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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28 ...

  •   失眠产物28

      他们在学校待了一夜,把所有地方都走了一遍,包括那间储物室,直到晨光熹微,鸟群离巢,在半空叽叽喳喳的,振翅飞翔,羽翼下乘着风,看上去很轻快。

      他们又原路翻墙出学校,攻先跳出去的,回头等受,抬头却见受骑在围墙,抬着头看天边的鸟群,他这段时间消瘦很多,仰着的那截脖子很脆弱的样子。受叫了一声攻的名字,攻嗯了一声。

      “你先走吧,我看着你走。”

      攻喉咙都被堵住的感觉,站在原地没动,也不说话。

      过了好久,受轻轻说:“我舍不得。”

      舍不得在这所学校里度过的短暂安稳的时光,舍不得跟攻二一起听课的教室和放学回家的那条路,舍不得和攻在储物室那张沙发上相依而眠时做的梦,舍不得三个人的青春。

      攻的抬头看着受,声音有些委屈:“我也舍不得。”顿了顿,“舍不得你。”

      受低头看着他,有点可怜他,很忧伤的目光。

      “我没跟你说过,我喜欢你。”攻的语气里有一丝祈求,那种没有更多目的的祈求,“我说晚了,但你要记得,我是真的喜欢你的,我也努力过,想跟你在一起。”

      “我都知道。”

      “你不要忘了我。”

      受使劲点头:“我永远记得你,一辈子都不会忘。”

      攻又半天不说话,也不看受了,低着头站了很久,受觉得他会永远这么站下去,再也不能往前一步,这样不行。

      “你走吧,我在这看着你走,坐得高,看得远。”受劝他。

      攻就抬脚走了,走得不快也不慢,是刻意的速度,他没说再见,是不想说,走出一截以后又后悔了,不说再见的话,是不是就真的再也见不着了?

      但掉头回去说再见,就走不了了,但他必须走,必须退出。

      受坐在墙上看攻的背影逐渐变小,突然慌了神,返身翻下墙,飞快跑进旁边的教学楼,用他这辈子最快的速度一口气跑到了顶楼,喘得肺疼,攻给他的那把天台钥匙和其他钥匙栓一起,一直随身带着,他跑到天台边缘,眯着眼睛看攻离开的那条路,他跑得太快了,头晕眼花,等了好久血流到脑袋上了,眼睛才看清,攻的身影只有一个小黑点,但他能认出来,他一直看,看了很久,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

      他对着远处喊攻的名字,只敢喊一次。

      攻按照原计划出国了,虽然晚了几天,但没有影响入学,走之前他不知道跟他父母说了什么,受后来见到了攻的父母,看上去很强势的一对夫妻,说会给攻二安排新的律师,他们说话冷冰冰的,好像有人拿枪顶着他们的头,逼他们这么做。但受不计较,一审结束还可以上诉,之前请的律师也确实一般,他不会放过任何能帮得上攻二的机会。

      后来的律师确实厉害,整理的材料更硬,甚至把一些逻辑换了个角度说,就跟之前的事实完全相反了,口才也好,气势也足。攻的父母还花钱请了媒体,好长时间关于这案子的热度都没下去。

      大半年以后,二审开庭,但让所有人,包括关注这案子的民众都很失望的是,二审维持了原判。

      攻二说不再上诉了,他们闹不准是不是把这事搞大了反而影响不好,于是服从了判决。

      攻的父母给了攻二一笔钱,数额不小,攻二说什么都不要,还发火。攻打电话给受,这是他们分别后第一次通话,攻说你替他收下,他有了案底,以后回归社会很难,你的状况也不好,再说我,我爸妈是觉得帮我给替罪的人花钱,这就是烙在我身上的耻辱,但是自尊真的有那么重要吗?我们的自尊早就被生活踩烂了。

      受接受了那笔钱,还把他爸的废品站转让了,赶上了好时机,那片地址有了新规划,他爸要是晚死一点,可能会被那笔钱乐疯。

      受没别的技能,还是去做混混了,只是他有本钱,接触了一些层次高点的混混,做灰色生意,他成长得很快,在灰色生意里也迅速摸出门道,逐渐洗白。

      每个月他都给监狱里打钱,倒不是给攻二打,在里面生活花不了多少钱,而是给其他人打,黑的白的,以确保攻二不会被欺负,还给攻二租了额外的篮球场的使用时间,让他一直坚持训练。

      攻二表现得好,再加上受一直大把花钱,除了做生意的本钱就都花在监狱里了,四年后,攻二被批准了假释。

      假释批下来之前,受最后一次去狱里探视,告诉攻二在外面给他的安排,有篮球队可以让他过去训练,要是他水平还在,刑满以后可以在球队里工作,球队当然没有攻二以前签的那支好,但也算不错了。

      受滔滔不绝说着计划,给攻二描述他亲自去看过的球队,描述攻二父母留下的那所房子他一直住着,什么都没动,描述他最近买的车,描述回家以后要给攻二做的菜。

      但攻二一直垂着眼,丝毫看不出兴奋,受以为他在狱里碰到什么事了,很担心,一个劲追问。

      结果攻二抬起眼,疲惫地对他说:“我出去以后,我们还是不要住一起吧,我不太习惯。”

      受愣住了,半天才答:“可以,我也有地方住,你放心,我把东西都搬走,你回去看,你家真的一点都没变,你爸妈留下的东西我都好好留着,家具保养得也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当初是我让你住我家的,我不是不愿意你住,我只是觉得……”他顿了顿,“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

      受不太理解,心里慌张起来,他经常来看攻二,几乎没错过定期探视,这四年他不觉得他和攻二疏远了,而且除了开头那一年攻二心情不好,后面探视时两人还会开玩笑。

      攻二看受脸一下白了,连忙解释:“你不要误会,我就是,不习惯……一直没出去,假释批下来的时候我还很高兴的,但这几天躺着的时候,就会觉得恐慌,外面变成什么样了?我还能不能适应,而且我在这里面待太久了,我也怕出去了,发现自己也变得不一样了,跟以前不一样了,而且你……”

      受想着攻二的话,一句句理解,半懂不懂,见攻二说了一半不说了,他呆呆问:“我什么?”

      “你真的想好了吗?”

      受又好好想了这句话,想明白了,把手掌贴在玻璃上,什么话也不说,只是看着攻二。攻二犹豫了半秒,将手掌按了上去。

      “你出来以后,我们有大把的时间,慢慢聊,我会告诉你我是怎么想的,我们不住一起,但是我等了你那么多久,每天都在盼着你出来,就算不住一起,我也想天天跟你见面,你不要回避我。”

      攻二看着受的眼睛,受发现攻二这四年虽然没怎么变,头发还是跟以前一样短,也没有更憔悴,但那双眼睛里,确实是失去了很多亮而通透的光彩,此时那双眼睛看着自己,竟然有一丝沉郁的怯懦。

      受觉得非常难过。

      这四年哪怕他再努力,但监狱生活刻进了对方的生命,再难以抹消了。

      攻二出来的那天,受开着新车去接他,一上车就给他调整空调调整座椅,给他介绍这几年车装里的新技术,沿途放慢车速,给攻二讲那栋楼拆了那栋是新建的,一路说回来,攻二脸上有一点笑意,说变化没他想象中的大。

      进门后受让攻二把衣服脱了,放了个火盆在洗手间,把衣服烧了,说是经常去探视,认识的狱警告诉他的去晦气的民间方法,攻二在浴帘后脱的衣服,开个门缝递出来的,受又把新衣服递进去。

      受下厨给攻二做了菜,几个以前常做的,一个拿手的新菜,还开了一瓶红酒。

      攻二四年没沾过酒精,以前也不是能喝的,一杯下去就脸红了,受这几年做生意,酒量练得不错,他看攻二不怎么能喝,又去开了一瓶。

      攻二喝得有些醉了,受就把人扶到卧室躺下,帮攻二脱衣服,解到裤子的时候,被攻二一把握住了手腕。

      攻二眼角红红的,招风耳也红红的,看着受,受猛然想起第一次见他,他那个不设防,自来熟的龇牙笑。

      这几年,他好像没那样笑过了。

      “我自己来。”攻二说,“你喝了酒,就别开车了,睡隔壁吧。”

      受只好站起来,对攻二说:“你知道吗,我们是注定的,除非哪天你真的一点都不想要我了,不然我会一辈子跟着你。”

      攻二的肩膀颤了颤,扭过头闭上了眼睛。

      受在隔壁房间睡了一晚,几乎没睡着,天不亮就起来做早饭。攻二昏昏沉沉的,虽然宿醉头痛,但还是没睡好,听到外面有动静,就起床了,来到厨房看受穿着前一天皱巴巴的衬衣,在做早餐,突然就有点后悔让受提前搬走,受搬得干净,一间衣服都没留。

      他看着这幅画面,觉得像一个梦。

      事实上从他的假释申请批准后他就觉得自己像活在梦里,自由了,回家了,受还说要跟着他一辈子。

      攻二心里知道,他们都不是原来的他们了,他甚至怀疑自己能不能接受曾经那么渴望的人来到自己身边。

      他在牢里的前一年,总是反反复复地想案发那天的事情,从头到尾巨细无遗地想。

      受给了他一个意料之外的吻,在他激动地问受是不是移情别恋的时候,受说那不重要,那个时候受就打定主意要走,是来见他最后一面的,然后受回到家,被他爸撞见,被打了,然后攻因为在医院找不见人,找来撞见了那一幕,失控揍了受他爸。

      攻二总想,要是先到的人是他就好了。

      然后,要是他去受家的时候喊受,受听到就好了,那他们就可以三个人一起解决,人也不会死。

      接着回忆,就是攻二因为看到受慌慌张张上了一辆出租,脸上似乎还有伤,他狐疑地去到受家,门没管关好,他推门进去了,看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那个人,还有旁边翻开的一个包。他不是立刻想通整件事的,是他在犹豫要不要叫救护车的时候,受他爸醒了过来,他捂着头,看见有人站在自己面前,没看清是谁,就连忙抬手挡,攻二蹲下去问他怎么回事,受在哪里,他看清人了,就开始骂,一边骂一边摸手机,说要报警把□□崽子抓起来。

      攻二不知道他说的□□崽子是谁,除了受伤跑掉的受还能是谁呢?

      受他爸还说要弄死□□崽子,或者让他去少管所里被弄死。

      那个人在手机上打上了110几个数字,但因为手上有血,脸上的血也不断滴上去,屏幕打滑,按不了拨通键。

      攻二回忆到这里,就总想,当时要是没有看到旁边的枕头就好了,都怪那个畜生让儿子睡那张破破烂烂的沙发,他每次看到受的枕头摆在客厅就很气,看到的时候,那种气愤又冲了一下他的脑子,他就一把拽过来,按到了那个畜生的头上。

      攻二在监狱里的时候有接受过心理咨询,也是受花钱给他弄了个很好的医生进去,攻二在那个医生那里回忆过很多次那场凶杀,本来像刻在脑海里一样清晰,对方的每一次挣扎,把他的手臂抠出血来,差点抠到了他的眼睛,这些他都记得,但心理干预让他逐渐淡忘了,也确实走出来了一点。

      但今天他又想了起来,头痛欲裂地蹲了下去,受听到动静,转身看到攻二抱着头蹲在地上,被吓到,赶紧关火跑过来,攻二颤抖着,受抱着他,不停抚摸他的背。

      攻二什么都没说,但受心底沉了沉,知道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受现在有个公司,刚开始是拿来洗钱的,后来步上正轨做电商,生意不算复杂,提前安排好就不管了,这段时间他每天都跟攻二在一起,陪他训练,给他做饭,晚上自己回自己租的房子,直到有天攻二跟他说,自己训练的时候不用来守着了,队里的人说闲话。

      受当时在开车,攻二说话的时候也没看他,看着窗外,受不知道怎么的,一下就火了,把车靠边停下,问攻二什么意思,他们什么事都挺过来了,还怕闲话吗?

      攻二有些意外,受最近对他千依百顺,都不像他印象里的那个小混混了,变得太成熟,此时看到他发火,骂脏话,先是愣了愣,而后却笑了。

      受觉得奇怪,但看攻二笑了,本能地高兴,气也消了大半。

      “我不是避讳,他们问过我是不是跟你一对,我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是就算是对象,我每次训练你都在,也有点奇怪,我是刚放出来的,队里的老板和经理都知道,你看那么紧,也会让别人紧张,怕我是不是情绪不稳定。”

      受没想到这个,愣愣应了,还说对不起。

      他重新启动车,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我是你对象。”

      “……”

      “不管你同不同意,我是你对象,我希望你清楚这一点,我等你出来,就是为了做你对象的。”

      攻二没吭声。

      转眼就过去半年了,攻二之前就减刑数次,半年后到了刑满时间,假释期也就满了,他被纳入了篮球队的正式队员。

      受的生意也做得不错,就是酒局多,有一次喝多了没回家,跑来找攻二,说酒局上有个人嘲笑他高中没毕业,做的生意也不上档次,他忍了,但准备过段时间叫人去揍对方一顿。攻二把醉醺醺的受从地毯上拖起来,安慰他,说之前有个队友跟他争位置,当面骂过他杀人犯,他就跟对方单挑,当然了,单挑篮球,把对方打得落花流水,然后私底下又跟对方说惹谁都别惹杀人犯不是常识吗?

      受听着解气,笑了一阵又抱着攻二难过,说我们怎么那么惨。

      攻二说:“谁都不容易,我们是挺惨的,但好在现在都有回击的能力了,已经很幸运了。”

      受点点头,把脸埋进攻二的怀里,要睡过去。

      攻二搂着他温暖的背,一直豁着口的胸膛在这半年里逐渐愈合,这一刻,好像终于严丝合缝地长好了。

      “姜拓,我想问问你,你喜欢我吗?”

      姜拓抬起脸,方才迷蒙的双眼,一点点清明起来。

      “我一直想跟你说,但怕你不信,你还记得那天你问我有没有移情别恋吗?”

      这些年贺冬的心脏从来都是顿顿地跳,这一刻却咚咚咚地,跳得像当年初见姜拓一样,又紧又轻。

      “我记得。”

      “那时候我真的没想清楚,我懒得想清楚了,反正我觉得我不会再见你了,但也不想骗你,就没有给你答案。”

      “……”

      “但那个时候我亲你,是有感觉的,要说移情别恋,不完全是,但我那个时候对你动心了。”

      姜拓靠在贺冬的手臂上,歪着头看他,眼神一如既往地坦荡。

      贺冬不说话,想听他多说一些。

      “人会同时对两个人动心吗?我觉得会,但是只能选择一个。现在想起来,我觉得我们经历的事情太曲折了,除了用命运解释,其他的也解释不了。”

      “贺冬,命运让我选择了你。”

      贺冬慢慢把姜拓抱紧了,他这些年一直郁结的心被解开了。

      那个时候,姜拓不能放下的是他,所以留了下来,姜拓对他的感情,当然不是单纯的动心,还有愧疚,心疼,无法舍弃。

      他对姜拓的心情很单纯,就是喜欢,没别的,他曾经也想得到姜拓最单纯的喜欢,但时机不对,姜拓先遇到了别人。

      是啊,时机。

      在他们之间起作用的,向来都是时机,他曾经怨恨这样的时机,但现在,他觉得是时机造就了他和姜拓。

      他接受了,时机的作弄,和时机的馈赠。

      姜拓也紧紧搂着贺冬,在贺冬的耳边说。

      “还有,我不是喜欢你,我是爱你。”

      End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8章 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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