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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第二十八章 觉醒(上) ...

  •   对湘南侯境遇毫无所知的仙道,在同水泽交换了必要信息之后,准备告别离开。然而人还没站起来,帐外突然响起通报声音,随之进来一名兵士,臂上停着一只仪态桀骜的大鹰。水泽看到这只鹰,不由一怔,面上浮起疑惑之色。那兵士取下绑缚在鹰腿上的信卷呈上,然后用山王话说了句什么。
      三王子闻言显然一怔,继而挥退手下,也不避着仙道,便将那窄小信卷丢入桌案的一个盛满液体的小皿中浸泡,而后将之小心取出,展了开来。
      然后仙道便发现,水泽的脸色变了。
      半晌,水泽才抬起头来,看向仙道,面色复杂:
      “南烈他们在千眼窟附近发现了水。”
      仙道:“……啊?”
      “是直接涌出地表的水,”水泽显然对这个消息大惑不解,忍不住伸指揉了揉太阳穴:
      “那种贫瘠无比的地方,怎么会突然出现水?”
      信卷是南烈发出的,而方才传信的兵士对水泽所说的信息,则是南烈也刚刚回到九丈龙原,此刻已在山野王大帐之中。魑魅滩中发现了水源,这消息兹事体大,只凭南烈一人定是瞒不住的,面告大王的确是正确的做法。
      只是,早没有晚没有,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魑魅滩会有这种百年难遇的异象出现?
      忖度片刻后,水泽回过神来,道:
      “南烈已经回到九丈龙原,且将此事禀报山野王。你也需让侯爷知晓。快回去吧。我这边想办法探听些更详细的消息看看。”
      他将那信卷送上跳动烛火,看它一分分被舔舐干净,露出苦笑来:
      “看来是上天注定,今年的山王终究不会太平。”
      仙道点了点头,尽量做到面色如常,作别水泽,向工棚行去。
      然而实际上,大樟树此时此刻也是满脑袋问号。魑魅滩是一片干涸荒原,千眼窟布满不辨深浅的孔洞,怎么看也是一片死地;可要说到这异象出现的时机,想来想去似乎也只能和自己有关,毕竟,笼罩在魑魅滩的灵阵是由曾经的自己所布,而自己几天前又恰好穿越了它、震动了它。
      难不成是自己无意间激活了什么灵阵的关窍吗?
      曾经的自已,到底在灵阵中做了什么?
      一时间,仙道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张由曾经的自己亲手编织的大网之中,那网以时间为经,以所有他应该记得但其实已经尽数遗忘的记忆做纬,经纬交织,无边无际,正兜带着有关山王、有关魑魅滩,乃至有关湘南侯的一切,向着某种未知的终点呼啸而去。
      可是,他偏偏却想不起分毫来。
      不远处响起一片嘈杂喧哗之声,仙道回过神来,循声望去,却见是一队山王士兵牵着马匹,沿着道路向九丈龙原更高处前行。他们身着白铁盔甲,腰佩弯刀,装束整齐划一,是仙道在额仁郡见过的铁马卫。
      他下意识缓下步子,想要从这一队披坚执锐的兵士中辨认出南烈身影,然而很快就冷不丁被人从身后推了一把。一个山王士兵恶狠狠地说了句他听不懂的话,然后蛮横地将他搡进工棚里去。仙道踉跄两步,带着满心疑惑抬头,入目的却首先是一脸焦急之色的杉山。
      隔着十步之距,杉山看向仙道的眼神近乎是绝望的。在那一瞬间,仙道只觉方才那一切疑虑、一切新鲜的信息统统在脑海中化为飞灰,取而代之的是全身上下的血液都被冻结,连呼吸也不能够——
      流川枫不在,他并没有和杉山在一起。

      仙道所看到的铁马卫,的确来自额仁郡。镇守在那里的南烈按照换防日期回到了九丈龙原,同时带回两个消息:其一,是在魑魅滩边缘发现了湘南军的移动;其二,是铁马卫在魑魅滩中巡防的最远边界,也即千眼窟附近,发现了一处塌陷。
      如果只是这种程度,倒也罢了。只是,南烈快马加鞭回到九丈龙原,已顾不得先去水泽和森重宽那里报备,便直言要求觐见王上,说出了鲜少人知的第三个消息,这消息让山野王变了脸色,并立刻招了泽北荣治过来。
      “你说那地陷处有水?!”
      泽北睇视南烈,冷声问:“莫非你在做白日梦?!”
      山野王大帐中,只有王上、泽北和南烈三人。南烈重重叩首后,俯身斩钉截铁回答:
      “这种事情卑职岂敢胡说!那塌陷处的水就像泉涌一样冒出来,是我亲眼看到的。在我出发回来之前,它已冒出过两次,每次持续半柱香时间,然后又消失。我以家族之名发誓,这些俱是事实!”
      在魑魅滩中发现水源,是了不得的大事。为了封锁消息,南烈调派了森重宽安插在铁马卫中监看自己的亲信严守塌陷之处,连最先发现异状的巡逻人也□□脆灭口。他在快马加鞭赶回的路上,猜测了各种出现这异象的可能原因,但无论怎样,有一点是确信无疑的:兹事体大,这消息对九丈龙原的冲击,或许是难以预计的。
      泽北能够感受到山野王的视线正钉在自己后背上,但他无暇在意。
      魑魅滩是几乎禁绝任何生物的死地,其中心地带千眼窟更是干旱得千疮百孔。虽说有些空洞处确实因为各种各样的机缘能够孕育些许生机,但当年仙道为了替山王人找水,可是带着自己和枫姬将魑魅滩一寸一寸摸排过去的,除却发现了一些季节性的地下水脉之外,哪里见过能够涌出地表的泉水!
      泽北荣治盯着南烈垂下的头颅,一时间现出了杀意。他觉得自己有充足的理由怀疑这个小子说谎,目的是制造一个当下还不明目的的陷阱;但他说出的这个理由的确太具有诱惑力了,说不想去亲身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绝对是假的。
      更何况,这个信息,一定也是山野王无比在意的。
      果然,王座之上的人看他沉默,终于开口了:
      “南烈,你先出去。管好你的嘴巴。”
      山野王的命令沉肃而威严,像一把大刀磋磨铁马卫的坚硬铠甲,好似随时随地都能直接捅进其心口里去。待南烈恭肃退下,他才退却了片刻前还萦绕周身的王者霸气,犹如每一个孱弱的垂暮老者一般,叹息道:
      “……所以,这就是山王的命运吗?”
      枫姬是世代守护山野王一脉的女神,她教授了历代山野王寻找和辨别季节性地下水的方法,甚至帮助他们找寻到九丈龙原这样一个神奇的地方——它的内里是中空的。沿着最高处的通道向下近300丈,有一处珍贵的泉眼,它成为山野王坐稳九丈龙原的关键。
      只是,除此之外,枫姬从没有在魑魅滩中找到过任何水源。
      所以说,一直是这无常又残酷的上天,在牢牢卡住山王生存的咽喉吗?若非如此,还有什么力量能让神灵和无所不能的修士的探查错漏到如此地步?!
      一时间,为王一生的老者开始疑惑了。
      然而他的话让泽北不由发出一声冷笑。
      “你真是天真透了,”泽北荣治转过身来,看向山野王:“难道直到今日,你把这一切归咎于天命?!你难道哪怕一次都没想过,是枫姬骗了你吗?”
      看着山野王错愕的表情,泽北荣治的内心一时不知该说是痛快,还是恨极。这话看起来是在对山野王说,实质上又何尝不是一句内心对自己的提问——
      你难道哪怕一次都没想过,关于水源这件事,是仙道彰和枫姬一起骗了你?!
      毕竟没有人确定,仙道彰散尽灵力设立的阵法仅仅只是为了阻挡自己和山王铁骑的东进,天知道他还有什么别的目的!
      一时间,那些在头脑深处已经发黄惨淡的画面——仙道彰带着他和枫姬穿越滚滚黄沙、在人世间相依为命艰辛跋涉的百年时光,尽数变成了锋锐尖刀,在五脏肺腑中左冲右突,划出一片鲜血淋漓。
      呵,瞧瞧,这就是人啊。
      他的温情就像诱人沉湎的美好幻境,但转瞬间便可化为夺命凶器。你永远不知道你此时此刻所拥抱的,究竟是护佑自己的救赎,还是杀死自己的刀匕。
      所以“人”真是可恶至极。进入这桎梏不得解脱的自己,还保留这些羁绊、这些回忆作什么!
      泽北荣治放轻了声音,对怔愣在王座中的山野王,也是对自己道:
      “——我现在就去帮你好好瞧瞧,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诓骗你的。”

      坠入黑暗中的湘南侯全然不知外间的一切变故。他终于停止坠落,仰面躺在地上,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仍然没太能从当下的处境中回转过神。
      如果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那他应该是从泽北荣治的帐篷中向下坠落了很久、很久,才触到了地面。
      头脑和身体并没有感到丝毫落地冲击会可能产生的震荡和疼痛,流川枫一手撑地,用力坐了起来。然后发现自己的手腕、脚腕和腰腹仍然被藤蔓牢牢绑缚着,无论怎样都解不开。
      但还好这些藤蔓似乎并不影响自己行动。于是他慢慢站起身,向上看去,入目只有一片无尽的黑暗。
      所以说,九丈龙原内里原来是中空的吗?自己方才是从那最高处,一路掉了下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细微但久违的潮湿感,显得分外不合时宜。流川枫俯下身,捻起地上泥土,在指间细细感受,又闻了闻。
      不是砂砾,也不是黄土,触手凉凉的。
      再放眼四下看去,流川枫惊愕发现,自己身后不远处,有一团巴掌大的光点,模模糊糊的,泛着鲜亮无比的绿色。
      那是什么?
      在满目黑暗中,那团绿色的光仿佛拥有生命一般,在眼睛的注视下微微跃动。流川枫闭眼摇摇头,再次睁开,发现那光芒仍在。
      因为藤蔓的束缚,他无法顺利弹出袖中剑来。但流川枫明白,待在原地对于困局的解决是毫无用处的。目前仙道安危不明,令泽北神色丕变的事件不明,他必须要想办法离开这里,最不济,也要搞清楚这个黑暗囚笼到底是什么底细。
      于是他向那绿光行进。
      绑缚他的藤蔓仿佛活物一般,随着他的前行在地上拖出“沙沙”的声响,流川枫深一脚浅一脚地试探行走,走出大约百步之外,却仍然没有靠近那团光芒。
      湘南侯停下脚步,再次四下看去,然而他发现周遭的一切与之前相比毫无变化,好似他在原地一动也未曾动过。
      难道自己其实身处于某种修士的术法之中吗?
      流川枫有些不确定了。
      他低头仔细想了想,觉得也不对。
      如果自己是置身在某种和仙道他们遭遇过的“界”相似的术法中,那么大可不必用这些实实在在的藤蔓束缚自己的行动。这样想来,更有可能的,还是自己正置身于一个广大而不可测的真实空间中。
      并且没准这空间,是在地表以下。
      流川枫打起精神,再度向那绿光前行,这次步子大了许多。然而又走了百步之后,那团绿光仍然停留在他面前的不远处。
      缠遍全身的藤蔓是沉重的拖累,流川枫已然微微喘息。他盯着那团绿色光芒,而后者也像一只绿色的眼睛一样,在黑暗中同他静静对视。
      片刻之后,他抬起手来,冲那绿光伸了过去。
      似乎什么也没有碰到。
      他向前倾身,继续去够那光芒。
      仍然什么也没有碰到。
      但湘南侯更加确信,这团光芒停留此处,一定有原因。否则,让他置身于一片黑暗之中不就可以了,作何要有这团光突兀存在?再思及之前有关九丈龙原上存在水源地的猜测,流川枫有预感,他已经离此中关窍不远。
      困兽不过蚍蜉而已,囚笼乃是万象世界。
      前行是目前自己唯一能做的事。湘南侯再次冲那团绿光所在的方向迈开步子,一步一步,向前走去。
      无论怎样,所有能够破局的努力,他都会尝试。
      即使这努力也许看起来很愚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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