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界物语》hrwcaine

4、零幕 残月之诗

　　『起初，神创造雪界。』
　　『第一天，神说要有光。恒星陨落，昼夜始分。』
　　『第二天，神说要有英雄。昂利来袭，黑龙救世。』
　　『第三天，神说赐予你们守护者。光闇结契，魔镜归还。』
　　『第四天，神说这世界太枯燥。于是有了他妈的预言。』
　　——《伊森加德钦定版•雪界创世录》

　　魔物的一天通常是由月儿高高挂开始的。
　　与人类恰好相反。真是太方便了。虽然仅在这种时候。
　　熟练地从后方敲晕值夜的守卫，心知他们只是摆设，并不觉得高兴。
　　不敢大意地潜入庭院——几道闪电迎面劈来。
　　凭着野性本能瞬间跳开。顺势侧目相望。
　　锐光擦肩而过之际，瞄见八点钟方向站了一条人影。
　　没隐匿就好。青年露齿而笑。抬手低喝：“墙！”
　　数十根冰柱拔地而起。将处于中心位置的人前后左右封了个严严实实。
　　进退不能的轮值法师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太荒谬了！
　　首先是念咒时间。举凡魔法咏唱，都是使用精神力；越是强力的法术，需要的准备时间就越长。他之所以能在青年刚进来时就能扔出闪电，乃是提前知道有人闯入的缘故。
　　像这种几十根冰柱刹那拔地而起的大魔法，长度至少有三小节才对。
　　居然简简单单一个『墙』就打发了！？这个青年是何方神圣？
　　还有什么叫『墙』？属性判定呢？冰墙？火墙？土墙？
　　前后活了百多年，见过放墙的，没见过这么放墙的！
　　太过分，简直岂有此理嘛！“你究竟——”
　　“冰！冰！冰！”对方不欲废话，无情的字眼接连吐了出来。
　　雪花飘落。铺天盖地的坚冰从天而降，精准地砸在身上。
　　混帐！居然无视冷却时间！“你不是……人类……”
　　法师低喃着倒了下去。嘴边还带有破解谜题的诡秘笑容。
　　但凡唱咒施法，咏唱这个魔法与咏唱那个魔法之间，总要留出一段时间的停顿，这就是『冷却时间』。同样遵循规模与耗时成正比的法则。否则法师早就天下无敌了。
　　即使青年咏唱的是同个魔法，也断没有毫不停歇的道理。
　　“嘛，虽然过程有误，但结论对了喔。”在踹过一脚确认他昏迷后，对方笑眯眯答。
　　然后青年抬起衣袖，凑近跟前嗅嗅：果然有一股很奇妙的味道。
　　八成是下在守卫身上，充当警铃般的香料。
　　之前没感觉，大约踏进院门的瞬间才会被引发吧。
　　古都托兰，最不缺的就是神神道道。尤其在这座哈斯哈塔城。
　　而且他有预感，短期内别想甩脱这股香味——那不跟荧光箭靶一样了吗？
　　想到这里，不禁嘴角抽搐，“……人类，真奸诈。”
　　说归说，脚下却一步未停地移向西庭左上：那里是目的地。

　　圣贤者，第七百三十任古兰•多瓦（意为『博学与智慧』）执了法杖坐在西庭。
　　天上一弯残月，静静照耀着旁边石碑上，微微泛出虹光的铭文。
　　他并不十分担心。这儿没有宝藏。不过是存有诗的本体。
　　而托诸王集会之福，预言早已传遍多利亚斯大陆，连孩子也能随口背上两句。
　　很难想象会有盗贼——居然跑这来，消息得有多闭塞啊——光顾此地。
　　之所以还安排人，不过以防万一，某些知道得太多的……当然，就算他们因怀疑而偷偷摸上门来，又侥幸成功闯入，最后能否窥破碑上的秘密仍是个大问题。
　　因此防守并不严密。甚至王宫陆陆续续东派西调，值班人越来越少。
　　想到皇都阿托尔，大贤者就忍不住摇头。
　　摄政王到底搞什么？真打算纵容两位王子拼个你死我活？
　　那阵势，眼看就要撕破脸面放火烧城了——唉。皇帝也不劝一劝。
　　算了。政务历来不是塔城的管辖范畴——确切地说，真正亡国前都不是。
　　忽然又念及自己的关门徒弟：极有天分的新生代预言家。
　　Dormouse。还有他信中提及的倒霉同事，Nighto。
　　从各方面来说，这两个孩子现下都会是香饽饽，抢手得很。
　　虽然他们很聪明，该明白如何规避危险，但人在屋檐下，总是身不由己。
　　希望一切顺利才好……“咦？”独特的香味在空中飘荡，却四顾无人。
　　大贤者毫不犹豫地咏唱咒文：“火狩！”
　　托目标精准之福，白光照耀处现出了人形。
　　“哈哈哈，隐匿果然没用……雷！”对方扬着笑脸，抬手就送晴天霹雳。
　　裹着千钧之力的紫色电光，隔着极近的距离，在大贤者耳旁炸开。
　　闪避的瞬间，他赶紧执杖撑起光之障壁。同时诧异道：“不是……暗杀者？”
　　“呵呵呵。你说呢？”青年笑眯眯地反问。
　　然后沉吟半晌，再度抬手，“闇！”
　　黑压压的灵体自地底一拥而上，扑在防护结界上啃噬，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
　　不怒反笑。大贤者忽然明白过来，“你根本不是魔法师。”
　　“喔？”正一门心思要接近石碑的青年终于露出『愿闻其详』的表情。
　　默数可能人选，大贤者说：“实际上，那是『言灵』。”
　　只需出张嘴。与正统魔法无关。所以不必咏唱，更无需冷却时间。
　　至于抬手作势，不过为了误导他人，随便装装样子而已。
　　所以乍看去像个全修法师，四大元素魔法都有。
　　“不愧是在任的古兰•多瓦。这下我可伤脑筋了……”青年苦恼地抓抓发尾。
　　『言灵』从未无敌，甚至，某种程度来说很欺软怕硬。
　　对意志薄弱者效果最佳。若有所防备，或完全是块铁板，力量必定大减。
　　而且术者的精神必须始终稳定。稍有漏洞，就会受到反扑。
　　战术上非常讲究出奇不意。趁敌人还稀里糊涂一惊一乍的时候放倒他。
　　因此，一旦知道用的是『言灵』，专门对付它的手段多如牛毛。
　　大贤者笑笑。举杖唱咒，挥开结界上的闇魂。
　　想想看，如此感情外露的家伙，胆敢修习言灵之术。
　　真不要命也好，另有文章也罢——精神防御绝对是一等一的。
　　然后平心静气问：“敢问阁下为何而来？”
　　“哈？这很明显吧？”对方怪叫。
　　果然是为了石碑。“预言的话，诸国皆有传抄，想知道并不难。”
　　“所以，我要那泛滥成灾的副本做什么？”跑这一趟当然是看正体。
　　大贤者顿了顿。“阁下可知，碑上罩着虹光结界，非多利亚斯人可见？”
　　“啊啊。将之破坏就是。何况……我连这都不用喔？”青年眯眼微笑。
　　大贤者闻言僵住了。“阁下……你是……！？”
　　“笼！”这次没再费神演戏，直接喊话。
　　虹光闪烁。布满尖刺的绿色藤条自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明明有空隙，却就是出不去。
　　大贤者被迫举起法杖，徒劳地与仿佛能无限再生的藤条搏斗。
　　“幸好幸好。人类这种生物太可怕。我才不要跟『古兰•多瓦』世代结仇。”
　　青年见状呼出一口长气。“还在想真祭出那玩艺，往下可怎么混……”
　　说着轻巧地绕过绿色牢笼，直奔石碑而去。

　　银色的月光静静照在石碑上。
　　铭文微微泛着虹光。是魔物之血凝成的美杜莎结界。
　　哪怕哈斯哈的阿托尔皇帝，在伊森加德也占不到什么便宜。
　　也就是说，某位同胞私访多利亚斯大陆，遇人不淑了吗？
　　叹口气。学着大司教双手合十，念一声『愿守护之光笼罩你。』
　　然后蹲下来看仔细。也许多利亚斯人当真瞧不见。
　　但上边的铭文在他眼前一清二楚：
　　『无为、无忧的闇与清流啊』
　　『擦肩而过的临界时空』
　　『分代从属的虚幻之皇后』
　　『映眸中』
　　『“西风”移植了一些嫩芽』
　　『于流沙上开出繁花』

　　『我本身是无所知的幼童。』
　　『公主从未出过家门。』
　　『请勿责备吾父。』
　　『请勿责备吾夫。』
　　『请勿责备，我。』

　　『冷淡的影子割裂在血里』
　　『荣耀的光华坚守故乡』
　　『假想的交集在迷雾中缠绕』
　　『“缘”散火间』
　　『“命运”横亘在银河里』
　　『互逆的双子将扩散微微的涟漪』

　　——正如所料。多了一段。
　　『石碑上』才是完完整整的预言。
　　托兰，不，哈斯哈塔城的先知们为何不将那多出来的一截公诸于众呢？
　　伤脑筋。只是随便想想，竟能扯出成串的理由来。
　　腐蚀作用真太恐怖……人类超可怕……
　　“莫谈国事。不问政治。”青年抱住了脑袋喃喃自语。
　　同时整个越来越淡，越来越淡，终至无影无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