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失明太子》白云期

6、第 6 章

　　自赏菊宴后，日子就平静的过去，一潭死水似的没了浪花。

　　过了四五日的光景。

　　一天清晨，白簌簌才刚起床，练了一会儿字，就见丫鬟们匆匆忙忙地推门进来，服侍她换裳梳妆。

　　涿光山生活了那么多年，白簌簌每日都跟着先生一起晨读。

　　她脑子慢，思绪也很迟钝，先生却没有嫌弃她，大抵是想着有教无类，所以教她念书的时候，很是用了心思。

　　先生总用红纸剪了大字，一张一张的贴在窗纱边，等白簌簌手指颤颤悠悠的练完字，就奖她一朵纸剪的红花。

　　这些日子，虽然先生没在身边，白簌簌却还是坚持早起。

　　她偏着头，有些懵懂地看着匆忙的丫鬟，砚台里的墨迹蹭到手指，都没有注意。

　　丫鬟们朝她围了过来，觅食的鸟儿一般匆忙：“小姐快些梳妆打扮，德妃娘娘说是想念侄女得紧，刚刚还派了人来传您，要您入宫陪说话呢。”

　　白簌簌安静地坐在梳妆台前，丫鬟们给白簌簌梳头发，一边忙活，一边麻雀似的叽叽喳喳。

　　白簌簌歪头，听得明白。

　　“娘娘以前都是召大小姐入宫的，怎么这回是要二小姐入宫了，大小姐知道这件事吗？”

　　“娘娘可是侯爷的亲姐姐，二小姐回来这么多时日，府里一直都在准备她的婚事，依我看嘛……”一个素来消息灵通的丫鬟道。

　　迎着他人好奇的眼光，那个丫鬟得意道：“看来德妃娘娘也是打算好好敲打二小姐，让她以后别说错话，别给咱们侯府添乱呢！”

　　另一厢，凝香院里。

　　白霓坐在黑漆攒牡丹花拔步床上，披着长长的青丝，睡眼微合，等到那传信的丫鬟到了身边，她猛然睁开了眼。

　　“姑姑要她入宫？”

　　丫鬟忙不迭的点头，一个字都不敢漏，禀告方才府里传来的消息。

　　白霓闻言停了停，道：“姑姑是四妃之一，虽说是一直没有子嗣，可皇上看在侯府的面子，还是十分礼遇的。”

　　想到上次赏菊宴的事，她心里就克制不住的发酸。

　　一个姨娘生的傻儿，居然无视了她下的绊子，还抢了她的风头？

　　如今德妃娘娘也传了消息，要白簌簌进宫，白霓虽知道这是权宜之计，却也是心底酸溜溜的，起了怒气。

　　她面色如常，眼角却是泄出了点点冷光，看着就让人害怕，手里紧紧掐着锦被，拧出一个尖刻的弧度。

　　“……一个姨娘生的贱婢，居然两次三番的抢了我的脸面？什么东西！”

　　……

　　白簌簌坐着马车往皇宫里去，等到了皇宫的附近，她就下了马车。

　　别的世家小姐都是要踩踏板的，偏偏她身子轻灵，直接跳了下来，猫儿似的敏捷。

　　白簌簌身边跟着府里见过世面的老嬷嬷，等到了宫门口，那老嬷嬷就出示了建陵侯府的令牌，领着白簌簌熟门熟路的往宫里走。

　　她们身后跟着一干仆从，路过了许多侍卫宫女，那些宫人都朝她们微笑。

　　白簌簌看着，觉得宫里的人很和善。

　　“小姐，您慢些走。”

　　旁边的嬷嬷年老体衰，有些跟不上白簌簌的步伐，提醒她。

　　白簌簌回过头，有些疑惑地“嗯”了一声，照旧往前走。

　　老嬷嬷有些无奈。

　　对着一个傻儿，像对世家小姐那样的沟通手段，显然是没有用的。

　　她亦步亦趋的跟着白簌簌，一把老身子骨都累的咯吱作响，等到了清漪宫的外缘，才看见了迎客的太监，笑盈盈的守在门前：“前面就是德妃娘娘住的清漪宫了，娘娘有令，只要二姑娘一个人入内，还请你们等在清漪宫外头了。”

　　老嬷嬷心底长舒一口气，领着一干仆从回道：“是。”

　　他们都退到了宫门外缘，那太监给白簌簌领路，七拐八拐的往前面走：“还请二姑娘跟我来。”

　　白簌簌知道他是领路的人，顺从地跟着他走。

　　那太监领着白簌簌，看似是要往清漪宫里面走，实际是避开了建陵侯府一干仆从的视线，往旁边的偏门里闯。

　　等走过了偏门，出了清漪宫，他就领着白簌簌，往宫里的一处偏僻寂静处去。

　　那是人迹罕至的地方，荒废多年，名唤玉竹林。平日里有些蛇虫，寻常的宫人见了，都要远远避开。

　　太监领了白簌簌到玉竹林，温声让她等在那里，就自个儿往回走了。

　　“这里，很漂亮。”

　　白簌簌看着一片翠竹临风飒飒，想起了涿光山，觉得很亲切。

　　她站在竹林里，朝不远处看去，一个男子站在朦朦的日光里，旁边跟着几个宫人和侍卫。

　　那个男人，她见过的。

　　白簌簌认真的打量萧君山。

　　萧君山站在光源处，乌黑的直裰长衣，雪白的鹤氅，像下一刻就要羽化飞仙了。明明是很好看的一双凤眼，瞳孔却是黑漆漆的，像是宝石蒙了尘。

　　就因为那一点蒙尘，这个人，就阴鸷起来了。

　　有点漂亮。

　　还有点阴暗，吓人。

　　白簌簌眨了眨眼：“你，也漂亮。”

　　她睁大了眼睛，认真地看着萧君山：“我，见过你。”

　　白簌簌生了一双水润的杏眼，认真看着别人的时候，总要漫一层薄薄的雾气。

　　此时，白簌簌看着萧君山，微微蹙眉，用力思索的时候，那双眼睛也更水润了：“你是……”

　　她的记性，其实是好的。

　　但她的脑子，转的太慢了。

　　想一件事，总是要想很久，才能理出头绪，也总是要很久，才能把那些头绪化成语言。

　　白簌簌盯着萧君山思考的时候，萧君山也在注意白簌簌。

　　当然，他是看不见白簌簌的。

　　可这并不妨碍他听她的声音，嗅她的气味。

　　她的声音很舒服，让他想到三月里拂过耳畔的春风。她的气味也干净，没有半点的粉黛浓香，人间烟火。

　　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就那么傻愣愣的看着他，夸赞他，年轻而无畏。

　　萧君山身旁的挎刀侍卫看见白簌簌，上前一步，斥道：“见到太子殿下，还不行礼！”

　　白簌簌对侍卫置若罔闻，眼里只有萧君山，认真看着他：“你，很漂亮。”

　　萧君山很多年都没有遇到白簌簌这般让人舒服的人了。

　　他五感太过灵敏，常人的香味臭味在他面前，都显得异乎寻常的浓烈。

　　遇见了白簌簌这般纯粹的小姑娘，实在是一件很让人舒服的事，于是他的耐心就格外多了点：“你更漂亮。”

　　就算是一句夸赞的话，让他说来，也没有半点起伏。

　　他是看不见的。

　　这么干巴巴的说了一句，萧君山就失了所有的耐心，他面无表情，朝身侧的侍卫低语两句，侍卫得了吩咐，朝白簌簌走去，劈手就要去夺她身上的玉佩。

　　白簌簌及时跳开了，看着萧君山的方向，疑惑地“啊”了一声。

　　萧君山语气有些强硬：“那是我的玉佩。”

　　白簌簌：“……”

　　她护稳了腰间的玉佩，懵懂地看着萧君山，眼里的雾气更多了。

　　那侍卫到底是怕伤了娇弱的侯府小姐，劈手夺了一次，就停在原地。

　　也不是必须停，主要是侍卫想对白簌簌动手的时候，萧君山发话了。

　　比起刚才，萧君山的声音温和了些。

　　白簌簌的气息明显给了他一些改变，今天，他简直是用尽了一年的耐心。

　　“这个玉佩很重要，你戴着会给我惹来麻烦。”

　　一件事说了两次，那就真的是很重要。

　　白簌簌歪头想了一阵，见没有转圜的余地，才道：“那，好吧。”

　　她低头，久久摩挲着玉佩，似乎是很不舍的样子，抬头看了萧君山一阵，就要朝他走去。

　　侍卫伸手，想要接过她的玉佩呈给萧君山，白簌簌及时避开，一下子打落了侍卫的手。

　　“什么意思？”

　　萧君山听到动静，道。

　　白簌簌继续朝萧君山走去。

　　侍卫就要抽刀，她却依然是单纯的脸色，一无所觉：“你手上的那个东西，更好看。”

　　萧君山微微皱眉，不懂她的意思。

　　白簌簌认真地看着萧君山的手。

　　萧君山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碧玉扳指戴在他的拇指上，衬得他的手也如白玉雕琢。

　　白簌簌道：“我，喜欢。”

　　她朝他拇指上的扳指一指：“用那个换。”

　　萧君山察觉了她的意思，脸色微微一僵，摇头：“这个不行。”

　　白簌簌歪了歪头，懵懂地看着萧君山，对他的行为很不解。

　　腰间挂着的东西，不能给她。

　　手上戴着的东西，不能给她。

　　好像什么东西，都不能给她……

　　她遇见的人里，先生是大方的，会给她剪红花，给她削竹笛，侯府里的人也是大方的，会替她提着装蚂蚱的小口袋，会帮她整理首饰盒。

　　这样一比，眼前的这个男人，似乎就有点小气了。

　　白簌簌看着萧君山的扳指，眼里都要冒星星了，满是羡慕。

　　如果他能把这个好看的东西给自己，就好了。

　　白簌簌看了眼萧君山，叹了口气：“我想要。”

　　她捂紧玉佩，退后一步：“不换的话，这个就，不给你了。”

　　萧君山皱了皱眉，声音很轻：“你知道你在做什么？”

　　白簌簌当然知道她在做什么了。

　　她认真想了想，手指头点了点空气，划出一道线：“你是太子。”

　　她指着萧君山，又用手指头点了点自己，茫然地思考了一会，道：“我是二小姐。她们说过，以后我，是要嫁给你的。”

　　萧君山静静听着。

　　他早有耳闻，建陵侯的庶女生来脑袋就不灵光，才会被送走，要不是需要一个女儿替嫡女入东宫，她是一辈子都回不了京城的。

　　可笑他生为大乾的储君，两岁立为太子，朝堂建功立业，士人之间贤名广传，除了年幼时遭了宫闱妇人的手段，毒害了双眼之外毫无污点……

　　却要娶这样一个傻儿为正妻。

　　想到这里，萧君山声音冷了：“把玉佩还给我。”

　　他的声音没有一丝温度，白簌簌杏眼睁得圆溜溜的，认真打量他的神色，阳光的照射下，流露一抹琉璃的质感。

　　她认真看着他，像是陈述一件事实的语气：“你生气了。”

　　白簌簌说不清自己的情绪，她有些懵懂，看着萧君山的脸，微微叹气：“生气的样子，也漂亮。”

　　她朝萧君山走过去，两人之间更近，只有十步的距离。

　　侍卫拦在她面前：“不可靠近，放肆！”

　　“退下。”萧君山出声。

　　侍卫朝后看去，紧声道：“殿下——”

　　萧君山没有重复，侍卫却已经闪到后面，没了动静。

　　侍卫退下之后，白簌簌就畅通无阻了，她轻快地走到萧君山跟前，解开他腰间的金累丝香囊，捞了起来，凑到鼻前嗅了嗅。

　　她的触碰很轻，萧君山虽然看不见她的模样，也能想象她稚嫩认真的模样。

　　萧君山厌恶皇帝，也厌恶宫闱艳俗的女子，京中的寻常贵女近他十步之内，都是不可能的。

　　可是，白簌簌的靠近，他并不反感。

　　白簌簌攥紧香囊，眼睛满足的眯了起来：“香的。”

　　里面的香气，真的好香呀。

　　是他身上的香气……

　　虽然有一些冷，可是闻着，很舒服。

　　“我喜欢，这个东西。用这个，给我换。”她道。

　　萧君山听着白簌簌的话，眼底黑沉沉，脸上却是看不出半丝喜怒，垂眸道：“你倒是识货，龙涎香与黄金等价，虽然罕见，但也并非是稀世之物。你的身份，勉强配得上。”

　　他扯了扯唇角，声音很平静：“既然你喜欢，那便送给你。”

　　白簌簌闻言，低头，站在原地。

　　她久久握着香囊，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萧君山问。

　　白簌簌指了指手里的香囊：“香味，有点冷。”

　　她再抬头，指了指萧君山。

　　像是有点感动了：“你，暖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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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白簌簌：不给东西就捣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