爷，鬼子来了。”

　　擦拭完最后一片墨兰的叶子，江老爷子拿一旁的毛巾擦了一把手，淡然的走了出去。

　　“江老，好久不见呀。”计国祯笑着看着走出来的江老爷子。

　　而一旁江老爷子目光所及之处，落在了曾济华的身上，曾济华的眼神有些回避。

　　“我们认识吗？”江老爷子一语道出，让计国祯脸上微微有些挂不住，好在这人脸皮够厚，不然怎么会做了日本人的走狗。

　　“您不认识我，可是您在江城可是鼎鼎有名的，我认识您就可以了呀。”计国祯不依不饶的说道，看着江老爷子一副不屑于自己的模样，这才从袖子里拿出一沓纸张出来，只是端端的拿在手里，并没有打算给谁看的意思：“江老，您说您年纪一大把了，怎么就不知道走呢，非得留下来。”

　　孙翻译本是跟在纳春吉身边的人，他虽自认为比这计国祯高人一等，可是此番也是受了命前来江家的，只得和计国祯交流了几句话，孙翻译朝着身后的日本兵说了一番话，江老爷子全部都听懂了。

　　就在日本兵听完孙翻译的话之后，正准备去行动的时候，江老爷子挡在了他们面前。

　　江南一看情况不对，向着江老爷子跑过去，却被江老爷子看了一眼之后，递给她一个不要过来的意思，江南这才止住了步子。

　　“你听得懂日本话？”孙翻译明显有些好奇的看着江老爷子，见着江老爷子并不搭理自己，这才笑嘻嘻的说道：“听得懂那更好了，我们司令刚刚入驻国立武汉大学中原司令部，他很喜欢中国的书法和字画，而且他也想学中国的书法字画，早就听闻江老您的书法和字画，那是江城的一绝呀，所以，我们司令想让我们来借几幅画回去，挂在我们中原司令部，让更多人知道中国文化的博大精深哪。”

　　一声冷笑，江老爷子看着孙翻译：“说笑了，这书法字画比我好的那是大有人在，我不过是胡乱涂鸦罢了，又怎么入得了司令的眼。”

　　孙翻译见着这江老爷子实在是软硬不吃，对着身后的十几个鬼子一声令下，鬼子端着枪冲向了江南和童难，拿枪抵着她们的脑袋。

　　江南紧紧的握着童难的手，站得笔直，没有一丝闪躲，反倒是把李叔，小思和周姐吓得不轻，当然最担心害怕的莫过于江老爷子。

　　江老爷子眸中闪过一丝异色，狠下心来说道：“住手。”

　　“江老，早这样多好。”计国祯笑嘻嘻的就去取下了墙上的梅兰竹菊四幅图，又进去书房里面取出了那副江城图。

　　孙翻译看了一眼那些鬼子兵，说了句话，那几个拿枪抵着江南和童难的鬼子这才迅速抽离了枪支，走到了孙翻译身后，孙翻译一把夺过计国祯手中的良民证，一把塞到了江老的身上，笑嘻嘻的说道：“我们司令说了，您在江城是有威望的人，有身份的人，既然是这样，那就是我们皇军的朋友，既然是朋友，我们就要以礼相待，我们司令会抽时间亲自来拜访您，感谢你将这些画作赠与我们，为我们设立在国立武汉大学的中原司令部锦上添花。”

　　计国祯走到了供奉的菩萨面前，看着慈眉善目的菩萨，笑的近乎疯狂：“皇军来了，你们该信的是皇军，从今往后，不要信佛了。”

　　砰的一声，菩萨从计国祯的手中笔直的坠地，砸的稀烂。

　　计国祯拿起那幅汉绣凤凰，丢在地上，砸的稀烂，捡起汉绣凤凰的绸布，在烛台上点燃了一角，燃起火焰，一把丢在了地上。

　　急促的军靴声和欢笑声渐渐消散，江老爷子手中的一沓良民证散落在地上，江南看着爷爷脸上近乎绝望的表情，红肿的双眼，带着满满的屈辱和不甘。

　　汉绣图被大火烧掉了赤金游云，唯有那只凤凰涅槃重生，留下了完整的一部分，展翅欲飞。

　　菩萨座前的蜡烛，烧的昏昏沉沉，地上的菩萨，碎了一地。

　　自始至终，曾济华的眼睛没有抬起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