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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十九章 交底(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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弥生将马辔头调整好,纵身上马,道:“看来侯爷是将泽北恨得紧了,大过年的,实在太过嚣张。”
“……我怎么感觉,侯爷是在气仙道彰呢?”三井牵着小莲,若有所思。
弥生耳尖地捕捉到“仙道彰”三个字,问:“你说什么?”
“……我说彩子啊,你伤还没好完全,就别去了。”三井扬声道:“待在朔望看铺子吧?”
彩子将腰刀佩好,摇了摇头:“我要去。”
三井寿见状也不再相劝,小莲不耐烦地打了个响鼻,他皱眉冲门内喊了一声:
“仙道!仙道你磨蹭什么呢?”
“侯爷,我走了。”仙道将报讯火药筒揣好,有心想再说些什么安抚一下怒极上火的湘南侯,但实在不知该从何说起。
难得“喜(没有)怒(特别多)形于色”的流川枫已被仙道折腾得身心俱疲,此刻唯有一句:
“你说的,全须全尾。”
仙道立刻鸡啄米点头:“一定一定!”
走至门前,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回头补了一句,对湘南侯表忠心:
“侯爷放心,除了为着你,没人能伤我的。”
流川枫:“……”
撩不自知的树妖精丢下这么一句,脚底抹油奔出了门外,浑不知身后的湘南侯,要怎样艰难地独自去捯饬那满腔的心绪难平。
巡防魑魅滩的路线是固定的,巡防士兵从湘南军大营出发,途径五处哨卡,期间可以顺路至罡朱客栈修整。过了这客栈之后一路向西,一盏茶的功夫,便能到魑魅滩边缘。
魑魅滩草木不生,边缘是砂砾堆积的戈壁,再往里走,渐渐变成沙地,形似盆状的地形中,细沙累聚成千沟万壑,其中还隐伏着难以辨认的流沙。枯死的树桩和尖刺状的灌木交错在黄沙之上,遮挡着人们前行的视线。
“惯常的巡视是沿着戈壁带一路向南,”三井紧了紧风帽,向仙道等人介绍道:“魑魅滩并不好走,要想穿越必须按照固定的路径走,所以巡视的地点也是固定的。”
午后的风雪渐渐大了起来,仙道眯细眼睛看向前方,却只能看到荒凉之极的戈壁,以及再远处那交错的枯树暗影。
“只有宫城的马回到营地,是否意味着,他下了马?”彩子疑惑道:
“莫非他向魑魅滩深处走去了?”
三井摇摇头:“难说,我们先沿途走一遭,雪变大了,沿途留神,说不定有些痕迹已被遮掩。”
仙道扯了马缰,跟随三人前行,魑魅滩在风雪中一片混沌,他有点不安。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侧,后知后觉地想:
唉,自己真是笨。他应该将那件护甲穿了,给侯爷看一眼,这才是让人放心的正理。
小莲突然嘶鸣一声,三井下马,蹲下身去,伸手拂开一处被雪半埋的黑色物什,并将之捡了起来。
“是传讯用的火药筒。”
他对三人说。
弥生和彩子在他身边蹲了下来。弥生接过火药筒,细细打量,不由奇怪道:
“咦?”
她挑了火药筒上的绳子,示意众人看:“不是说火药筒是绑缚在手臂上的吗?这绳子完好……似乎是被人解下来的?”
仙道霍然回头,看向魑魅滩深处。
三井:“怎么了?”
仙道低头对三人低声道:“我方才感觉到一丝灵力波动……”
他看向弥生和彩子:“很轻微,你们感觉到了吗?”
弥生与彩子相视一眼,心头一沉,齐齐摇了摇头。
她们相信仙道。
但这就意味着,她们附近,可能躲藏着一个灵力异常强大的修士。
三井站起身来,低头沿着去路细细找寻,果然在不远处发现一处马蹄印十分密集的地方。
“快来看!他们在这里停留了很久!”
三井半蹲下去,看着那圈纷乱的痕迹,渐渐皱起眉头:
“只是奇怪……他们在这里盘桓许久,为什么没有前行或后退的痕迹?”
无人回答。
他抬起头向后看去,心脏却骤然一缩,只觉一桶冰水从头而下,将他浇得彻骨冰冷——
他的周围,竟一个人也没有了,连小莲,都不见了踪迹。
这里有古怪,弥生很确定。
她将那火药筒收了起来,一掌按在地上,低声轻叱。一团火焰从她掌中生出,向前方迅疾掠去,冰雪立时消融,彩子不由眼睛一亮,站起身来:
“看那里!”
她奔了过去:“这里有一圈马蹄印!”
弥生闻言起身,大步过去,不可置信道:“他们……他们曾在这里停留过……”
她转身向三井探查的方向唤道:“将军——”
三井寿人呢?!
她再一环视四周,不由瞪大眼睛。
三井寿和他的坐骑,统统不见了。
而仙道正背向他们,看向魑魅滩深处。
弥生突然间心如擂鼓,她向仙道走了过去,试探着开口:“……仙道先生?”
明明不过七八步的距离,她却怎么也走不过去。
额头上刷然冒出一层冷汗,被寒风一吹,几乎要将脑仁都冻僵。弥生几乎是哆嗦着,再次出声呼唤:
“仙道?”
然而那道距她只有七八步的身影,却恍若未闻,一动不动,也不回头。
她猝然回头看向彩子,却不想一阵狂风突然袭来,卷起冰冷的雪花和细小却尖锐的砂砾,扑了她满面。待风过之后,弥生睁开眼睛,不由倒抽一口气——
仙道不见了,彩子也不见了。
看来,是陷阱没错。
弥生深吸一口气,阖眼凝神,掌心中渐渐幻化出滚满烈焰的大刀。
此刻的仙道,也是一脸懵。
他不过是集中精神,想要感受一下方才那转瞬即逝的灵力波动到底来自何处,然而回过神来,蹲在他身边的弥生和彩子不见了,探查线索的三井不见了,连四匹马儿,也悄无声息地没了影踪。
灰蒙蒙的天地间,竟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试着喊了三人,却一点回音都没有,声音被风雪吞没,破碎又单薄。
宫城和他的随扈,也是这般被分隔开的吗?
仙道开始回忆在陵南阁中翻阅过的秘术残卷,想了一想之后,他开始依着方才四人行进的方向,继续沿戈壁外围前行。
走了没多远距离,眼角一跳,余光中多了东西。他停了步子,扭头向魑魅滩深处望去。
那里,不知何时多出一个人影,身形修长,一身轻甲,披着狐皮大氅,牵着枣红骏马,遥遥看着他,一动不动。
仙道也没有动,只是不错眼地看着那个人影。
风雪的呼啸声似乎渐渐小了下来,狂肆飞舞的雪花和飞沙缓缓减缓了在天地间的冲撞,安安静静地落了地。
那人影静立片刻之后,牵着马,回身向着更深的地方走去。
你是要我去追你吗?
仙道觉得,他已经猜到这古怪是什么了——
陵南阁秘术有载,修士可驭灵设“界”,作圈禁用。“界”可探知所圈禁之人的心境,其思其想,无不可及,尽数为所圈禁之人心境幻化。设界高妙者,能够幻化万千事物,构造拟真情境,使被圈禁之人耽于其中景物人事,终身不得脱困。
仙道看着那渐渐远去的人影,不由握紧了拳头,转身跟了上去。
果然,他跟随的第一步迈出去后,周遭的景象瞬间开始纷乱变幻:一个硕大无匹的圆月,黑沉夜色下一段闪着微弱灯火的回廊,云蒸霞蔚的雄岩峰,摆着一桌菜肴的书房,热气腾腾的饺子,漫天绚烂的各色焰火……景与物的碎片在四面八方令人炫目地飞舞旋转,最终,这一团纷乱色彩静止了下来,成为一段向上的石阶。
一段通向陵南阁山门的石阶。
石阶两侧林木葱茏,阳光细细碎碎地穿过枝叶,投在披满青苔的长石条上。
流川枫就在前方不远处,步履稳健地向上走着。
仙道不由眨了眨眼,有些意外。
所想之人是流川枫,他不奇怪,他本来就他极为珍视的朋友;可他却没想到,记忆中最为怀恋的场景——
竟然是他们两人吭哧吭哧在爬山?!
虽然仙道并不像当时那样,累得一步都挪不动,满心奢望湘南侯大发慈悲背他上去;不过没有变的是,他仍然追不上流川枫的背影。“湘南侯”在前方缄默地走着,无论仙道如何追赶,都不能近身分毫,直到一个凉亭出现在仙道的视野中——
“前面有座凉亭,休息一下吧。”
“流川枫”说。
仙道眼皮一跳。
记忆中的场景,记忆中的话语,分毫不差。
他走进凉亭,在“流川枫”对面坐了下来。
“湘南侯”继续开口问:“你们住这山中许久,走山路都是这般累?”
仙道不明白为什么“界”会将这段场景钩织出来,一时间,他没有答话,却不料“流川枫”竟自顾自继续说了下去,问了一个新问题:
“你为什么待我这么好?”
仙道:“……”
什么意思?
这是自己心中所想吗?
他怔忡的表情似乎让“流川枫”觉得有趣,他眼神含笑又热切,搁在那副清冷的面孔上显得格外怪异,这个“流川枫”似乎问题很多,见仙道不答,又问:
“你知道的,如果你想走,我拦不住你。你为什么要陪我去朔州呢?”
腰间的“不戒”闪起微弱的翡色光芒。理智告诉仙道,他不应该在这里对着一个假象浪费时间,但事实是,他其实很好奇,这个“流川枫”还会说出些什么。
“因为……我想让你得偿所愿。”
依着记忆,他说出了当日两人对话时自己的答案。
“你为什么想让我得偿所愿呢?”“流川枫”不依不饶继续追问,只不过,他比真正的湘南侯更加直白:
“别告诉我,只是因为你是个守约的人。”
当然……是因为这个,不然呢?
仙道不由蹙起眉来。“流川枫”率先堵住了这席对话的最后一句,面对追问,他一时竟生不出别的答案来回应他。
“流川枫”微微偏了头,看着他,半晌,才轻声道:
“……我不想去朔州,我们就待在这里,好吗?”
仙道一惊,猝然迎上对面人的视线,却发现这个“流川枫”的竟前所未有地露出一层脆弱哀伤之色:
“上了战场,生死由天不由人,父亲死在马上,我接了这枚虎符,难道还能死在别的地方?”
仙道闻言,只觉心脏立时便被揪紧了。
这一席话,他无法反驳。因为那的确正是他曾经在脑海中一闪而逝、继而沉在幽暗思绪深处的情绪和担忧。流川枫是军侯,他要上战场,他会受伤,甚至会死。
在这方“界”中,这些情绪和担忧被精准探知,无限放大,犹如当头棒喝一般撼动人心。
界中人不是真的,但除了“人”之外,都是真的。
“流川枫”看他不语,微微一笑,突然欺近,一双眼牢牢看住他,直到瞳孔中清晰倒映出仙道的无措表情:
“你明明也如此想,为什么不敢对我说?”
他的手攀上仙道那受损的胳膊,对那衣袖下的坑坑洼洼丝毫不以为意,仙道却似被蜇到一般跳了起来,连连后退:“你别——”
然而攀附如影随形,有温热的吐息在他耳边骤然出现,那声音低沉又湿润,像一条蛇,缓慢地游荡入耳,搅起高热的麻痒:
“你不是想带我走吗……走得远远的,藏到一个没有人找到的地方?”
攀在胳臂上的修长手指一寸一寸向下游走,最后钳住了仙道的手腕,将他抵在一处不知何时出现的石壁上。“流川枫”的双眼令人惊异地湿润,那平素中清冷又沉静的眼眸,此刻满满当当盛着一汪无法言说的渴求;仙道视线下避,看到的却是比眼睛还奇怪的嘴唇,那惯常紧抿成线的薄唇微微张着,泛着温润的水粉色,好看得让人忍不住想去碰触。仙道从未见过这样的流川枫,一时间难以忍耐,只能别开脸。不料双臂却没有丝毫挣动的力气,因为那个让他无比熟悉的声音,几乎贴着他的唇畔再次响起,温热的吐息将他全身牢牢捆缚:
“天下和朔州,都与我无关……我只是你的。”
仙道觉得很不舒服。
面前这人的一席话分明回荡在他耳畔,却在他的身体内部引燃了一团火。
他口渴得厉害,并且感到眩晕,四肢百骸突然生出强烈的冲动,想要将面前人揉入怀中、用力磨蹭。
好奇怪。
他无所觉察地舔了舔唇,却只觉更加干渴。全身上下成了个火炉,下面薪火烈烈,头脑则“咕嘟咕嘟”濒临煮沸。他努力伸出手,颤抖地去推面前人,然而还未及触到什么,便陡然撑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低头向下看去——
那几个时辰前还静伏在老旧纸页上,如同羊脂玉一样白得发亮的手,牢牢贴上了他的下腹,指节修长,掌心滚烫,不知是想帮他救火抑或添火,在层层衣料中,缓慢地磨蹭下行,拖曳出几乎让人疯狂的痕迹,最后,终于覆上一处隆起,五指渐渐收拢,泛着粉红色的尾指在上面轻轻一勾,近乎揉弄。
“……抓到你了。”
含在舌间的四个字,潮乎乎的,层层缠绕双眼泛红、已经难耐地弓起身体的青年。仙道的脑海中迸溅着乱七八糟的绚烂烟火,在天翻地覆的眩晕中,他倒抽一口冷气,一把抓出腰间的不戒,半跪在地,闭眼大喝一声,将法杖端头重重砸向地面!
一时间,狂风于平地间骤起,呼啸如鬼哭,将一切景象尽数轰碎,仙道袍袖灌满风雪,猎猎作响,几乎要将他掀翻在地。在这破界的纷乱中,只有身体某处的躁动清晰异常,那只手在自己身上缱绻拖曳的残影于脑海中挥之不去。仙道重重喘息,一拳砸向地面,骨节处传来尖锐痛楚,竟然是轧中一团带刺荆棘,被戳了满手鲜血淋漓。
北风凛冽呼啸,在彻骨的寒意和疼痛中,有人轻轻说话了,极清晰地传入了仙道的耳朵:
“啊,好可惜,那么美妙的场景,怎么舍得亲手砸碎呢?”
红色的液体一滴一滴在雪地上砸出沙土色的小坑,寒彻骨血的北风渗入了仙道的四肢百骸,犹如无数钢针戳刺神经,终于让他从极度的眩晕中恢复清明。
他抬起头,看到前方十步之外,站着一个身穿黑衣的男人,满面青白,双目狭长,如同鬼魅,满身散逸着如刀锋般的戾气。
“……你是谁?”
仙道开口问道,声音沙哑得厉害:
“是山王的人?”
那人微微颔首,露出一抹令人不适的笑容:“土屋淳,久仰大名。”
仙道很想站起来,但方才在“界”中所遭遇的冲击震撼,和此刻身体某处的难言变化,让他无措又难堪,为了转移注意力,他向四周看去。
自己似乎已经深入魑魅滩,四周全是沙地,以及交错丛生的枯树和荆棘,没有人,没有马匹,视线范围内,也看不到来时的那片戈壁。
“你想干什么?”
他将视线转向土屋淳:“是泽北荣治让你来的?”
土屋淳没有回答他的话,他袖着手,也不着急,摆出一副想要与人聊天的架势:
“你们真有意思。一个在磕头,一个在打架,一个抱着头哭,一个在宽衣解带……至于你,怎么眼睛那么红?”
仙道听他慢悠悠地数过去,不由心惊,他又想起随宫城而来的八个兵士,不由厉声问道:
“其他人呢?!”
土屋淳听了他这问题,不由摇摇头:“仙道彰,你太没礼貌了,问了好些问题,一点都不客气。”
仙道此刻已平复下来。他不再同土屋淳废话,维持半跪的姿势,将右手搁在沙地上,开始调动灵力。
土屋淳长长叹息一声:“留在魑魅滩,不好吗?”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阵疾风自土屋淳开始飞速变动的十指间呼啸而出,向仙道迎头袭来。仙道明白,那是被钩织好的“界”,能够将人吞入。他已不愿重复方才场景当中的任何一瞬,左腕一翻,不戒光芒暴涨,幻化为一面巨大的护盾,迎上那疾冲而来的无形之界。
碰撞的瞬间,细沙与雪沫四溅入空,仙道感到左腕重重一震,五指竟微微发麻。
撞击源源不断而来,仙道一手持盾,一手继续按在面前的沙地上,将全身灵力调动起来,压向地面。
这人竟然想凭借一己之力,震碎附近所有的“界”。
真是狂妄。
土屋淳见状冷笑,手下动作不停。
泽北荣治说,仙道彰不是自己能够对付的角色。他土屋淳一生不信命,不信邪,在王帐中屈居泽北荣治之下已经是他能够容忍的极限,他绝不允许这世间再多出一个人来恶心自己。
更何况,这人还出自本不容修士的湘南军中。
他大喝一声,面前的空气中陡然膨出一个球状空间,纷扬的雪花勾勒出它边缘,体积之大,竟足有一丈之高。
留在魑魅滩吧!让这里的风沙和冰雪陪着你,从生至死!
巨大的“界”从沙地上缓缓滚过,向着仙道彰碾去。
仙道右手未撤,左手持不戒在半空中迅速划出一串符篆,一时间,犹如解开封印一般,他周身出现数百道莹白剑气,悬空漂浮,泛着森冷的光。
土屋淳不由变了脸色。
如果三井等人在场,就会发现,这一幕奇景在仙道彰与泽北容治对峙之时已经出现过;但他们不知道而土屋淳知道的是,这驭灵为剑、百剑齐发的招式,乃是仅存在于部分修士口耳相传之中的陵南阁无上秘术——“万宗归一”。
数百道莹白剑气直指滚滚而来的“界”,飞掠而去,纵横穿突,转瞬便将之切割粉碎。土屋淳因这猝然变故震惊到僵立当场,突然,他感觉到脚下震动起来。
不,不可能!
仿佛埋藏了突然苏醒的活物一般,两人身处的这方沙地开始剧烈震动,土屋淳站立不稳,伸手抓住身旁一株枯树,几乎同时,空气中传来爆裂之声,雪花四溅,连沙土亦被震入半空中。他眼睁睁看着数百道剑气向着自己迎面冲来,而剑气之后,是那些自己亲手布置的“界”,尽数碎裂。
转瞬之间,剑气携风雷之势已近面前,堪堪刹住,悬停在土屋淳面前半寸之距。
半跪着的青年终于撤了手,缓缓站起来,抬头,问他:
“另外八个人,在哪里?”
那一瞬间,土屋淳竟从这眉眼和缓的青年身上,感觉到一闪而逝的霸道之气。
剧烈的震动渐渐止息,在一片飞扬的沙尘中,三井、弥生等人相继在纷扬的沙尘和霜雪中现出身形,弥生一双眼睛哭肿成桃子,彩子双手持刀兀自喘气,宫城良田额头上一片鲜血淋漓。
三井寿衣衫不整、狼狈不堪地呛咳着最后一个出现,他一边愤恨地系腰带,一边爆粗口:
“怎么回事?!我XX正在——”
乍出“界”来,几人都还有些怔楞,唯有对峙的两人闻声,扭头望了过来。
仙道:“……”
土屋淳:“……呵。”
三井将军脸皮异常之厚,对两人的盯视丝毫不以为意,他一手收拢衣襟,一手指了土屋淳,骂道:
“正睡我媳妇儿呢!小眼男,坏人好事当心长鸡眼啊我说!”
土屋淳在森森剑气之间冷冷一笑,伸手指向仙道:
“床和媳妇儿,都是我送你的;坏你好事的,不是我,而是他。”
三井寿:“……XXX你还喘上了!仙道彰你发什么愣呢还不弄死他?!”
一个打架,一个磕头,一个抱着头哭,一个宽衣解带。仙道竟然不合时宜地分心一瞬,好奇他们在“界”中都遇到了些什么。不过抓狂的三井寿让仙道很快想到方才浑身尴尬的自己,一时杀心骤起,他勉力压抑心头的怒火,攥紧双拳,摇了摇头:
“……还有八个人,找不到。”
毕竟是行伍出身,怎么着此刻也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宫城良田勉强别开与彩子的深情对望,向土屋淳喝问:“……你究竟是什么人?!你把其他人弄到哪里去了?!
剑意凌冽,悬停在土屋淳面门之前。他没想到此行竟碰到硬钉子,一想到回去之后还不知要受到泽北荣治何等奚落,怒火中烧,冷冷道:
“早已身陷流沙,没有命了!”
宫城良田目呲欲裂,提刀而上!
“又或者——”
土屋淳飞快吐出三个字,面带恶意地看着仙道彰:
“困身于另一个界之中,只是,魑魅滩这么大,我不知道他们在哪儿了。”
灵力损耗总有限度,你有本事轰碎五六个“界”,我却不信你有本事将整个魑魅滩翻个底朝天!
“死了或是活着,就看你们相信哪个了。”土屋淳勾起唇角,“仙道先生的修为几可通天,想来四下找寻一番,也不是什么难事——”
莹白剑气陡然收为一束,向他绞缠而来;与此同时,三井寿与宫城良田的刀剑破空而至,只是,这一切都没能快的过土屋淳掖在袖中的那只手。他手中夹着一枚土遁符,伴随他未落的话音,沙地凭空现出一个漩涡,转瞬之间,便将土屋淳吸了进去。
天地之间,终于完全静默下来。
宫城同三井对视一眼。
三井:“怎么搞成这副鬼样子?”
宫城下意识地看了彩子一眼,收刀回鞘,回怼道:“总比有些人连衣服都扒了得好。”
三井寿闻言,咬牙切齿:“那个混账……仙道,那是什么人?”
仙道没有理会他俩,再次半跪下来,一手撑地,开始调动灵力。
还有八个人……
一直默不作声的彩子突然开口道:
“不用找了。”
她在仙道面前半蹲下来,低声道:
“我能感应得到,这里除了我们,再没有活人了。”
仙道闻言一愣,下意识道:“那可能再别处,我们换个地方——”
他站起身,四下望去。
冬季的天格外短。天色已经暗沉下来,犹如灰暗的幕布,缓缓覆盖在荒凉广阔的魑魅滩上,太阳早已寻不到,连方向也难以辨认,遑论归途。
“……你确定,此处再没有别的活人了?”
三井和宫城走了过来,问。
彩子点点头:“我的复苏之术需要汲取活人的生气,所以惯常能够有所感应。除了我们,这里再无别人。”
“那恐怕已是凶多吉少。”
三井微微眯细眼:“这人能将我们困在同一个地方,没理由会将另外八人放在别处。我们赶快回去。”
“可是我可以——”
“我知道。”衣衫不整但神情异常严肃的三井将军截断了仙道话头:
“只要条件允许,我相信你能把魑魅滩一寸一寸翻过来,但现在条件不允许。我们困在此处,焉知不是山王的调虎离山之计?侯爷独在朔望,我们不能久留。”