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横滨开事务所》阿凛

78、选择

　　“所以呢。这就是你的回答？”
　　“什么？”

　　安吾推了推眼镜，透过镜片看向身旁的黑发少年，目光审视：“太宰，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因为一个小孩没办法掌握自己的异能，所以要我们大家一起配合演出戏，好去激发他内心深处隐藏的情感，进而顺利掌握异能？你是恶魔吗？而且还要我配合你们在他那里装死？你是笨蛋吗？笨蛋恶魔？恶魔笨蛋？”

　　“话不要说得这么难听嘛，”太宰撅起嘴不满道，“只是一个小小的心理战游戏罢了，你不能因为这个游戏过于简单，而否认它的效用不是么？还是说安吾你有更好的办法？”
　　安吾不发一语。

　　“况且安吾你现在已经出局了，”太宰用食指对着自己脑袋，比了个手枪的姿势，“嗙——死人是不会讲话和抱怨的。啊，难道说……”
　　太宰窃笑着将左臂搭在安吾肩头，“是因为那个嘛，自己率先被淘汰出局，还没有发挥什么做用，所以内心不平衡了？”

　　安吾感受着肩头比平常还要重的分量，抽了抽唇角，拂开太宰的手臂：“你想太多了。”
　　他的目光直视面前的酒杯，半分也没分给旁边偷乐的人：“我可巴不得早点从你这个所谓的游戏里解脱。毕竟我可不像你们，工作多得要命，能抽出那么点空坐到这里闲聊，都已经是万幸了。更何况是围着一个小孩转来转去？”

　　“啊，是吗……那还真是辛苦我们的情报员大人了呢。作为奖励，今晚的酒就由我们的安吾大人来请好了~”太宰笑眯眯道。
　　“为什么？”安吾问，“话说这算是奖励？”
　　太宰故作惊讶地转头，“诶？安吾总是这么拼命地辛苦工作，森先生难道都不给你发奖金的吗？”
　　安吾：“……”
　　气氛陷入短暂的沉默。

　　织田作今天有事，所以今晚只有他们二人相聚于此。
　　太宰单手撑着下巴，颇为无趣地扫视着面前厚重的书本。

　　书很旧，纸张经过岁月的侵蚀已然泛黄，手写的黑色字体密密麻麻排列在书面上，如同蚂蚁般乱中有序，旁边还画着各种奇怪的手绘草图。
　　是类似于人脑和神经结构之类的东西。
　　太宰已经抱着这本奇怪的书研究了至少一个月了。

　　安吾的视线余角从书面上一闪而过，他端起酒杯问道：“在看什么书？”
　　虽是这么问，脸上却是一副见怪不怪的表情。

　　毕竟太宰的兴趣，也就仅限于这些对旁人来说稀奇古怪的东西了，至少安吾从没见他对其它什么东西如此沉迷——
　　太宰最近不仅经常看，还会发出一些渗人的冷笑和碎碎念，时而点头时而摇头。
　　精神状态堪称魔怔。
　　要不是知道太宰的能力，他都要以为这人是不是中了什么新奇的诅咒异能了。

　　“恩？难得安吾君这么好奇啊……怎么，有兴趣了解一下吗？”
　　太宰笑眯眯地扬起手中的书本，安吾下意识侧头看过去，书名在眼前晃过。
　　“实验记录手札，古老的催眠术——？”
　　看清上面的字以后，安吾差点没绷住自己的表情。
　　“催眠术！？”
　　安吾放下酒杯，面带警惕地后仰。

　　不怪安吾这么警戒，实在是太宰这人太容易异想天开，总是时不时地想出一些奇怪的点子，然后心血来潮地把他和织田作当做实验体尝试。
　　关键是那些点子每次还都能被搞出新花样来。
　　安吾面露痛苦。
　　他可没少因为这种事情搞出诸如“连上好几天厕所”或是“莫名其妙精神亢奋导致失眠好几天”的事来。
　　导致他现在看到太宰在研究什么新奇的东西，身体的第一反应已经开始自动防卫了。

　　“哎呀呀~怎么这副表情看我啊安吾君~好伤人啊。”
　　面前的人无辜地眨着眼，安吾却仿佛已经看到他背后的恶魔翅膀，正在邪恶地煽动，并手拿三叉戟朝自己狞笑。
　　他猛地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离太宰更远了些。

　　太宰见他这幅样子，耸耸肩，随手把书扔在吧台上。
　　厚重的书和桌面接触，发出“嘭”的声响。
　　“好啦，不逗你了，这本书我就随便看看而已，不会对别人用的啦。啊，用在工作上的话说不定也有奇效就是了……”
　　安吾对此保持怀疑态度，但他没有再多说什么。

　　酒杯不知不觉已经空了，他抬手看了眼手表。
　　“时间不早了，我准备回去了。明天还有一大堆工作等着我处理，你呢太宰？”
　　“啊，这么快就到时间了吗？亏我还想再多喝一杯来着——真是没办法啊，”太宰站起身，“那就这样吧，毕竟一会儿还有场重要的戏要上演呢。安吾，现在的准确时间是？”
　　“十一点三十二分。”
　　“唔，足够了。”太宰思索着转身，“那我就先走啦，免得去晚了又被那个烦人的小矮子念叨。”

　　“对了，”快要走到门口时，太宰突然回过头来，张开手臂问他，“我今晚的打扮怎么样，有没有看起来很凄惨？”
　　“……必须回答？”安吾问。
　　“必须回答，这关乎到我今晚的演出效果。”太宰语气十分严肃。
　　安吾无言叹息，自打今晚进入酒吧起，第一次认真观察不远处的人。

　　左臂打着厚重的石膏，被绷带吊在纤细的脖颈上，让人不禁怀疑那脆弱的脖颈是否下一秒就会被折断。
　　脸颊上不知怎么来的擦伤裸露在外，已经结起暗红色的痂。
　　最显眼的是那些白色绷带，覆盖少年右眼，自蓬乱的黑发间缠绕而过，爬满脖颈、手臂。
　　他的脸色苍白，唇角却是在浅笑着，在这种衬托下，那只未曾覆盖的黑色瞳孔更显深邃，碎发散落在周边，如同掩藏着某个空洞而寂寥的旋涡。
　　“很凄惨。”安吾客观评价道。

　　太宰好像并不是很满意，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包类似于番茄酱的东西，涂抹在嘴角、脸颊以及手腕上。
　　“那这样呢？”
　　安吾沉默片刻，推了推眼镜，“我可以为你即将迎接的观众默哀吗？”
　　或者说，安吾更想知道太宰究竟是怎么说服织田作同意这个计划的。
　　虽然他承认这种方法对于小孩目前的状况来说非常有必要。
　　但就人道主义方面的考虑而言，还有待商榷。

　　听到安吾的回答，太宰这才满意地点点头。
　　等到门铃声响起，安吾视线扫过桌面。
　　“太宰，你的书。”
　　“那个啊，”太宰随意甩着手，“已经没用了，随便处理了吧。”
　　“……不用了吗？”
　　“不用了哦，”太宰笑眯眯地回过头，抬手用食指轻轻敲了敲脑袋，“毕竟，都已经记在这里了啊。怎么了安吾，你看起来有些不安。”
　　“没什么。”
　　“是吗？”
　　“……不要玩脱了。”
　　“知道了啦，”太宰摆摆手，回答的声音被门隔断，逐渐远去，“我心里有数——”

　　*

　　房间里很安静，针落可闻。
　　唯有指针转动的声音规律响起，预示着时间正在悄然流逝。
　　黑暗中，有谁端坐在木椅之上。
　　他安静低垂着头，像是在用力思索着什么，木刀斜放在身侧的桌面上，脊背挺得笔直。
　　房门忽然被敲响两声。

　　“时间就要到了，中原先生让我来带您上去。”
　　门外的声音这么说道。
　　原本正坐的身影微颤了一下，速度极快，似乎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恩，我知道了。”

　　少年的声音依旧清脆，但带着些许迟疑。
　　门口不再响起声音，但也没有脚步声离开。
　　时依旧端坐在那里。

　　中也先生的话还在耳边回荡。
　　然而脑袋里除了两周已到的提示，只剩下无边的杂绪和迷茫。
　　钟表上的时针指向11，分针指向10，这意味着再过十分钟，就要到那个节点了。
　　可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学会。
　　无论是人类的感情，还是对重要事物的判断，亦或是对异能的掌控。
　　他一样也没有。

　　怎么办。
　　他盯着黑暗中的某处。
　　太宰先生要怎么办？
　　“……我要怎么办？”
　　初春的天气微凉，少年蜷缩起身体，攀附着两肩，将头深深埋下。

　　天台的风很大，像是要将之前回暖的气温尽数收回一般，无情地呼啸而过。
　　时走到距离边缘十步的时候，停下脚步。
　　面前不远处是太宰先生和中也先生。
　　他攥紧手中的木刀，在中也的示意下，继续往前走，直至到达边缘。

　　走近后，时才发现，太宰的右手被一副闪着银光的手铐困在的铁栏杆上。
　　他似乎已经动弹不得，任由头发被风吹得蓬乱。
　　察觉到时的视线，太宰露出一抹苦笑。
　　“你到了啊……对不起。”

　　为什么要向他道歉？又在对不起什么？
　　时不知道。
　　握着刀的手指痉挛了一下，心脏有种被重重击锤过的感觉。
　　木刀掉落在脚下，时张了张嘴，却只是下意识喘了口气，没能说出话来。

　　中也站在太宰身侧，径自开口道。
　　“三十三层，一百米，五秒。”
　　他的音调缓慢，像是掌握了一切般的游刃有余，说给身旁发呆的小孩听。
　　“人是很脆弱的，在绝对高度的前提下，就像刚出锅的豆腐一样易碎。而五秒，足够让一切都消失殆尽。”
　　语毕，他抬了抬下巴。

　　时看到在一旁等待已久的黑衣人属下，尽职尽责地拿出方块一样的东西从楼顶径直抛下。
　　他的视线下意识跟随着坠落。
　　几秒钟后，地上仅留一摊乳白色的残渣。
　　他收回视线，看向中也。

　　冰冷的夜风中，对方的话在耳边隐隐绰绰。
　　“我可以给你最后一次选择的机会。”

　　“第一，捡起你的刀，想尽一切办法从我手上救下他。”
　　“第二——”
　　“你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从这里坠落，就像地上那摊烂掉的豆腐一样。”

　　“好了，来选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