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城六月落梅花》四月柠檬

114、第一百一十二章 武昌沦陷

　　协和医院，在徐院长的带领下，掩埋了最后一批中毒气身亡的士兵，其余的伤兵，都被他们换上了普通人的衣服，他们的军装也被一起烧掉掩埋了。

　　会议室里，院长和三十名医护人员正坐着在开会。

　　一个人急匆匆的走进会议室，沉声说道：“徐院长，日本鬼子已经打到汉口了。”

　　所有人的脸上皆是黯淡的神色，徐院长缓缓起身，用近乎绝望而肯定的语气，看着一众人等：“从现在开始，我们协和医院只给中国人看病，绝不收治日本军人伤兵，医生的天职是救死扶伤，可我们得首先记得，我们是中国人，请各位记得我今日说的话。”

　　江夏默默的看着徐院长走出去的背影，他仿佛在一刻之间就老了十岁。

　　在场的三十名医护人员，皆微微的低下头，一些护士开始低声的呜咽着。

　　“大家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吧。”江夏看着众人说了一句。

　　整个会议室，只剩下了江夏和纪医生。

　　纪医生在胸前画了个十字，拍了拍江夏的肩膀，缓缓的走了出去。

　　江夏站在医院的天台上，望着不远处的火光，眼眶微红。

　　汤商皓匆匆走了过来，头上还冒着汗珠，看着站在冷风中的江夏。

　　“江夏。”汤商皓缓缓开口，看着不远处的火光。

　　“你怎么不走？”江夏极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国难当头，保护国立武汉大学，义不容辞，王校长离开武汉的时候，把这么重要的护校任务交给我们，我绝对不能辜负他，也不能辜负我们的国家，等到赶走了日军，等到中国胜利后，少年强则国强，那些孩子们还要再回来国立武汉大学读书呢。”

　　“会有那一天吗？”

　　“一定会有的，只要我们不放弃，中国一定会胜利的。”

　　“日军已经杀红了眼睛，你曾经留学日本，还娶了日本妻子，万一。”江夏有些心塞，沉声说道。

　　汤商皓淡淡一笑，笃定说道：“正因为光子是日本人，我才更要留下来，拼死我们也会保护好珞珈山这片校舍的，你怎么不走？”

　　“如今鬼子在全中国丢炸弹，长沙，宜昌，重庆，广州一片硝烟弥漫，日军不走，中国哪里又会有真正安全的地方呢？”

　　“是呀，我们如今已经没有退路了。”

　　“往后，你自己小心。”

　　“你也是，日军已经打进来了，光子在法租界，我得去红十字会了，好好保重。”

　　“保重。”

　　二人兄弟握手，而后，汤商皓转身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风景和曾谙一番死拼，撤到汉阳的时候，突围的人只剩下了不到十人，他们浑身是血。

　　十月二十六日，灰蒙蒙的天空，天刚刚亮，郭忏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二个血人，连忙喊来了军医给他们治伤。

　　一个士兵慌张的跑进来：“司令，1089团和1090团的信号没了，我们和汉口的军队，联系不上了。”

　　“违抗军令，一个个的，是要造反吗？”郭忏怒吼了一声。

　　站在一旁的185师师长方天正准备说话，给自己的军队解释的时候。

　　“他们是拿命在守武汉。”曾谙沉声说了一句。

　　一旁的郭忏在听完了这句话之后，眸中有些异色，方天看着立马说道：“我相信我的兵，他们不会造反的。”

　　一个士兵急匆匆的跑来，双眼噙泪：“司令，我们在城中的人刚来了消息，二个团在江岸火车站与日军二部从深夜血拼到凌晨，武团长和楚团长壮烈牺牲，全员阵亡。”

　　曾谙和风景隐忍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微微抬着头，莫名红了眼眶。

　　“通知下去，撤往鄂西后方，与大军汇合。”郭忏沉声对着士兵说了句，趋渐沉默，默默的点燃了一根烟。

　　“我们昨日在戴家山等援兵，可等来的却是含糊其辞的答复。”曾谙淡淡的说了一句，却掷地有声。

　　“明知不可为可为之，上头已经下令放弃武汉了，难道还要人去白白送死吗？”方天直视曾谙问道。

　　“那原本是做了部署的高射炮第三连呢，我们不要一个连，只要一个排，只要再增援一个排，便还可以多守一时半刻。”风景看着方天，吼了一句。

　　“军委会早已做了指示，1089团和1090团仅作象征性抵抗，待得大军撤出汉阳后，他们就可以后撤。”方天厉声说道，心中犹如刀割一般，最后留守的军队，大家都知道结果，他只是没想到，他的兵，他们为了多守武汉一分一秒，竟以这般惨烈的方式同日军厮杀到最后，流尽最后一滴血。

　　“象征性抵抗？他们全是武汉子弟兵，你是他们的师长，你比我更清楚吧，你让他们在自己的家象征性抵抗，让他们如何去见父老乡亲，妻儿子女，这不是把他们往死路上逼吗？难道他们就不是白白送死吗？”风景一声冷笑看着方天，双眼微红，一拳头打向方天，却被方天给狠狠的握住了。

　　“半斤八两，若不是你的父亲三番二次给陈司令电话，你以为你能平安撤回来嘛。”方天一气之下，直言不讳的说出了实情，心中满是苦涩，1089团和1090团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兵，他何尝不知道让他们留守的意思，可是，除了留他们，还能留谁，他只是没想到，他们会誓死抵抗日军，一步不退，连命都不要了。

　　听完方天的话，风景突然有些窒息，原来是自己的父亲，突然想起最后离开时候，武团长的那句快走的含义，突然恨不得打自己二巴掌，是呀，他为什么没有想到，是父亲在背后做了手脚。

　　“你们都给我住嘴，要逞强去战场上杀鬼子去，何必在后方互斗。”郭忏终于是说了一句话，将烟头狠狠的踩灭。

　　“我要见陈司令。”风景急切说道，他急于需要一个解释。

　　“作为第九战区司令长官，武汉丢了，陈司令难辞其咎，已经将第九战区军事交由薛岳代理，他已经赴渝向蒋委员长请训去了，你们若是想回重庆，我即刻给你们安排。”郭忏冷静的说了句，面无表情。

　　“我不回。”风景和曾谙几乎是同时说出来这句话的。

　　“不回就给我好好呆着，放弃武汉别无他选，退守后方，是明智之举，有这个劲儿，去战场上杀鬼子去。”郭忏看了三人一眼，这才走了出去。

　　方天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风景和曾谙，他知道风景是替他的兵不值，对自己并无恶意，可是留他们在城中抵抗，也实在是别无他选，他走了出去，站在不远处，久久的望着汉口的那片方向，四处浓浓升起的黑烟，犹如掐住了江城的喉咙，他的兵，血战日军，无愧天地，都是个顶个儿的英雄，举起手，对着那方行了一个久久的军礼，眼眶早已微红。

　　看着汉口的方向，曾谙心中思绪万千，双眼噙泪“对不起，我们丢了武汉。”

　　建立一座城市的文明需要四千年，可摧毁一座城市明明只需要短短的几秒，这世间，最可怕的还是恶者之心呀。

　　“老爷，我听街上的人说，日军五点闯入了宾阳门，占领了武昌，江岸火车站五百武汉子弟与日军血战一夜，全部阵亡。”李叔看着吃饭的江老爷子说了一句，江老爷子眼眶之中似有水光一般，闪闪烁烁的。

　　“李叔，有堂哥和曾谙的消息吗？”江南鼓足勇气问了一句。

　　“听说阵亡的军官是武团长和楚团长，没有听说还有其他的军官，听说是林会长偷偷摸黑带着人过去将那些牺牲的将士给埋了。”李叔把自己听说的都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急促的敲门声音传来，小思赶忙去开了门，进来的是林越修，他一身灰扑扑的，身上全部是泥巴，甚至还有血迹。

　　“林会长。”

　　“我如今已不是什么会长了，江老。”林越修苦涩一笑，拿出一个小牌子递给了江老爷子，那小牌子上面写的名字正是江中：“我听琴川说过，江南的堂哥参加了武汉警备旅，他的名字叫江中，早晨掩埋尸体的时候，发现了这个。”

　　“老李呀，等会儿，多去买些纸钱回来。”江老爷子吩咐了一嘴，哆嗦着手接过林越修手中的小牌子，努力保持着镇定。

　　“是，老爷。”

　　“多谢你们，冒死去埋了他们，你家里的事情，也请节哀。”犹豫半晌，江老爷子声音有些颤抖，极力克制着说道。

　　林越修听到这席话，心中还是会撕扯般的痛，却只沉声说道：“这是我能为他们做的最后一件事情了，江老，日本鬼子已经在汉口扫荡插旗子了，您保重，我先走了。”

　　“周姐，给林会长拿套干净衣服换上。”江老爷子沉声说道。

　　周姐立马去拿来了一套衣服，林越修一看浑身的血迹，这才去换上了衣服，往门口走去。

　　一阵不安突然涌上心头，江南起身小跑，挡在了林越修的面前，满脸担忧：“林叔叔，你。”

　　看着江南一副紧张的模样，林越修也懂了几分：“江南，你放心，叔叔不会做傻事的，还没赶走日本鬼子，我还没看着琴川结婚呢，我会好好活着的。”

　　江南红着眼眶，沉沉的点了点头。

　　林越修突然转身看着江老爷子说了句：“江老，若是德润里待不住了，就带着全家来我的房子住，我家里没人了。”最后一句话，仿佛带着哽咽一般。

　　“多谢林会长。”江老爷子喝了一杯酒，无奈的苦笑着。

　　“童难，你得多吃点，瘦的都不成样子了，对了，江夏一晚上没回来吗？”江老爷子平静的看着几个孩子们问了句。

　　“爷爷，我早晨打过电话了，江夏在医院，他没事。”童难喝了一口稀饭，就算她不想吃饭，可为了肚子里面的孩子，她还是要吃的，只得硬往喉咙里咽。

　　江老爷子吃完饭，颓然的走进了小房子里面，噗通一声跪下，双眼含泪，看着江二爷子的灵位牌：“老二，对不住你，我一个都没保住，你在天上记得去接接孩子们，我怕他们会迷路。”

　　江南一口饭也吃不下了，堂哥没了，短短五个月，二爷爷一家齐整整的都没了，红着眼眶，一颗豆大的泪珠啪嗒一声落在了紧紧交缠在一起的双手之间，一旁的江心，也低下了头，不想让他们看到自己微红的眼眶。

　　远在宜昌的许老夫人，在处理完弟弟丧事的那一天，看到了报纸上刊登武汉已经沦陷的新闻，一场大病，病的天昏地暗。

　　看到了武汉沦陷的消息，曾维之和卢思先生在宜昌港夜以继日的开始西迁重庆的大撤退，在日军的炮火中紧急抢运难民和重要物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